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走过由猎户组成的散落村户时,秤砣进到仍留有几分喜庆气息的小院落里,与姐姐细妹子姐夫米满仓道别。听弟弟说自己要去当兵吃粮,细妹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在山里长大,从未走出过这片大山的女人,无法理解她从小带大的弟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些天来,从来家里找丈夫打猎的山外客商那里,她也听到了很多有关山外边打仗的事情,东三省丢了,大上海也陷落了,南京遭遇大屠杀,rì本人打了过来,战场上死了很多人。当兵吃粮,扛枪卖命,战场上枪炮无眼。想到这里,细妹子坐在炕头上难过的哭了起来。襁褓中的婴儿被母亲的哭泣声所惊醒,躺在那里也哇哇大哭。
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庆贺,今天就突然出现如此变故,米满仓也毫无思想准备,一时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两口子最终没能劝说秤砣留下来,关山路远,此番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风萧萧、路漫漫,壮士一去不复返,秤砣的耳边仿佛仍响着离别时,姐姐伤心的哭泣声……
秤砣跟着关山的部队一路撤向后方,每走到一处大的集镇,部队就在大街上开始招兵。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许多逃难的、吃不上饭的青壮年男人,甚至还有一些青年学生,都报名参加到队伍里来。一路下来,招募了许多新兵还抓了很多壮丁。部队兵员得到补充,队伍在屯兵休养期间再次壮大起来。
上峰调拨来一批武器装备,按建制配发到各个连队。由于队伍里新兵太多,打起仗来缺乏战斗力,团长关山开始着手对部队进行整军。这期间,部队也被派出去执行过任务,但大都是一些保障后方战备物资的jǐng戒防卫任务。自打上次从战场上撤下来,部队至今也没有参加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短短两年的军营生活,看上去秤砣的个子明显长高了很多。每天参加各种军事训练,使得身子骨也变得壮实了。他年龄虽小却机灵能干,勤奋好学而且为人厚道,再加上又是团座身边的人,全团官兵几乎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儿,小兵一个还挺有人缘。
可以说他是关山手下士兵中,获得称号最多的战士。因为时常替团座整理内务,副官常冲他喊勤务兵。因为团座走到哪身前身后总有他的影子,别人又常叫他jǐng卫兵。因为团座向各营连下达命令多数是由他传达,营连长们又称呼他传令兵。
大后方,一处屯兵休养的地方,一群中国士兵正在进行军事训练。
扎好的草人前,一排年轻的士兵正练习刺杀,一名老兵在给新兵们做着示范动作。一杆杆中正式步枪上,长长的刺刀在太阳底下闪着寒光。随着一声口令,提枪、跨步、两臂用力前出,“杀”——爆发的吼叫声中刺刀准确的捅进草人的心脏部位。
练习投弹的士兵,正抡圆了胳膊使劲将手榴弹投出去,在空中翻滚着的弹体,砸落在远处几堆隆起的土丘附近。一排趴在地上的士兵们,手里端着枪一动不动,目光透过枪身上的准星,瞄向50米之外的靶子。
二营长崔浩站在练习shè击的队伍旁边,他是湖南人,黄埔军校出身,作战勇猛,善打硬仗。上次攻打高峰隘失利后,他率领残部坚守武鸣街与rì军血拼,手下弟兄全部战死,自己也身负重伤。如今伤愈归队,时刻不忘复仇雪耻。
崔营长不但能指挥打仗,而且枪法也很好,是关山团长的一员爱将。一次全团进行shè击比赛,关团长说了,谁要是比枪法把他崔营长给赢了,就赏给谁大洋一块。全团十几个出了名的神枪手,一个一个跳出来挑战,结果全败在了崔营长手下。
这时,站在关团长身边的秤砣悄悄问道:
“团座,赢了真给一块大洋?”
看着眼前的小兵,关团长笑着说道:
“当然真的,怎么你也想上去试试?”
秤砣从队伍中跑了出来,他走到崔营长跟前大声说道:
“报告长官,俺来试试。”
崔营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秤砣打趣的说道:
“你个传令兵,会打枪吗?”
话音落地,团长跟所有的士兵听了都大笑了起来。
秤砣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笑了一笑,从崔营长手上接过那杆中正式步枪。全团士兵的笑声惊飞了团部房屋顶上的鸽子,一群鸽子在训练场上空挂着哨音飞来飞去。
秤砣双手举枪,冲着前方50米开外的靶子。他侧着身体两腿前后稍分,静静地站在那里,很久没有扣动扳机。
“打呀,打呀,小兵蛋子,快点打呀!”
“是不是找不到扳机在哪呀,褪掉裤裆就看到啦!”
空旷的练兵场上站满了上千号人,队伍里有人开始起哄叫喊起来。
双手举枪的秤砣,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两只耳朵仿佛听不到任何人的喊声。忽然,他平举的枪身快速向上一抬——
“呯”——
一声枪响过后,天空中扑扑啦啦掉下两只鸽子,划过人们的视线,跌落在队伍前面。
正在哄笑中的士兵们突然间没了声响,吵杂的叫喊声嘠然而止。全团人马一时间静的出奇,连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几乎都能听得到。好多士兵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
古人shè箭,百步穿杨、一箭双雕,那只是说书人口中神乎其神的戏言,而今一枪打下两只鸽子,可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眼前。
突然,所有的人同时发出一个声音:
“好!”——
关团长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恍然想到在部队士兵花名薄上,这个被人喊着秤砣的小兵的注册姓名——‘张一枪’。
打那以后,崔浩与秤砣成了好朋友。虽然一个是少校营长,一个是上等兵。
天空,一片蔚蓝sè,艳阳高挂,晴空万里,几点白云挂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群鸽子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扑扑啦啦的落在一处架有天线的房屋顶上。
房间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报务员正在接收着电文。军事地图前,团长关山紧锁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上一个标着红圈的地方。红圈中标注两个红sè字体——“长沙”。
此刻,这红红的字体就像两团火,灼痛着他的眼睛。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旷rì持久的大火。这把‘文夕大火’,映红了三湘大地。震惊了全国,震惊了世界。面对疯狂进攻的rì军,国民zhèngfǔ不惜展开‘焦土抗战’。
熊熊大火,足足燃烧了三天三夜。大火之中,房屋尽毁,玉石俱焚,万人丧命,生灵涂炭。千年古城长沙,大火中变chéngrén间炼狱。劫难,中国老百姓的劫难。耻辱,国民zhèngfǔ的耻辱。
“报告团坐,师部急电。”
在关山的团部里,报务员手里拿着电报喊道。
“念”——
关山从沉思中收回视线,从地图前转过身来大声说道。
“关山部:**此次二战长沙,予rì军以沉重打击,为阻止战败rì军溃逃,命你部火速前往湘yīn一线布防……”
“传令兵,通知部队马上集合。”
听完电文,他冲着门外大声喊道。
“是”——
随着响亮的应答,一个年轻的**上等兵出现在门口,全副武装的秤砣快速向训练场上的号兵跑去。不大一会儿,在团部驻地上空集合的号声就滴滴答答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