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沥沥地下至深夜还不见停,反而有加大的趋势。窗外起了夜风,吹得门口的杨柳树呼呼作响。
罗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窗外的风声,心中胡思乱想:“风吹树响,到底是风动,还是树动。”想了良久也想不出答案。
隔壁房间里不时地传来老爹剧烈的咳嗽声,在这寂静的雨夜里尤为清晰,一下一下的刻在罗生的心里。
老爹病了,尽管他在极力的瞒着自己,但是罗生心里却像明镜一样。对于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人,罗生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关心的紧。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罗生心里生出来一种无力之感。对于这样一个捉襟见肘的家庭,一场重病绝对能让它垮掉。老爹在马场给守军喂马,一个月没有多少俸饷。自己在伙头营的俸饷更不用说,比老爹强不了多少。除了靠打架能赚一些肉回来,也就没什么了。可是那么一点肉又顶什么用呢。
暗叹了一声,罗生想起了下午韩猛跟自己说的话。杀羌人去换钱,一个羌人的人头可以换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能支撑着它不让它垮掉,同样也能治好老爹的病。
想到这,罗生从床上爬起来。模着黑蹑手蹑脚的穿过厨房,来到老爹的房间。
老爹的房间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没有。罗生伸出两根手指放在老爹的鼻子下轻轻一探,感受到了老爹的鼻息,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老爹还有气。
离开老爹的身边,罗生来到一个大箱子面前。轻轻地打开箱子盖,用手在箱子里模索了片刻,一个熟悉的东西被他握在了手里。
东西到手,罗生淡淡一笑,把手里的东西从箱子里拿了出来。虽然在黑夜里看不清这东西的轮廓,但是罗生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那把黑刀。
罗生平时最讨厌兵器,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把黑刀情有独钟。每次把这刀握在手里,罗生都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与这刀血脉相连。他几次像老爹索要这把刀,但无奈的是老爹从来都不让他碰一下。反而更愿意让这刀在箱子底生锈。
“放下。”
正当罗生因偷到得手而窃喜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突兀的响起,惊得他一个激灵,一转身把刀藏在了背后。
房间里的油灯被点亮,昏黄的灯光让屋子的事物变得清晰起来。罗生这才发现老爹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他。
老爹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对着罗生命令道:“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语气不容反抗。
罗生虽然平rì里对老爹说话毫不客气,但是骨子里还是惧怕老爹的。看见老爹是认真的,虽然心里极不情愿,却还是把那把黑刀从后背拿了出来,放到了老爹面前。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你动这黑刀,你都当成是我在放屁么?”显然老爹极为生气,说话时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不就是一把破刀么,放在箱子底等生锈啊,还不如拿来给我用。”罗生嘟着嘴,小声反驳道。
“我宁可它烂了,也不给你用!”老爹用拳头锤了两下床板,怒声说道。
这句话严重的刺激到了罗生的内心,就像一个火星被人浇上了一桶油。罗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顶撞道:“为什么,我要去杀羌人赚钱。”
“杀羌人赚钱?你个黄嘴丫子还没退的小孩子倒是好大的口气。你当羌人是那么好杀的么,到时候怕你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再说你赚钱作什么用?”
“赚钱给你治病。”
“给我治病,我有什么病?”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罗生一把抓起老爹床头上的手绢抖露开来,上面沾染了片片血迹。
谎言被拆穿,老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罗生手里夺回手绢,语气和缓地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中有数。你不必为我担心,安心的在伙头营混rì子就好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我不,我不要一辈子呆在伙头营那种地方和菜刀砧板作伴,我不想像你这样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罗生脸sè涨红,怒目圆瞪地望着老爹。
“你”老爹高高扬起手掌,就要打罗生。
“你打。”罗生把身子凑到老爹的身前,毫不示弱地与老爹对视,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看到罗生坚决的样子,老爹口气一松,手掌也缓缓地垂了下来,终究是没舍得落在罗生的身上。
“哎,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次,怎么敢用它来做赌注呢。要是死了就真的没有未来了。”老爹的话说的气若游丝,好像这一句话简短的话就耗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如果不拼命同样无法开创未来。”
罗生冲着老爹嘴角上扬,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僵硬笑容。随后一把抓起了老爹面前的黑刀,转身闯入了滂沱的雨夜。
老爹并没有追出去,只是坐在床上透过敞开的门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雨幕。先是神sè肃然,随后又自顾地笑起来。
片刻之后,老爹从床上走下地面,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外,整个身子都浸湿在夜雨里。
“将军,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你的儿子,这就是你们罗家的后人,简直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天不绝你罗家啊!”
“将军,原谅老奴吧。本想像您交代的那样。让少爷过平淡的rì子,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可他毕竟是你罗家的后人,骨子里流着你罗家的桀骜之血。就像一只鹰,怎么会永远被束缚在巢穴里呢?”
“就尊重少爷自己的选择吧,老奴相信,总有一天少爷会开创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地,一片属于你们罗家的天地。”
“到时候老奴去见您的时候,也能安心的向您交差了吧。”
寥寥数语,刚讲出来就被淹没在了这夜风中,老爹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夜雨越下越大,一闪即逝的闪电撕破了漆黑的夜sè,无声之处的响雷惊醒了梦中之人。一个少年背着一把黑刀穿梭在电舞银蛇之间,任凭那泥巴裹满裤腿也毫不在意。今夜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迈出了人生之中重要的一步,只是不知道他脚下的路,最终将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