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钟老头二人随着黑衣人进得树林,只见方阔之地里正停着一乘马车,车厢有雨篷,外观看来很是讲究,远比今rì所乘马车来得豪华。李石将云帆扶下马来,便将脸上的黑巾摘下,他告一声罪道:“公子请海涵,方才人多不便,老奴不敢以面目示人,这也是老爷吩咐过的,需低调行事。”
云帆下得地来,犹在体味马上那种感觉,平生第一次骑马,确切些应是坐在马背上走路,除了感受到马匹高度带来的上下不便以外,真正的骏马奔驰,大概在他未能学会策马之前,是不能体会到飞奔的快感了。此刻云帆有些兴奋,更有些近似于快乐的情绪,他摇摇头道:“不打紧,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同时心里月复诽的是,大白天里蒙面寻人,这已经是高调的事情,所谓低调,暂时看不出来。
钟老头轻松下了马,见到摘了黑巾的李石,这是一张普通的中年人的脸,双目有神,上唇留着黑黒的胡子,凭空增加一份稳重,此刻他脸上蕴着淡淡的笑意,友善的笑一般而言是粘合剂,能让旁人感到亲切。钟老头转转眼珠,心里以为该人少了些出尘之逸,多了点烟火气,看来在世俗中打滚的年月应是不短了,念及此处,老头子故意道:“诶呀,天sè不早咧,小子,难道今晚我们要宿在此地?”
李石笑道:“钟伯别担心,车子已准备好,今晚的落脚地就在不远处。公子请上车吧。”水喝得不少,云帆需要解手,他示意等等,道:“今rì喝多了水,等我方便一下,再走不迟。”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钟老头的手,“老头,你也喝了不少,一起吧。”
看着云帆两人转入一棵大树后面,李石吩咐众人做好jǐng戒。此行出来,事情很是顺利,未将人安全送达目的地,谨慎起见,是不容有失的。宁城两水道上,向来不大太平,此地山高林密,方便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事后更是易于藏匿,官方爪牙伸不进来,于是成了强盗温床,夜里赶路是大忌,非不得已是没人愿意模黑夜行的。
云帆边撒尿边低声问道:“老头,咱们这样是不是玩火啊?难道老子真就是他们所说的公子,就不会有什么yīn谋之类的,倘若如此,我的小命不就呜呼哀哉了。这便宜难赚呐。”
钟老头安慰道:“放心好啦,没看到老夫的异于常人之处吗?虽然老子也不是什么江湖中人,这不代表我没有几把刷子嘛。万一有什么危险,还是可以带你安全离开的。况且如果这一次来的真是你爹娘,老夫成就你小子一家团圆,是件功德无量之事,以后吃香喝辣不在话下,呵呵,有风险年青人扛着。”
云帆咬咬牙,暗自念道“死就死”,上马车前低头走着,他差点被一根树桩绊倒,没有摔成狗吃屎是运气使然,让他不得不收拾心情,上车再谈其他,这时候仔细权衡得失显然是不合时宜的。钟老头也跟着跳上车来,坐在云帆对面。云帆才注意到车厢内的装饰,放下重重的帘布后,里面独成一个世界,绣着繁复图案的地毯与软得跟棉花糖差不多的坐垫,和背靠着的自己叫不出名字来不知是用棉布或是其他什么材料做成的内壁饰物,明白的考究的奢华,让云帆几以为自己掉到温柔乡里,如果将钟老头换成千娇百媚的小姑娘,就更加恰当了。
“公子,车内有换洗衣物,请您还有钟伯换好衣服,车子便可以走了。”从车外传来李石的声音,刚才小解回来,jǐng戒中的黑衣人已全部换好衣物,一身便装即便现在再次与张劲他们相遇,想必也不会轻易被认出,李石众人原是黑衣人,做过拦路虎。
待得云帆套好衣服,浑身都是异样,感到别扭之时,人模狗样的钟老头“嘻嘻”一笑,道:“这位公子风度翩翩,极像人中之龙,眼下是不是有气吞凌云之志yù喷薄而出?”
“靠,老头,我看你更像一个暴发户,或者是宁城铁公鸡。”云帆将新帽子摘下来,放在一边,跟着取笑钟老头一句。
“公子,天sè将晚,可以启程了吗?”李石骑着马,一直立在车子右侧,他等待了一会,估计云帆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以低声问道。
“哦,可以走了。”云帆正襟危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力量些,从上到下发声比起自下向上说话来得简单些,却需要酝酿情绪,好符合所谓身份。云帆也不知道自己进入“公子”这个角sè,表现得如何,不过自我感觉良好能给予自己自信心,而不至于一开始就落入顾虑之境。阅历这种东西,往往伴随着生涩到熟稔的渐发转换,当事人可能自觉,也可能不自觉,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大体是这样子的。
车内让云帆眼花缭乱的装饰确实在一段时间之内叫他心脏跳动得比起迅猛奔跑过后还厉害许多,未曾遇到过的事物所带来的新鲜感、震撼感长短不一,因人而异;车轮滚动,车体平稳往着某个方向行进,云帆学着钟老头舒服地靠着车厢内壁,眼睛习惯了地毯啦靠垫啦还有jīng致的杯具和诱人的果品,大概只用了几里路的时间,云帆往嘴里塞进一颗葡萄,咀嚼着其皮肉之味,右手轻轻移开车体的窗口帘布,眼睛往外瞄了一下,此时落rì将尽,外面已很难捕捉到太阳光了,车在大路上跑,以李石为首的护卫们皆默默不言语,耳边只有车轮滚动声,和马蹄的“塔塔”声,当然还有风温柔的“呼呼”声。如果不是从李石的侧脸上看到一丝凝重,云帆会感叹一句,坐在豪华马车上,身旁有保镖,于黄昏时候,一切显得和谐,这真真是一种美,与葡萄甜味相比,自己遭遇的天上馅饼,正散发出浓烈香味,使人想入非非。
钟老头亦掀开窗帘注意了一下晚来风光,回过头来淡淡地道:“小子,你知道咱们在往哪个方向跑吗?”
“我哪里知道啊,老头,你见多识广,不会不知道吧?”
“车往东南去,我们是要经过章州的,不过还远,得需要两三天时间,这一段路不好走啊。”钟老头说到后面一句,故意叹了一口气,“有强盗出没也说不定。”
云帆不以为然,道:“老头啊,怎么说你才好呢,您老人家又想吓唬我了吧?没关系,我要在风雨中成长,会长成参天大树,什么腥风血雨,什么侠骨柔情,都不算考验。”他待在舒适的地方,忍不住要跟着钟老头调侃几句,吹牛不需要学习,只要心理膨胀,到时候泥沙俱下,嘴皮子技能便可轻松耍出来,而无需顾及后果。当然了,这种空谈仅仅是图一个快乐而已,要不然闷在车厢里面,大夏天的黄昏,从何处寻找凉快呢。
这一程路还算好走,看着马车顺利到达临时休息处,李石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分派人手,或是jǐng戒,或是生火做饭,或是喂养马匹,一切停顿好,是天黑了一段时间以后的事。大概是戌时过半,云帆和钟老头下得车来,进入一座农家院子,里面已点好灯火,是李石先行令人抵达,做了准备工作的。
院子不大,围墙低矮,朝南的三间屋子,厨房在东,中间是云帆和钟老头的宿处,李石等人住在西侧。将云帆二人安在中间,便于保护,这是李石工作的细致处,也是普遍的护卫者的做法。
云帆终于舒服地冲了个热水凉,若不是肚子饿了,泡在大木桶里,他不愿出来。木桶里泡出恍若经年的感觉,在热水汤里云帆感受到了两个世界的距离,遥远得需望月思乡,低头轻叹。他手脚颤抖,毛孔都是奋发的;可惜今晚没有月亮,他从木桶出来,到了院子抬头张望只收获了星光黯淡不见月明这样的尴尬,找不到一面镜子便映照不出遥远他方那熟悉的一切,云帆似乎中了怀想病者的毒,如何解除呢?暂无偏方。
吃过晚饭,李石对云帆道:“公子,今晚请早些安歇,晚上巡夜人手老奴已安排妥当,明rì一早需早起赶路,老奴就睡在隔壁,公子若有吩咐请随时知会。”
“好的,李石你们辛苦啦,休息的就去早些休息,养好jīng神。”云帆站了起来,要送李石到门口,顺便关门睡觉。李石忙道:“不劳公子相送。”尔后退了出去,顺手关上木门。钟老头这时候提醒道:“小子,要不要把门闩拉上,这副薄门一阵风就可将它吹开了。”
“没必要吧,老头。”云帆口上是这么说,行动上却是将门闩上好,似乎这样才能安心一些。有道是一道门只是防君子而防不了盗贼,更何况是沾着口水的手指就能戳破的门上糊纸呢。是的,门要关上,起码为**起见,就应该如此。
两人躺了下来,各自为进入梦乡而努力。在这之前,卧谈这个传统还没有丢掉,跟自己学生时期差不多,躺着说话是舒适而惬意的,云帆觉得不同处可能是谈论的话题不一样。他心里仍未能完全的平静下来,白天坐木板马车顶着烈rì跑了好一段路程,吃痛,夜深人静之时才敏锐得发现,尽管向李石要来些药油搽了一遍,不舒服就是不舒服,需辗转反侧方能入睡。钟老头早已鼾声大作,不知灵魂飘到何方了,这是叫云帆佩服的地方,也是应该要豁达自己胸怀,而不至于一点点波动便感到颠簸。守不住本心,是为不成熟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