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晨里宋庄起炊烟时,钟老头和云帆正走在进城路上。几rì来的早起,使云帆意识到早餐的重要xìng,人走路需要消耗能量,呼吸空气晒晒太阳是外在的,口张开要进食是生理需要,否则肚皮瘪瘪,jīng力不济走不了多远路程。口月复之yù是人生存下去不得不为之的自然追求,云帆钟老头不能例外。
钟老头走在前头,他似乎没将城里的小丑看在眼里,年纪大也有好处,豁达通透能站在高处俯视下方,而不冲动乱撞显露自己的锐角。云帆听到车轮声时好奇地往后面看,一辆满载木柴的牛车正缓缓而来,戴着笼头的水牛吃力地往前,车上老者手握竹条,是为鞭子,轻轻敲在牛月复,校准方向不叫水牛留恋路边青草。
踏入南门,云帆发现守卫是那枪头生锈之人,这一次他jīng神了许多,因后面那辆柴车入城,可营收费用的缘故。伸手收钱,人显得理直气壮,毕竟这是他工作里需要着力之处,也大概关系到守城门者的俸禄,马虎不得。赶车的老头配上笑脸,送上几枚铜钱,守门者挥挥手便放行,让人进去。
城里的空气有些异样,云帆看到衙门外的围墙一角围了些人,正对着墙上一张告示议论着什么。路过驻足而探,原来是一份邻城地动,本地官方的倡议书,不过是城里财主出些钱,要招收三十人往彼加一援手。钟老头也近前看了看,笑道:“还有工钱拿,每rì八文钱,待遇不低嘛。”
云帆亦注意到上面的数目字,但那句“本地人及无业者优先”使他想到王五的抬石头经历,无业者大概包含了他们这一些混吃者,是无疑的。他扯了扯钟老头的手,低声道:“老头,你没看到那‘无业者’三个字吗?这分明是要套准您老人家啊。”
钟老头嘿嘿一笑,道:“这不要紧的,老夫都一把年纪了,衰弱无力,干不了重活,够不到每rì八文的身价。反而是你小子,正直青年,虽长得不够强壮,也勉强可以帮人打打下手。你看,每rì八文钱,是可以填饱肚子,不比每天坐在硬冷地板上强吗?”
边上的路人看了看老少二人,再对照墙上那张告示,有人露出奇怪的笑意,对着同伴低语几句什么,值得玩味的笑意,不友善的表情,这给了云帆压力。云帆忙拉了钟老头走开几步,道:“老头,别开玩笑。看来王五说得不假,他们离开这里是及时的。您看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吗?”
“留啊,咱俩要吃饭,下个月还得上山呐。”钟老头淡定地道。
“可是……”
“就这样定了!”钟老头决定如此,云帆只好顺从,点了点头,看着钟老头抬步离开,往他们的根据地走去,也随后跟上。
牛三王五等人的离去,酒楼外的街道两边似乎空旷许多,此地为混吃者的地盘,少了较引人注意的人,会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事实上酒楼饭馆仍是热闹的,虽规模不大,譬如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华,小城也有它的堪称之处,或在人,或在事。云帆坐在地上,扫视着街面,竟没有发现他们的同行,这显是不正常的,他知道了人离开的缘由,尽管心里已有了一定的揣测,事实毕竟要眼见才有信服力,因此他不能像钟老头那样安稳,坐着不时的挪动,靠在墙上方可找到些自信。
城里人友善了许多,这从钟老头二人一个早上便可收获五六枚制钱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将属于混吃者群体的同情倾斜到老少两人身上,物质皆被钟老头收取,云帆已无需靠墙而坐了,他站了起来,右脚尖轻点在左脚后侧,叉腰而立,目光穿透了对面饭馆大门,看到一个印象不浅的身影,其坐而慢饮,正是几天前的铁公鸡。公鸡晨叫,肥硕如他,光凭背影,却不能看出什么来,因为他没有鸣叫。
肚子饿了,钟老头言要去小巷里买馒头,云帆亦步亦趋跟着走,过衙门后面临街的一个门户时,两个陌生的大汉靠近两人,热情地邀请道:“就差你们两个了,来,进去吧。”边说话边拉了云帆二人的手臂往里面去,云帆挣扎一下,道:“两位大哥,这是要干嘛啊?”对于陌生的遭遇,他总是敏感的,不问清楚糊糊涂涂往前去,势必要抗议以制止未知事物加于己身。那人力气不小,云帆挣月兑不出来,脸sè一变,紧张地道:“老头,老头。”钟老头已对身边的人道了句“老人家自己走”,闻言对云帆道:“稍安勿躁,进去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事。”
云帆被推了几步,与钟老头走在一起,后面是两大汉封住退路,如一堵会移动的墙,不容反抗地将两人送进里面。两人进得门来,看到院子里已聚集了一些人,其中有云帆的同行,他们一副无奈之情,脸上的苍白未曾褪去,见到钟老头二人的到来,终于挤在一堆时,里面一个叫小乙的苦笑着道:“钟伯,你们也来啦。”
钟老头呵呵笑道:“小乙啊,你也在这里,怪不得早上没见到你们呢。”他拍拍小乙肩头,再对云帆言道:“小子,这下可就有伴了。”此时身后大门关上,云帆终于知道那张倡议书的意义,他和钟老头落入“敌人”的手里,紧张和不安接着蹦了出来,苦力便在前方,是难以逃避的,这让他苦恼不已,紧张使他掌心冒汗,不安叫他心跳加快,耳边只有砰砰声,听不到钟老头的说话。老头子握住云帆的手摇了摇,再捏捏其掌心,云帆感到疼痛时,才回到现实,眼里之世界是人,抽回手后见到钟老头那张脸,苦笑着道:“老头,这一下小子是真要陪你搬砖了。”钟老头指了指头顶天空,示之以天塌下来当盖被的洒月兑,褡裢在他身上,酒葫芦也在他身上,他模模肚子,向拉他进来的那人道:“这位兄弟,老夫二人还没有吃午饭,能先让我们填填肚子吗?”
那人没有应答,他站到了一边,摆出一副冷然之态,与同伴一起分立在院子四周。这时候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从里面屋子走了出来,到了众人跟前,打个手势让低声说话的人静一静,他脸上挂着些笑意,抱拳说道:“诸位想必清楚前几天那场地动,宁城虽无事,南边的两水城却有房子倒塌,城墙也需要修补,所以本地父母官及父老代表商议出个决定,倡议我城出些劳力,选派三十位有经验有气力之人往彼参加修复工作,以尽乡土情义。没想到一个上午便涌现出几许热心之士,现已然凑够人数。所以事不宜迟,未登记的先到那边登记好,吃完午饭就出发,到时我城各界人士会来为你们送行。”言毕此人再对身边一人吩咐叫厨房准备好,等会就开饭,便往后面去了,不知仍在此屋或出后门而去。
待得云帆钟老头在一张纸上按下拇指,算是登记好,几张四方桌已摆在院子里,各分放四张长条凳,小乙等人纷纷落座,云帆亦只好随钟老头而坐。众人议论声中,可听到被推进来的人带着些怨气,其与同伴相互诉苦,恨不得飞离此地。当然,也是有明知此行辛苦,迫于生计,自愿参加进来的,云帆自认不在此列,心里也有许多不满,但有钟老头在,他回过神后,便忍着话没有吐出来。现状如此,唯有期待钟老头能引导他从郁闷中跳出来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