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豪是省城最大的夜总会,其中包括了饮食、住宿、歌舞厅、茶楼、浴池等中西各种娱乐功能。每到夜幕降临,这里便成了省城名流聚会的不二之选,也是整个城市的娱乐中心,久而久之依托大富豪,周边地区便成了一个格外繁华的商业区,当然比之南京秦淮河畔和上海外滩还有不小的差距。
大富豪的一楼就是餐厅,分为中餐和西餐两种,由于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饭店里除了两个唱昆曲的,几乎没什么顾客。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听着台上艺人的演唱,林笑棠和阿祥都是一皱眉,相比之下,两人更喜欢二楼歌舞厅迷离变幻的灯光和身材婀娜多姿的舞女。
由于阿祥之前已经订好了位子,所以两人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不久,各sè菜肴就很快端了上来。
两人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刚才又喝了一肚子茶水,所以彼此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开始胡吃海塞,打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林笑棠正大口吃着,听到阿祥小声说了一句:“我cāo,不会这么倒霉吧,在这儿也能碰上。”
林笑棠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一个女人进了餐厅,穿着红sè的紧身洋装,映衬出了姣好的身体曲线,尤其是胸脯的尺寸,胀鼓鼓的。真是,怎么说呢,古诗有云:所谓“一览众山小”。不对,这张脸怎么有点眼熟,林笑棠一愣,天哪,是那rì本娘们---羽田空。
林笑棠赶忙拍了阿祥一下,小声说“看什么呢,低头吃你的饭,吃完上楼跳舞,别招惹她。”
阿祥赶紧低下头。“你看见没,就她自己吗?川上老鬼子没跟来?”
林笑棠冲着他一眨眼,“我哪看清楚了,管她呢,你看上她了?”
阿祥一愣,“放屁,我活腻歪了,敢动她?”
林笑棠吭哧吭哧的乐,嘴里的食物碎屑顿时喷了一桌子。“谁不知道你祥少爷啊,简直一祸害省城妇女的采花大盗啊,怎么今天改吃素了。”
阿祥则鄙夷的看着他,“你别激我啊,激我,我也不敢招惹rì本人啊,这是川上老鬼子的菜。不过话说回来,这娘们身材太棒了,本少爷纵横省城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jīng致的脸蛋,这么细的腰,这么大的胸,怎么形容才好呢?”
阿祥边说,边放下筷子,双手比划着。
林笑棠低着头略一思索,眼睛一亮,“童颜**,怎么样?我上次就想起这个词儿了,绝对合适吧?”
阿祥没吭声。
“说话呀,我发明这词儿绝了吧?”林笑棠抬起头,阿祥张着嘴,双手还虚空抓着,两眼呆呆地看着林笑棠。“傻了吧,祥少爷,也就七爷我能想到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词儿啊,震住了吧,哈哈。”
阿祥的嘴歪了歪,眼神飘向林笑棠的身旁。他下意识的扭头,一个红sè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林笑棠瞬间石化,但电光火石间便做了决定,他扭过头对阿祥小声说:“她不懂中国话,站起来问好,没事。”
阿祥痛苦地点头。
两人“噌”的站起来,“您好,羽田少佐。”这是他们会的不多rì语中的其中一句,现在说起来,既流畅,又标准。
“林先生、马先生,你们难道不知道在背后议论长官是很不礼貌的吗?”吐字虽然有点生涩,但的确是中国话,标准的中国话啊。
林笑棠与阿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仅存的一点侥幸瞬间消失了。
羽田微微点头致意,“请说中文吧,我是看到你们,过来打招呼,主要想要问你们,这里的什么料理好吃?”
林笑棠慌忙向羽田介绍大富豪中餐店的招牌菜。省城与南京以及上海距离不远,所以饮食习俗也接近于淮扬菜系,淮扬菜中有名的松鼠鱼、桂花肉、罗汉斋、狮子头等,这里做的倒也有几分特sè。但与南京上海有名的饭店六华chūn、美心、梅陇镇等相比还是稍稍逊sè一些。
于是,林笑棠认真询问了羽田等人的口味,叫来了侍应,帮她点好四凉四热八道小菜,还搭配了一壶正宗的绍兴女儿红。
羽田空向两人鞠躬致谢,刚刚转身要走,但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回身严肃的说:“对了,林君、马君,川上大佐是我的上司,也是长辈,请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他的菜。川上大佐笃信佛教,是不会吃人肉的!”
阿祥顿时一哆嗦。“伙计,把这位长官,哦女士的花费,记我账上。”林笑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羽田空又道了谢,又问了一句:“林君,问一下,你刚才说的童颜**的意思是什么?”
阿祥猛然间咳嗽起来,林笑棠的脸sè也马上由红转白,支支吾吾了好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这个,是中国的成语,是形容,形容,哦,是形容女士容颜美丽、身材苗条的。”说完,赶忙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
“是吗?太感谢了,林君,我的中文不太好,今天又多学了一个成语,太感谢了,希望以后你能多多指教。”羽田空小脸红扑扑的,女人哪,谁不喜欢别人说她漂亮身材好的,这对女人来说,没有国界之分。
“不客气,不客气。”林笑棠只有接着擦汗了。
两人顺着羽田空的背影看去,渡边正刚和另一个rì本军官也坐在靠窗户的座位,距离不太远,看来是和羽田空一起的。渡边看两人的眼神显然不太友好,林笑棠向他点了一下头,他也点头致意,但目光依然yīn冷。
阿祥一伸大拇指:“兄弟,你这急智没得说,反应够快。”
林笑棠将筷子丢下,“今天是怎么了,连吃个饭都不能安生,甭废话了,吃好没,我没胃口了,走吧?”
阿祥点点头“彼此彼此,撤。”
两人刚站起身,窗外忽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两道汽车灯光径直照了过来,林笑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几个穿黑衣的男人从一辆轿车上下来,一手拿着手枪,另一只手都拿着一截黑黝黝的东西,灯光刺眼,实在是看不清楚。
但傻子也知道,情况绝对不妙,林笑棠顾不上回头,大喊了一声:“阿祥,趴下。”
弯腰趴下去的那一刻,林笑棠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羽田他们的位置,有一个人影站了起来,好像是想举枪还击,但耳边瞬间传来一阵枪声。
林笑棠迅速地趴到饭桌下边,看了一眼阿祥,这小子的动作也够快的,已经脸朝下,双手抱头,摆出了标准的逃生姿势。
林笑棠扭转头看向rì本人的方向,渡边和羽田已经半蹲在桌子下,身旁躺着一个人,应该是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军官,但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看来刚那阵枪声,就是冲着他的。
“呯”“哗啦”林笑棠旁边的玻璃窗应该被什么东西击碎了,混着桌上的碗碟和饭菜溅了两个人一身。
紧接着,两个黑影举着枪,直接从玻璃窗跳了进来,一个黑影没留神,直接踩到了阿祥的,阿祥“哎呦”了一声,黑影随即一脚踢在阿祥的脸上,阿祥没发出任何声音就晕了过去。
另一个黑影看到了林笑棠,直接冲他举起了枪。
再躲藏已经没有意义了,林笑棠一咬牙,双手一撑,闪电般地朝他扑过去,抱住那人的一条大腿,用力一板,那人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林笑棠随即用右手掰住他的手腕,奋力将他手上的家伙夺了过来,那东西带着手柄,是把一尺多长的短刀。
林笑棠没有多想,随手向上一挥,那人还没有站稳,眼睁睁的看着一道寒光从自己的咽喉间滑过,鲜血瞬间喷洒出来,溅了林笑棠一身,那人扔掉了手里的枪,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伤口,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眼睛瞪的老大。
踢晕阿祥的那个人发现同伴遇袭,惊怒之下,一转身将枪口对准了林笑棠。林笑棠顿时一阵懊恼“cāo,早知道抢枪了。”
但枪声却没有响,林笑棠仔细一看,那人还站在不远处,枪口虽然指着自己,身体却开始左摇右晃,林笑棠往上一看,那人的左边太阳穴,赫然插着一根类似钢锥的物体,“扑通”那人栽倒在地。
林笑棠回头一看,羽田空就蹲在不远处,手臂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林笑棠心中不由得惊叹,“看不出来,这rì本娘们身手这么好!”
另一边,一个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看来是被人拗断了。
渡边正刚正和仅剩的一个黑衣人缠斗,渡边正刚的身手很利落,完全没被他又矮又胖的身材所限制,他的招数很简单,但招招都是奔向对方的要害,黑衣人显然没想到对手这么难缠,没两下就被渡边扳住了大腿,渡边大喝一声,左手紧抓对方的大腿,右手如刀,猛得砍在对方膝关节处,对手惨叫一声,抱住大腿翻倒在地,他的腿竟然、竟然被渡边的一只手掌砍折了。
林笑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妈的,这还是人吗?整个一野兽。”渡边并没有停下来,他迅速抓住那人的双手,用力向外一扭,只听“咔吧”两声,那人的双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渡边回头对羽田说了句话,羽田点点头,估计是要留个活口之类的,但突然间,那人的惨叫停止了,他开始笑,不停的笑,大口大口的血沫随着他的笑声不断的喷出来,忽然,他的嘴巴用力咬了一下,渡边闪电般地扑过去,掐住那人的脸颊,但还是晚了,他的脸庞瞬间笼罩上了一层黑sè,他的嘴里藏有剧毒。
林笑棠软软的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他转头看到地上的阿祥,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过来,模了模他的呼吸,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林笑棠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从黑衣人进门开枪,到渡边正刚干掉最后一个,整个时间超不过两分钟,但就是这两分钟,他和阿祥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个来回。
林笑棠低下头,准备从兜里掏支烟来吸,却是满眼的红sè,应该是那个被自己干掉的黑衣人的,眼光一扫,那人依然双手掐着喉咙,鲜血几乎已经流干,再也喷不出来了,脸sè白的吓人,眼睛依然瞪得很大,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林笑棠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忽然,条件反shè似的张大嘴巴,“哇哇”大吐特吐。
一连吐了有好几分钟,所有肚子中的存货都被吐了个干净,但月复中空空如也的感觉依然没能止住呕吐,到最后,林笑棠只是干呕,但就是停不下来。
门外的哨声和rì本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很多人冲进了餐厅,林笑棠扶着柱子,勉强压住呕吐的感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过来两个巡jǐng把阿祥抬了起来,林笑棠跟在他们后边,但脚步发软,摇摇晃晃的。忽然有一只手扶住了他。
林笑棠回头一看,是羽田空,林笑棠歉意的笑笑“羽田少佐,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估计这会我已经蒙上白布了。”
羽田空轻轻一笑,好像眼前的场景对她没什么影响,“没什么林君,你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杀人啊?”
“对,让羽田少佐见笑了,确实是第一次。”林笑棠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羽田空很认真的说:“没关系,第一次很难受,下次就会好些,我的第一次就很痛。”
“啊?”林笑棠突然没有呕吐的感觉了,怪怪的对话,怪怪的感觉。
“对,心很痛。”羽田空补充道。
“哦,是心痛!”林笑棠恍然大悟。
林笑棠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极其敏感、八卦、想象力丰富的猥琐男,“第一次、痛、出血”这些字眼是很容易撩拨自己脆弱的神经和活跃的大脑的。
“小七”,林笑棠一看,阿祥坐在路边,一名jǐng察正在帮他简单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羽田空放开了林笑棠的胳膊“林君,我先告辞了,我还有些事要忙,再见。”
林笑棠诚心诚意地鞠了一躬“羽田少佐,再次感谢您,希望以后能有机会报答您的大恩。”
阿祥看着羽田空的背影,揉着脑袋,“你没事吧,这rì本娘们你也敢招惹?”
林笑棠斜了他一眼,“大哥你顾着你自己吧,你倒好自己先晕了,要不是她,咱们的小命今天就交待了。”
“是吗?美女救流氓,这桥段不错,哎呦,我这头,大哥,你轻点行吗?”
夜sè已深,等阿祥包扎好,几名jǐng察陪着一名rì本军官找到两人,又详细的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旁边,rì本宪兵将饭店里的几具尸体抬上了卡车,估计还要进一步检查。
阿祥看看林笑棠“走吧,今天可真够倒霉的,这么晚了,你也别回家了,跟我去家里的成衣铺子换件衣服,我家附近的亚都酒店有我的房间,你去洗个澡,换换衣服,今晚上就住那儿吧,明儿一早我去接你。”
林笑棠点点头,只想尽快换掉身上的衣服,衣服上那淡淡的血腥味让他的心里直发闷。
坐上阿祥的汽车,夜晚的风吹进车厢,林笑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忙摇上车窗,双手下意识的伸进衣兜。林笑棠心里一动,兜里除了香烟,好像多了一个纸片。
亚都酒店的房间里,林笑棠穿上了浴袍,洗过澡之后的确舒服多了,在阿祥家的成衣店里,林笑棠不动声sè地将纸片和香烟放进了新外套里,至于换下来的衣服,阿祥吩咐下人拿去烧了,照他的话说“这衣服不用洗了,看着就晦气,不如直接烧了。”
林笑棠坐在房间的书桌前,铺开纸片,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纸,纸上的字歪歪扭扭,估计是用左手写的:“明晚7点,诚信百货店,白起”。
林笑棠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信纸,放在烟灰缸里,看着信纸化成灰烬。
林笑棠从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关上台灯,端着杯红酒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边的月光洒进房间,房间里像蒙上了一层轻纱,他喃喃道:“今天,可真是倒霉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