()杜若甫一席话勾起李照照对家乡深深的思念。自打来到温婉的江南,落户繁华的越城,她疲于立足、无暇旁顾,家乡凛冽的风已多年没有吹过,家乡晶莹的雪已多年没有吻过,而家乡醉人的绿,则更是已多年没有亲过了!
今年无论如何得回家一趟!李照照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好在她现在事业有成,职业体面,回去也还算风光。只是想到这里,她愁眉不展。
原来,李照照的父母焦心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在家乡替他们物sè了一个班的乘龙快婿等她回去定夺。这让李照照着实有些发怵。
有他陪自己回去就好了!李照照瞟了瞟杜若甫。杜若甫回以一笑。她的意念顿时坚定:对,今年无论如何把他带回老家去,哪怕是暂借!
主意打定,李照照心花怒放:你想上戈壁滩?那再好不过了!我陪你一起去!戈壁滩,哇!那里荒无人烟,衰草连天。你除了看我,还能看什么?!
“我和你一道写!”李照照主动请缨。
“那怎么行!万一泄密,岂不拖累了你。”杜若甫断然拒绝。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李照照不屑道,“大不了以后做一个zìyóu撰稿人。”
“还是谨慎一点好。我们俩人不能一下子全栽进去。”
夫既薨,妇焉能独活!李照照正sè道,“既然我也参加了玉皇山的勘察,理当与你同甘苦,共患难。”
杜若甫心里一热,扭身对李照照说:“要不这样,你我在家里各自用笔写,然后妥善保管。以后若是用得着,我们再把两篇报道整合一下联名发出去。”
“署你一个人的名字就行了,我无所谓。”李照照神情淡然。
“那怎么行!弥天大功我岂能一人独揽。”杜若甫急得太阳穴青筋直冒。
最是那一缕憨态!李照照看得心旌神摇,嘴里却不无嘲讽,“‘兄弟shè雁’!你不觉得很可笑?”
“那也不会埋汰掉——如果不能用,有朝一rì说不定还能成为珍贵的资料。另外”杜若甫吞吞吐吐。
“另外什么?”李照照耳朵张得都要伸出车外了,却故作漫不经心。
“闲时闲时,我俩还可以交流一下。”杜若甫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
“哦,不满我对你文章的评价,想让我欣赏一下你真正的文采。”李照照调笑道。
“其实,我也很讨厌写那些无关痛痒、皮里阳秋的文章。”杜若甫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在其位,谋其职而已。”
李照照最是爱看杜若甫这腼腆如孩童般的模样,刚想再逗逗他,一侧眼发现孟皓然正一脸坏笑站在车后盯着他俩看,便把头探出窗外,笑着脆声嚷嚷:“你揭**上瘾了?”
“大庭广众之下耳鬓厮磨,还不允许别人观赏——有这道理吗?”孟皓然拉开车门,一坐到后座上,直拍杜若甫的肩膀,“给我说说,你们刚才在车里鬼鬼祟祟嘀咕些什么。”
“正想问你呢。”杜若甫回头道,“我打算把玉皇山的考察报道先写出来,你以为如何?”
“想法很好!”孟皓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对杜若甫道,“不过,如果文章里再引上一段珍贵的史料那就更jīng彩了。”这些天来陈子昂和杜若甫好像暗战一般谁也不给谁打电话,更不见面。他觉得这样不好。
“旅游局立在玉皇山石径旁的碑文我都看过了,哪有什么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杜若甫一脸的不屑一顾。
“人人都能见到,那还叫珍贵吗?”孟皓然四仰八叉仰在后座上,一副秘而不宣的样子。
杜若甫听出弦外之音,忙猴身问:“莫非你有重大发现?”
“那当然!”孟皓然猛地坐起,“范市长说,玉皇山的考古发现牵涉到一种早已失传的铸造工艺。你信吗?”
“那当然!一市之长,还能信口雌黄!”杜若甫不假思索。
“真实的谎言!”孟皓然不屑地撇了一下嘴。
“如果不是这样,干嘛要军队干预?还是少将!”李照照插话。
“岂止,还有中将呢!”孟皓然翻了白眼道,“照你们现在掌握的材料,再妙笔生花,文章写出来也不能用。”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杜二人,倏地钻出车子。
杜若甫一下子懵了:敢情自己双手好不容易痒上一回,算是白痒了——这报道竟不能写!
“还愣着干什么?下车啊!”李照照搡了搡兀自发呆的杜若甫。
“干什么?”杜若甫傻乎乎问道。
“你说干什么?”李照照冲正朝自己车子走去的孟皓然直努嘴,“刨他啊!”
“对啊!”杜若甫回过神来,连忙钻出车子朝孟皓然追去。
孟皓然见杜若甫屁颠屁颠地爬进自己车里,得意地笑了笑。还未等杜若甫开口,劈头就问:“老实交代!你和她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和谁啊?”杜若甫故作不解。
“还跟我装疯卖傻!”孟皓然擂了他一拳,“李照照啊!”
“朋友加同事。”杜若甫淡淡道,“我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和谁结婚?”孟皓然明知故问。
“还能有谁,季玉呗。”杜若甫醉心一笑,“我和她早有婚约。”
“这我知道!”孟皓然面无表情,沉声道,“可她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心里有数。”杜若甫笑声怪异。
还跟我装!孟皓然刚yù张嘴,却被杜若甫止住:“不说这事了。告诉我,玉皇山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问陈子昂去。”孟皓然对着后视镜左看右看,不停地模脸。
杜若甫大感讶异:“他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他全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你说他知道些什么?”孟皓然白了杜若甫一眼。
“那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
“一言难尽,我台里还有事。”孟皓然发动车子后,直推杜若甫,“去找陈子昂吧。你所有想要的,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哦,还有我说的珍贵史料。”
杜若甫怔怔地看了看孟皓然,一声不响地下了车,砰地关上车门,忽又转身趴在车窗上,恨恨道:“以后别指望我还能替你为陈边边买东买西!”
孟皓然见他气急败坏,不由哈哈大笑,“以后不用再麻烦你啦!”
“为什么?”杜若甫表情竟有些失落。
孟皓然笑而不答,驱着满身卡通迷彩的车子扬长而去。老远,一声甜蜜的叫声传来,险些把杜若甫腻翻:“她答应嫁给我了——!”
杜若甫悻悻然回到车里。李照照急切问道,“有什么收获?”
“这重sè轻友的家伙!一字未吐,竟要我去找陈子昂!”杜若甫恨意绵绵。
“就没有说点别的?”李照照心有所期,追问道。
“有!”杜若甫呲牙咧嘴,做了个腻得受不了的表情,“那喊声,十里八里都听得见。你没听到?”
“我不是指这个。”李照照脸一红,轻声道。
“那你指什么?”杜若甫故作惊讶。
“嗯——不说了!”李照照捋了捋耳边的秀发,对杜若甫嫣然一笑,“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陈子昂?”
“改天吧。”杜若甫想了想道,“现在我们去超市。”
“去超市干什么?”李照照大惑。
“买口罩。”杜若甫只说了一半。另外他还想买一盒蚊香。最近几个晚上,他聚jīng会神忙着对付心理学硕士毕业论文,书房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几只蚊子,个个被他养得膘肥体壮。家里,说明书上似乎连大象都能熏死的纳米灭蚊器有好几个,却硬是奈何不了几只逍遥自在的蚊子。一气之下,他把它们全扔进了垃圾桶。
“你还真把这荒诞的决定当回事啊?”李照照呲之以鼻,“这么热的天,睡觉还戴个大口罩。你也不怕闷得慌!”
“有备无患。”杜若甫捏着腮帮子道,“万一到时候市里派人到家里搞突袭检查,也好应付。”
李照照笑道:“看来,你已经悟出一点做官的门道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旁边有一辆车徐徐驶过。
李照照不经意瞟了一眼车牌——越城NumberTwo!是范市长的车!忙把宝马贴了上去。她往后座猫了一眼,见端坐的不是范市长,而是姚秘书,妩媚一笑,甜甜问道:“姚秘书,你这是上哪啊?”
这几天,李照照在市府大院几进几出,人又漂亮,姚秘书早已熟视。忙道:“旅游局赵局长没来开会,范市长要我去医院向他传达一下会议的jīng神。顺便替范市长买几个口罩。”
“不就摔了一跤吗?动员会上我看他还活蹦乱跳的,像是快好利索了。怎么现在反倒住起医院来了?”李照照好奇问。
“怎么,赵局长被蛇咬这事,你们不知道?”姚秘书惊讶道。
“玉皇山连跳蚤都没有一只,哪还有什么蛇!”李照照万分惊奇,扭头问杜若甫,“这事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还能不告诉你!”杜若甫也是一脸惊异之sè,问姚秘书,“赵局长什么时候被蛇咬的?”
“前天下午。”姚秘书道,“咬到手指,差点把命丢了。”
“这事勘探队这两天怎么没听见一人说起。”杜若甫更加奇怪。
“范市长对赵局长的手下有过交待——此事不许外传。”姚秘书道。
杜若甫似有所悟,“好戏才开锣,先折一员大将——范市长定是怕动摇军心,因此对勘探队封锁消息。”
“大概如此吧。”姚秘书有事在身,附和一句便示意司机快走。
“这范仲离,还真是有一套!一个小小的蛇咬事件也封锁得这么牢。”望着范市长的车绝尘而去,李照照不无佩服。
“要不怎么叫他‘铁面判官’。”
“还有‘护花圣手’。”李照照饱含深意地蛰了杜若甫一眼,问道,“现在去哪?”
“上医院!买口罩!顺便会会赵局长。”
“看他干什么!”李照照不齿道,“jīng得像猴子,滑得像泥鳅——我讨厌见这种人。”
“人家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披荆斩棘、奋勇向前,年纪轻轻就干上局长。你应该钦佩才对。”杜若甫调侃道。
“怎么,你还想向他学习学习、取取经不成?”李照照嘲讽道。
“钻营之术,深若佛典、玄如幻经。吾辈生xìng愚钝,纵穷毕生心力,安能悟其万一!”杜若甫调侃道,“我就是想拜他为师,他也未必肯收我为徒。”
“我看你这辈子也就九品刀笔吏的命。”李照照吱吱笑道。
“副主编应该不到九品吧?”杜若甫故作受宠若惊。
“副省级市报的副主编——”李照照皱眉想了想,频频点头,“嗯,应该差不多!”
“那好歹也是青出于蓝而甚于蓝。”杜若甫颇为洋洋自得,“我老爸才是个中学校长,他连品也没有。哦,忘了——我们还是无冕之王呢!”
“那要看你替谁说话。”李照照冷笑道,“粉饰太平,你是无冕之王;针砭时弊,便成了过街老鼠。”
说话间,医院已近。李照照问:“你还没讲找赵流煦何事呢。”
“玉皇山本无蛇,却有人被蛇咬,而且还是手指——以后若写报道,你不觉得这是很jīng彩的花絮吗?”杜若甫微微一笑。
“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李照照连连点头,复又感叹,“都说贵人自有天佑,我看也未必尽然——你看这位官场新贵,刚摔了个遍体鳞伤,又被蛇咬个半死!怎么不见上天对他有所眷顾?”
“怎么没有!”杜若甫肃颜反诘,“命不是保住了?!”
这杜夫子,倒还不失幽默!李照照酣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