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知道迷迷瞪瞪地睡到什么时候了,睁开眼,屋子里已经昏暗了下来。身体窝的时间太长了,腿都麻了,腰也僵硬地伸不开。揉揉眼挣扎着站起来,活动半天,腿脚才利落了。开门出来,外屋华子和他的徒弟在提灯白灼的光线下正拆卸着一台发动机。
“谁的车?啥大毛病?怎么还拆上发动机了?”我眯缝着眼问道。
华子说是小辫的车,怀疑化油器上有沙眼,另外让把发动机整个拆洗了。去西部小辫不打算换新车,他的本田STEE铁马想年前彻底整修一下,年后跑跑中长线看有啥问题没。
我想起我的车还没着落呢,就把下午来时在出租车上的想法和华子说了,他没马上回答我,还聚jīng会神地干着手头的活。好半天我就傻乎乎地坐在门口那抽着烟,看着华子把拆好的零件一个个用汽油刷干净,码到架子上,听着他嘱咐夜里在店里住的徒弟千万别动这些零部件。等他在水盆里用洗衣粉洗干净了手,换了加厚的皮夹克,提着两头盔出来,拉下卷闸门后,面无表情的才和我说“车不急,驾照也好办,先去见个人,那人你认识,老徐。”
我一愣,心想有年头没见过这老东西了,好几年没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华子居然能找到他?真是不可思议。
最后一次听说老徐头的消息还是在欢送我出国的小型宴会上。小范围的叫上平时玩的最好的十多个弟兄,包了本市最好的一家海鲜酒楼的大包间,好好地热闹下。邀请的都准时到场了,就老徐没到,华子给我带的消息说老徐有事来不了。
酒足饭饱,感情也联络的差不多了,散场后,我把心爱的摩托车送到华子的门市寄卖,我问起老徐没来参加宴会的原因,华子才给我讲了老徐的事情。
两年前,老徐和几个本市的小年轻摩友去参加第一届西北国际摩旅节。去的时候因为老徐的岁数最大就推举他做队长,结果一路上压根就没人听他的,都是自己跑自己的。老徐开始还挺生气,后来心淡了,随他们去吧,全当自己一个人出来的。摩旅节结束后,一起回来的路上,在两省交界的地方,因为盘山公路弯道多,大车一个挨一个开得慢,翻过山国道狭窄的穿过山脚的小镇,路两边都是当地的老乡的住房和门市,人多车多乱哄哄地。前面的摩友恶作剧的用大轰油门这招数吓唬路边的农村孩子和老乡们。农村孩子哪见过这阵势啊,都吓得躲在路边不敢动,等车走远了,才又乱跑起来。正在这时候,稳稳当当在后面按自己节奏开车的老徐过来了,恰好是个弯道,压弯过来,一群孩子刚好跑到路中间,一见摩托车来了,四下里乱窜,老徐左躲右闪踩刹车抱死了侧滑后,还是撞上了个小女孩。小女孩当时就被撞飞了好几米出去,撞到路边的水泥墩子上,人当时就休克了,老徐也侧翻到路边起不来了。等老徐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呼啦啦的围上几十号老乡,混乱中老徐挨了不少的拳脚。幸亏是两省交界,路政和交jǐng就在不远处的路口执勤,见出了事过来处理,老乡见来了穿制服的才算不围攻老徐了。人和车被带到最近的派出所,虽然没带铐子,也是关起来的没zìyóu,不时还有老乡冲到窗户前冲老徐谩骂。关了一天一夜,老徐才听民jǐng说被撞的小姑娘被送到县城医院抢救去了,人还没月兑离生命危险,这之前老徐就只能在派出所关了,人要死了,老徐直接就拘起来了。不过总算让老徐和家里联系了,等老徐家派人赶到出事的地方,县城医院那边也来了消息,人是死不了了,不过也基本成了植物人。
老徐在单位是科级干部,人缘特好,单位派人协助老徐家里人和对方谈判,和当地的执法部门交涉。费了挺大劲总算把老徐先从派出所整了出来,住到县城等着处理结果。和被撞的小女孩家属私下接触,对方一张口就是60万赔偿,加上医疗费什么的,小百十万了!那年头60万能买好几套房了,砸了老徐全身的骨头也凑不上,谈不拢,没法子等着打官司。
交通队的处理结果是老徐的全责,当地法院的判决是一次xìng赔偿30万并且支付医疗费等26万。老徐不服上诉,结果半年后还是这个结果。这下完了,老徐卖了房子,东借西凑给了30万,对方专门派了家属和亲戚组成讨要团住在我们这个城市,是天天上门讨要,还闹到老徐单位和能找到的亲戚家。老徐求爷爷告nǎinǎi按法院判决书的数目给凑足了数目,以为事情总算了解了。没想到,老乡们就和粘上了一样,动不动隔三岔五的还要来闹腾一趟,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也来讹上一把,多了整千把,少了也整几百回去。
两年下来,络绎不绝的伤者亲友团和债主终于把老徐折腾的一贫如洗、焦头烂额。混乱纠缠中,他老婆受不了这种折磨带着孩子和他离婚了,亲戚朋友也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老徐。
我曾经在一个深夜接过老徐一个电话,吞吞吐吐的半天我才听明白,想和我借点钱,当时正好单位发了住房补贴七千多,没含糊就让华子开车带着我去给老徐送去了。华子说我托他邀请老徐来喝酒的时候,华子曾找到老徐单位听说老徐辞职了,人消失了。华子去老徐临时租住的地方找他的时候,听房东说,租的房也退了一个多月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当时还以为老徐是还不上我的钱,不好意思来见我,心里还有点埋怨老徐的敏感,我压根没把钱的事当回子事。酒宴散了后,我告诉华子,让他有机会联系上老徐,给老徐带个话,说那七千块钱不用还了,就当哥们帮他的,谁还没个作难的时候吗?秦琼还卖过马呢!
出国后在网上听华子说,和老徐一起去摩旅节的那几个小年轻,还到处当笑话传老徐出的事故,一副幸灾乐祸的丑恶嘴脸,一点都没有因为他们前面的得瑟,造成后面跟进的老徐出事而内疚的表示。直到老徐消失后半年,一次圈里聚会,这几个二货还拿这事当笑话讲,被几个平时和老徐关系不错的哥们当时拉出去,在大街上一通暴揍,打个乌眼青,踢出车友圈子了。圈里的老人也宣布圈里谁还带这几个狼心狗肺的玩车,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后,关于老徐的话题就很少再有人提起了。
今天华子说带我去见老徐,我可真没想到。奇怪老徐找我做什么呢?
戴上头盔,坐到车后座上,华子开着他的老怪带着我,在车流和人流中拐来拐去时快时慢的来回穿梭着。没一会拐上了南郊的外环线,路两边都是大野地,放眼望去乌漆嘛黑的,不时有大车的车灯明晃晃的急速撞来。路边的灌木、衰败的野草、废弃的残垣断壁转瞬即逝的从光影中一闪而过,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看的人心里怪瘆得慌的。华子开的飞快,时速得有百十迈,我戴着头盔但没穿厚夹克,在呼啸的冷风中身体那点热量扛不住了,腿脚很快就冻的麻木了。缩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把手拢在袖子里,抱着华子的小蛮腰,头恨不得整个缩到衣领里去。冬天别说开摩托,坐摩托都真是一场煎熬啊!
感谢上帝,总算在我冻僵前车停了下来,我打开头盔面罩,从领口里探出头一看,我靠,这是哪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的,四下里黑沉沉的看不到点虚影灯火。依稀能看出是密密麻麻的杨树林围出了一片结了冰的池塘,池塘边一座低矮的泥墙院子里有微弱的灯光闪烁着,告诉我这里有人住。华子把车就停在池塘和院子的中间,招呼我到地了。
抬腿想下车,腿都不听使唤了,僵硬的迈不开步,只好一步一挪的跟着华子进了院子。看不清什么颜sè的砖瓦房前有什么东西猛然立了起来,吓了我一跳,借着灯光一瞅,是条壮硕的苏联红狼狗,冲着我一通狂吠加上蹿下跳大有冲过来撕咬我得架势。别看你狂,你有链子栓着,小样的,你过来啊!我正扬着手中的头盔逗着狗,房门开了,带着暖意的昏黄的灯光倾斜在人和狗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