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jǐng局里出来,回到酒店里收拾好东西,杨牧夕一家便踏上了归程。来时,一个是被绑在后备箱里,满怀忐忑;两个是搭着便车,满心憧憬,真的坐上了回去的火车,列车发动的那一刻,大家都只觉得心里安定,前面这么多的奔波似乎都成了疾驰着的列车两旁吹过的风,掠过的树,眨眼间就消失了,消失的太快以至于都有些恍如隔梦。车厢里很安静,偶尔会响起几则列车广播,更多的时候是任由旅途的音乐流淌在车厢里,杨牧夕看了阵窗外的景sè便拿着前排椅子后背夹层里的杂志盖在小肚子上,舒缓得合上了双眼。
当杨牧夕回到久违的家中,那种扑面而来的感觉更加强烈,自己这一个月真的就像南柯一梦,照照镜子,甚至觉得过去的那二十多年的记忆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从进门开始,杨牧夕便用手一一划过家里的每一处——大门、墙壁、沙发、扶手,甚至连马桶上的冲水按钮她也要认真模上一遍。杨爸杨妈虽然有点奇怪她的沉默,以前的她是很开朗的,总是会拿他们两人说笑,但想到这次绑架事件可能给她带来的心理yīn影,他们也就想着往后再慢慢给她开解了。
杨爸杨妈在楼下收拾东西,顺便准备出去买些菜回来庆祝下。杨牧夕则是回到了房间里,翻看起房间里的每一个小物件,翻看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些是别人的一样,好多东西她都没有关于它们的记忆,例如什么时候买的,哪里买的,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之类的。
她打开衣橱,里面用黑sè衣架挂着一排衣服,整整齐齐的,就好像是在橱窗里有待出售的新衣一般,下面抽屉里还叠着许多夏装、衬衫一类的薄衣。鼻翼嗡动间,一股淡淡的霉味飘进鼻端,原来她已经离开这么久了。
她拖过墙角的躺椅在阳台边上展开,窗帘半遮半掩,正好挡住了一半的阳光,她看见自己的手指,白皙纤细宛如温玉雕成的,自己揉搓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凝脂般的滑腻,她翻转手掌,掌面粉白相错,好像瓣瓣桃花碎在她的手心里。她用这花儿般美丽的手翻阅着膝上的相册,一页又一页,从小小的婴孩到调皮的少年,再从青葱少年到阳光时尚的小伙,她好像乘坐着时光机,时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静静伫立,时而飞在云霄之上纵览,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关注每张照片里自己的表情,猜想当时自己小脑瓜里的想法,往后她便像翻看画册一样,让他们动起来,飞快成长。
她的指尖在一页照片中间顿住了,那是她与范纪依在一次旅游中拍下的照片,阳光很明媚,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明朗,揽着她的腰的杨牧夕露着大白牙,笑得那么爽朗灿烂。
纪范依现在在干嘛呢?她在心底里疑问着,这次回来也没看见她来,自己消失这么久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已经把自己淡忘了。上一次自己想起她又是什么时候呢?
半个月前?或许吧。此刻想起她只是淡淡的感伤,有愧疚,有怀念,也有些眷念。
眷念些什么?眷念她温暖的笑、可人的笑、惹她疼惜的皱眉、还有那许多在一起的缠绵旖旎。
一想到这些,她心底里更加愧疚了。
杨牧夕在躺椅里蜷缩起身子,紧紧地把相册搂在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秋叶黄的印花窗帘,有些模糊了,越是睁得使劲,越是不争气的湿润。
回家的第一天便在很安静的氛围里度过了,晚饭也只是家里三个人小聚,就着菜肴喝点红酒,带着酡红的面颊,和微恙的心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明明已经回到了家,可是身上却好像缠绕着一层看不见的yīn霾,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恢复往rì的心境,听到亲戚朋友来看望或者拜访的消息,她总是怕生似的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即使不得已到饭点要下楼吃饭了,她也是头也不抬的草草吃完,落下一句我吃饱了,你们慢吃便离桌了。
终于有一天,杨爸再也忍不住了,正好饭桌上只有自己一家子,看见杨牧夕搁下碗筷,他皱着眉头说道:“牧夕,你再坐会,爸爸有话跟你说。”
“哦。”杨牧夕虽然不清楚杨爸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但大抵和自己目前的状态有关吧。
杨妈似乎和杨爸达成了默契,自己一个人出门散步去了,留下他们两在桌上,一个慢悠悠的吃,一个静静地等。
“爸爸知道你这些天受了很多委屈,但再怎么样的委屈你挺过来了,还记得爸爸和你说过的吗?要拿得起放得下,过去的苦难只会让我们更加坚强。”
“爸······”杨牧夕心里潜藏着的秘密好像被杨爸的几句话戳开了一个小洞,这么沉重的事,她自己一个人背负觉得好累。
“开心点,发生的就发生了,不要再去想了,人要往前看。”杨爸把她的手握住自己的大手里,拍了拍,“过两天回学校上学吧。”
杨牧夕点了点头,她终究没有把心底里的最yīn暗角落的沉重秘密拿出来,见不得光的,那就让它永无天rì吧。杨爸说得对,自己不该让那些记忆折磨自己,应该把他们的死看得更轻,人总是会把自己看得太高,人类总是会把人类本身看得太重要,其实这世界少了谁也照样运转,整个人类都消失了,大自然也还是会继续存在。或许就像恐怖电影里常有的镜头那样,在生死关头前,谁都要凸显自己的重要xìng,谁都想延续自己的生命,这只是本能。
既然不重要,既然我们都无足轻重,那么便让它过去吧,就像车旁吹过的风,掠过的影,存在过了便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更遑论让自己神思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