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夏天,尽管热了几天,但昨天下了一场大雨,到今天还是yīn天,昆明的天气忽冷忽热,下一场雨天一yīn就冷了下来。这时候正是清早,天气清冷,人们还没起床,一个穿短褂的汉子一路小跑,惊起一片狗叫,跑到村东一户墙高门大的大户人家门前,“咚咚”敲门,那人头上有一块匾,写着“高家大院”,两侧门联刻着金鎏大字:“拳如猛虎打蛟龙,腿似疾风踢恶鬼“。看这家人的气派,想来是村里的地主。汉子拍了一会门,听到一有人尖声叫道:“谁呀。”吱一声门开了,一个长八字胡子的男人伸出头来,看到那敲门汉子,说道:“刘二狗,你不去山里跑来这里干嘛,不想活啦,要是老爷知道你偷懒,打断你的狗腿!。”刘二狗跑了老远路,一直在大喘,扶着门躬身喘道:“不好啦,少爷受伤啦!”八字胡男人吓了一跳,忙道:“伤成什么样了?”刘二狗道:“少爷手脚全被弄断了,老江他们正抬着回来呢?”八字胡男人道:“这下糟糕了,你进去跟老爷说去。”刘二狗急道:“不行啊,老陆哥,你可得帮我说说话,这事跟咱们可一点关系没有,是少爷非要闹着去的,你也拦过他,拦不住啊!我这么进去说非得给老爷打死!”八字胡男人叹气道:“我在一边帮你说说,老爷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尽量吧”刘二狗一张哭脸总算有点喜sè,道:“过了这关,我请你喝酒。”八字胡男人道:“行了,快进去吧,我跟你后面。”
说罢,八字胡男人把门打开一条缝,让刘二狗进来,并推了他一把,示意二狗往前走。二狗战战兢兢,想着说辞,脑中浮现主人那张yīn狠的脸孔,不由得全身发冷。高家大院前院是一块练武场,地面铺着青石板,两边是两排武器架子,插满各种兵器,此时因高家有事,不见往常几十人练武的热闹景象,偶尔见到几个人,也是匆忙的样子。二狗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来到高家大厅,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一块牌匾,写着:“聚义堂”三字。他往前走几步,来到厅门前,正在犹豫敲不敲门,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咚咚叩了叩门,八字胡男人的声音响起:“老爷,村东的刘二狗有事找您。”厅内有人说道:“让他进来。”刘二狗不得已推开门走进去,脚跨过门槛,回头一看,那八字胡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二狗心中一紧,暗骂了无数次,低着头硬着头皮走进厅堂去。
大厅正中左右两张椅子上各坐一人,坐左边的那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正是自家主人,西南一代的拳法名家,高家拳派的创始人高健虎,也是周围几个村子的大地主,刘二狗家种的田地全是高家的。右边那人则是前几天来高家做客的,叫唐放天,据说是蜀中唐门云南分舵的舵主,也是个有钱人,来的时候送礼就送了一箱子金银宝珠,至于唐门是做什么生意的,刘二狗就不清楚了,反正少爷就是这个人害的。唐放天来那天,带重礼来请高老爷帮忙,说是到五连山守什么人。那五连山由五座大山连成,方圆数百里,山高林密,乌烟瘴气,又多野兽异虫,根本没有人敢进到山深处去,就算是经验深厚的老猎人也只敢在山外围转转。本来进山一事高健虎要婉言拒绝,但唐放天却带来一人,说那人进过五连山。
那人是五连山下五连寺主持清台大师,清台大师说他半年前到五连山中的首连山采草药,他是在中午饭后进山的,本来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哪知进山不过一个时辰,天就突然变了,先是呼啸的狂风,整个树林都被吹得呼啦啦响,接着黑sè的乌云便压了下来,大白天刹时变得像初一的晚上一样黑,清台当时就被吓住了,眼前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为了采到稀有的药物,他进树林进得比较深,这已经很危险了,这里树木繁盛,灌木从生,极易迷路,而且毒蛇毒虫非常多,一个不小心被咬到蜇到,命就留在这里了。本来一切顺利,药也采到了,哪知碰上了鬼天气。清台大师一时间心浮气躁,紧张起来,慌不择路地凭感觉找方向,这么一乱之下,清台就在丛林中迷了路。狂风尚且大作,倾盆大雨又下下来,把他浇个浑身湿透,又处于黑暗之中,他又急又怕,浑身发冷,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突然他一脚蹋空,摔下一个坎坡,人在地上打滚转了几圈就晕了过去。
待清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了被子,周围尽是些竹筐,满屋子是草药味,鼻子被熏地迟钝了。他以为进山打猎的老猎人救了自己,起身下床,只觉得浑身乏力,额头包着纱布,隐隐作痛,身子酸的难受,自己衣裤上全是干了的泥土,被子床单也沾了不少,也不知是谁救的,好像就是直接把他扔床上,不管脏不脏。他推开门走出屋外,阳光忽刺进眼睛,他不由眯了眯眼,待睁开眼,却只见一片浓绿,不时有大鸟从浓绿中飞出,尖啸一声,又钻了进去,这里竟是树木的顶端。原来这是搭在一棵参天巨叔树顶的木屋,他低头向下望去,只见这课巨树枝叶繁茂,只怕有十几人合围。“这是哪儿?”他正奇怪,忽听一阵簌簌声,他走到前面扶拦低头往下一看,只见一年轻女子坐在一个竹篮里,手拉一根长索,正缓缓升上来。在这木屋下方一丈左右有一块木板搭制的平台,可容两三人站立,一条木板凑成的阶梯与木屋相连。不一会,那女子便升到连着木屋的一小块平台,她把绳子拴在一根树枝上固定住,下了竹篮,见到清台,便笑道:“大光头,你醒了!”清台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迎上去双手合十道:“多谢女施主相救,敢问这里是哪里?”那女子道:“五连山啊,你这几天发烧发傻啦?”清台心中一惊,暗道:还在五连山?这女子是何方神圣,竟然居住在这深山老林的,一个女儿家,也不害怕!那女子又道:“你既然醒来了,那你就下去吧,这里是我堆一些干药的地方,药味重。”清台依言坐那竹篮下了树屋,这树屋搭得够高的,紧紧抓住绳子,生怕手一松,自己就掉下去,花了足足一盏茶时间才到地面。
清台下来后,那女子将竹篮拉上去也滑了下来,比清台要快许多。这里是个清凉所在,大树遮住阳光,将艳阳分成一束一束撒下来,既不暗也不炎热。清台环目四顾,只见周围开出好几片地,种了许多七颜六sè的花草,微风中有淡淡的花香。他再一一辨别,那些花草有些是珍奇的药物,有些则从未见过。清台问那女子道:“女施主一个人住么?怎么会住在这么个危险的地方?”那女子道:“当然我一个人啦,谁会闲着没事干住这里,我要不是为了种这些药物,打死我也不住。诶呀,大光头,你一个人跑山里来干嘛了?那天我见你浑身是血,脑门破了个口子,晕在山里,蚂蚁都爬上身了,还好我看你还有一口气,死拖硬拖把你拖来这里,可把我累坏了,你也没什么事,就是摔晕了,淋雨发烧,我只好喂你些草药,把你拖上树屋去,你都晕三天了。诶呀,你看,我为了拖你,胳膊都大了一圈。”她指指不远处的一间木屋,说道:“下面可不能让你住。你等会儿。”说罢,跑进那木屋里,不一会端着个大瓷碗出来,碗里有白饭腊肠腊肉。清台晕睡三天,确实有点饿了,只不过那食物里有油腥,他虽不是严守清规的和尚,但也不能随便当众开荤,便问道:“姑娘有素的么?”那女子把嘴一瘪,道:“别装,大光头,这不吃那不吃活着干嘛,青菜白菜哪有腊肉腊肠好吃,你们光头真是闲着没事找罪受!”清台尴尬一笑,接过瓷碗,呼呼吃起来。那女子又道:“你慢慢吃,我去喂一下小玉,然后送你出山。”清台含糊应一声,继续吃饭。
那女子回屋取一个黑sè的大碗出来,手持一柄匕首,走向一边一棵高大树木下,用匕首在树身上一割,用碗去接流出来的白sè树浆。清台走过去一看,只见那树身上已经被割了几百道口子,那女子道:“你想死啊,走开点。”清台觉得奇怪,抬头看一眼这棵树的全貌,不由得大吃一惊,颤声道:“这是戈贡?”戈贡是百濮人对这树的称呼,它还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叫:见血封喉!这种树的树浆毒xìng极大,沾到一点,就见血封喉。戈贡生长在普洱版纳较平的坝子地,猎人在弓箭箭头,长矛矛头抹上戈贡树浆,拿来狩猎,想不到这里也长着一大棵。那女子说道:“是戈贡,你快走远些。”清台见那女子熟练地割树浆,只好远远走开,看着面前的花地,里面许多是珍惜的药物,想着一会跟那女子要一点回去做药丸,只是那女子种植的既有药,也有铁海棠,黄鬼草,曼陀罗,断肠草,红水仙等一些毒药,不过毒也可入药,清台也没多想。不一会,那女子取了些见血封喉树的树浆,又取曼陀罗花,铁海棠叶,乌头根加水碾磨,成了黑乎乎的一滩粘液,那女子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往那滩粘液里滴几滴赤红的液体,那团黑乎乎的毒液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略带浅绿的粘液,似美玉一般。清台看得不知所以,不明白这女子要干什么。那三种毒物混合好后,女子又取出些稻谷,和毒汁拌拢,走到另一边一个木头搭起来的笼子边上,那笼子里关着几只鸡,那女子把毒稻谷倒在食槽里,看着鸡吃完,那些鸡竟也没事。待鸡吃完,那女子抓出一只来。那鸡长得也是古怪,浑身雪白,连爪子,鸡冠,鸡喙,都是白莹莹的,微微发光,只有两只鸡眼黑得发亮。那女子抓住鸡爪子,提着鸡往一边丛林深处走去。清台把瓷碗放下,也跟了上去,那女子也不阻拦。
两人走进一片灌木丛林,那女子走得极快,清台却时不时停一下,因为衣服经常被树枝尖刺挂住,皮也破了几处。两人走了半里路才停下,那女子对清台道:“一会你千万别动。”清台心中虽奇,也点头答应。那女子拿出一个药瓶,倒出点粘液,在自己手掌擦拭,清台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颇为呛鼻,似在什么地方闻过,想了会才想起这是辣蓼的味道。那女子又拿出个哨子吹了吹,清台只听见一声悠长细微的响声,他觉得奇怪:怎么这哨子声音这么小,离远点根本听不到。一炷香时间之后,只听一阵呱呱声叫,似是有数百只癞蛤蟆,接着簌簌声响起,那女子说道:“千万别动。”清台听她语气严厉,呆呆地一动也不敢动。
清台面前的树木突然分开,只听呱的一声,从树丛中跳出一只成年母猪一般大的癞蛤蟆来,那癞蛤蟆浑身半透明,甚至可以看见它的内脏和流动血液,背上有几点红sè的斑点,颇为醒目,似点过朱砂一般。清台被吓了一跳,正要拔腿就跑,那女子急忙低声叫道:“别动!”声音颇急,可是清台已经向后奔出几步,那癞蛤蟆听到响声,呱呱一叫,张开大嘴,正要吐出舌头,那女子急了,急忙把手中的白鸡甩向空中,那癞蛤蟆只能看清移动的物体,长舌一卷,已将那白鸡卷入口中。那女子对清台说道:“千万别动。”说罢,轻轻向那只癞蛤蟆走去,把手掌放在癞蛤蟆嘴前,癞蛤蟆一闻,便似见了天敌一般,往来路跳了回去。那女子拍拍胸口说道:“好险,大光头,你坐一会,有没有不舒服。”清台打坐休息会,平定身心,并未发现异常,起来说道:“没事。”那女子道:“本来想向你炫耀下这只玉蟾,我跑了十多处地才找到的,现在还没养好,浑身是毒,等它全身变成玉那样的颜sè,它就养好了,到那个时候,我也能控制住它了。”清台看一眼那玉蟾的来路,只见树木枝叶变得漆黑,有的枝叶竟化成黑水,滴落下来,不由得一阵后怕,还好没碰到。那女子又道:“它现在凶得很,只有辣蓼,鬼针草,节节草,朱砂合成的药膏才能使它害怕。你来模模我的手。”说罢,把手向清台伸出,清台一愣,那女子不耐烦道:“轻轻模一下。”清台用手指触了触,就觉得手指似被针扎又似火燎,十分刺痛。那女子说道:“我是习惯了,怕你受不了,不给你抹。算了,回去吧。”
两人回到树屋下面,那女子道:“你快回去吧,我给你只骡子,它认识出山的路,不过要放它回来啊。”清台再次感谢那女子,问她姓名,她却不说,又跟她要草药,她也不给,说这些是她的宝贝,不能给人。那女子又给他三四天的食物,水,还有一瓶药,说是这瓶药能防虫蛇,也能防瘴气。清台便带着一包东西,由骡子带着出五连山,走了三四天,才到一个小村,这里却与五连寺隔着数百里,清台又将骡子放回山中,靠化缘回到五连寺。清台进山消失了近十天,寺中人都以为他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不敢进山寻找,只好搭了个衣冠冢,哪知又活着回来,寺中僧侣都高兴不已。清台将这几天的事说出来,大家纷纷称奇。而这时寺中恰好有个唐门的门徒在这里借宿,这事被他听去,想是告诉了唐放天,半年后,唐放天有事要进山,便来邀高家帮忙,并逼着清台领他们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