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一愣，“来上海？江伯，您的意思是让我到您的麾下做事？”
寓公哈哈一笑，摆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将来的某一天你一定回来到上海，因为这里需要你，但绝不是现在。小七，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打哑谜了。”
他凑近了林笑棠，低声说道：“根据我的可靠情报，rì本人马上要对美国不宣而战了。”
林笑棠一惊，下意识的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怎么会，rì本人疯了？”
寓公接着说：“不，rì本人的战略没错，可能你也知道，rì本军队内部历来有南进和北上两种战略意图的争执，为了这种争执，rì本人内部也是明争暗斗，但前不久的诺门罕之战，rì军偷袭苏联却大败而归，两个师团几乎损失殆尽，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被迫辞职，迫使rì军不得不执行南进的战略意图。我刚刚收到消息，rì本人已准备偷袭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基地——珍珠港，务求一战消灭美国海军的有生力量，这是绝密消息，但千真万确。”
林笑棠猛然醒悟过来，“rì本对美国宣战，等于是同时向英法和苏联宣战，那上海的租界不就？”
寓公轻轻拍拍手，“我果然没看错你，举一反三，考虑问题很周全，小七，把你想到的说出来。”
林笑棠思索了一下，“rì本对美英法苏等国宣战后，就上海来说，各国租界就等于是rì本人的嘴边肉，美英各国在租界屯有大量财富，甚至还有多处军用和民用码头，rì本人必然会对租界动手。另外，各国间谍也一直以租界为据点刺探rì本人的情报，所以，在开战前后，rì军要全面掌握租界，一定会全力清除各方的地下力量，啊！”
林笑棠惊呼了一下，“江伯，您的处境？”
寓公淡然一笑，“怎么，处境不妙是不是？”
寓公看着林笑棠大惊失sè的表情，脸上忽然绽开了笑容，那笑容温暖而和煦。一时间，林笑棠似乎感觉那阳光下的老人忽然披上了一层令人琢磨不透的面纱。
“不要为我考虑，小七，你还年轻，将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我呢，在上海住了将近二十年，故乡的样子我早就忘记了，对我来说，上海就是我的家，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林笑棠一时不知该怎么来劝慰这位老人，身后的阿国突然抑制不住的哽咽起来。
寓公回头瞪了他一眼，“七尺高的汉子，怎么学会娘们家的做派了？”
他转回头，继续对林笑棠说道：“我不能走得原因还有一个。有一份很重要的情报已经抵达上海。这件事说起来就话长了，rì本人前不久在东京破获了一个**国际间谍案，抓到的是***的一个间谍小组，其中有苏联人，竟然还有rì本人，有一个关键人物居然是首相近卫文磨的秘书尾崎秀实，据说尾崎秀实在被捕前，曾派人将一卷胶卷送往上海，至于胶卷中记录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估计或许就是rì本御前会议的内容，也许就是rì军南进的战略计划。”
寓公喝了口咖啡，继续说：“目前，胶卷已经到达上海，但运送人和上海的接收人rì本满铁的高层中西正弘已经被捕，而且胶卷并不在他们手中，经查明，他们都是***人，不得不说啊，***的能力还是超乎我的想象，他们居然将情报网发展到了东京。”
寓公忽然笑出声来，“至于中西正弘的联络人，呵呵，你是认识的呀！”
林笑棠一头雾水，“我认识？”
寓公忽然伸出手，在桌子上比划起弹钢琴的样子。
林笑棠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竟情不自禁的月兑口而出：“肖国忠！”
林笑棠此时内心的震撼无法形容，在无意中认识的一位钢琴师，居然是***的特工，那欢颜呢，她也是吗？
寓公似乎看出了林笑棠的想法，一句话就解开了他内心的疑问，“欢颜是我们的人！”
此时的林笑棠，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现实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欢颜是在我的安排下接近肖国忠的，但我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居然产生了真的感情，我并没有阻止，因为我们现在是和***同坐一条船，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虽说两党之间有解不开的恩怨，哪怕将来赶跑rì本人之后我们还要以死相搏，但现在我们必须同仇敌忾。而且，我也上了年纪，心肠远不如从前硬了，在乱世中，面对着两个相爱的人，我不会再忍心生生的拆散他们了。在我心里，阿国和欢颜就像我的子女一样，我甚至曾让欢颜试探过肖国忠，我可以安排他们离开上海，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接下来的事由我来处理。但肖国忠拒绝了，当时我真是不能够理解他们***人的理想和信念。”
寓公看看阿国，眼神中闪烁着慈祥的光芒，“但现在我懂了，因为我现在面临着和他们一样的抉择，到了我们该付出的时候，就不应该再逃避，因为我们的付出有更大的价值。小七，我希望你能在合适的情况下，帮帮欢颜，她对肖国忠的感情你应该也能感受的到，她把自己陷进了死局，答应我，尽量把她给拉出来！”
林笑棠沉默的点头。
寓公满意的笑了，“肖国忠的小组现在已经损失殆尽，赛狗场死的那个人是肖国忠的交通员，那天他本来是要和肖国忠见面的，但欢颜发现了rì本人在跟踪他，为了保护肖国忠，她不得已开枪杀了交通员。”
寓公的一番话又完美的解开了林笑棠的另一个疑惑。
“肖国忠的报务员也被rì本人发现，那女孩子刚烈的很，烧毁资料、砸毁电台后，直接从顶楼天台跳了下去。现在，肖国忠的小组只剩下他一个人。于是他的上级怀疑他出了问题，派人追捕他，要将他送回根据地隔离审查。而同时，rì本人也在全力搜捕他。”
寓公叹口气，“欢颜这个傻孩子，竟然在这时候将肖国忠救了出来，她也不仔细想一想，这虽然是暂时帮了肖国忠，但依着肖国忠那执拗的xìng格，这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笑棠赶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寓公说：“昨天晚上，没想到吧，昨天一夜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变故。我得知之后，派阿国前去接应，将他们安置在一个稳妥的地方，但肖国忠的脾气，唉，他一心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他再一次拒绝了欢颜的请求，一定要找到中西正弘藏匿的胶卷。”
寓公拍拍林笑棠的肩膀，“小七，得闲的话，去见见肖国忠，告诉他，他的坚持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的事情，我会帮他完成，就当我这个老人请求他，请他带着欢颜远走高飞，开始属于他们的新生活吧，如果我运气够好的话，办完事，我也会离开。到了将来，他们有了孩子，如果他们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为他们带孩子的，呵呵。”
他又回头看看阿国，“别愁眉苦脸的，还有你，别嫌弃我老，有了孩子都交给我来带。”
阿国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马上又背过身去，用手擦拭着眼睛。
听着这一番话，林笑棠的心里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
寓公则长出一口气，“痛快啊，好久没和人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了，听我的，小七，上海经过马上就要到来的动乱之后，很快会安定下来，rì本人也不希望上海的局面太混乱。我和冠辰商量过了，当然我没说刚才那番话，你也要一定为我保密，不然那个混小子，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只是告诉冠辰，我想退休了，想找个年轻人接下这一摊子，他当时就推荐了你，我也很满意，咖啡馆我已经交给稳妥的人管理，到了将来你杀回上海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联络你。到时候，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林笑棠低下头，眼里竟然湿润了，但他不想被寓公看到。
“不要难过，或许我们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再说了，如果我和肖国忠能尽快拿到胶卷，我们就都可以全身而退了，所以，别为我担心，你自己要保重才是最重要的。还有，以后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我这儿太惹眼，对你会有影响，阿国一会会把他的联络方式和我在上海的秘密联络站的联系方法都告诉你，有什么事，就通过他们传话。”
林笑棠从寓公的住处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整整四个小时，林笑棠都一直在听寓公说话，他没怎么插嘴，林笑棠感觉，寓公是想把所有自己能够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至于那些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林笑棠猜测那也是最困难也是最危险的事情，他想留给自己去做。
林笑棠无法理解寓公对自己的关爱和保护以及寄托的厚望，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来为他解开这个谜题了。
走出大门的时候，寓公的住所忽然传出一阵悠扬的钢琴声，林笑棠停下脚步，转回身，二楼的落地窗前，窗帘已经拉开，寓公坐在钢琴前，手指轻快地弹奏着，他一边弹奏，一边向楼下林笑棠的方向微笑着。
林笑棠凝神倾听，还是德彪西的《月光》，江伯居然也会弹奏这首曲子，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想着这一个个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到答案的问题，林笑棠的心里越发的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