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仍是单衫而行,自从练习吐纳,消化金丹,他的体魄有了明显的提升,像是不怕冷的,马背之上的他有御寒的本领。他的两位道士师兄道袍套在身上,看上去很是潇洒,若他们将胡子留长,如老道士或者老头子那般,会更有出尘之气。
他们尚是年轻,因此胡子留不长。他们默默走路,也有讲话之时,因他们的不像和尚,要修炼闭口禅。这一次同样保持着田鹏飞在前,胡铨居中,而云帆在后的位置安放。本来胡铨想让云帆走在中间,好让做师兄的两人将之护卫在里面的,云帆以这位二师兄骑术未jīng,需要练习为理由拒绝掉,胡铨只好努力着,争取尽快尽到做师兄的责任。
过江之后,路边的景sè有了些不一样之处,越往北,离金陵越近,虽还是江南之地,譬如江南江北,江南之中也因了山水的不同,而生出不一样的风景来。有人说过“江南的风景处处可爱”,这话不假,是云帆一路走来,见到的不会说话的风景时,套上去这个结论后,感觉较合适,从而认同了的一条道理。
北风显然已到了北边塞外,开始往中原行进,有些许的风尾推到了前方大江之北岸,而将停滞在原先位置的秋风赶到这边来,是以在马背之上,云帆握着缰绳,看到一片从树上落下的黄叶时,亦感受到了这南边秋风的凉意。单衫在身,所谓的凉意是生理上的一种判断,他暂不会起鸡皮疙瘩。
马蹄声“塔塔”,云帆座下的马儿脖子上挂着铃铛,正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不是无聊的旅途,他身边有田、胡二人,亦可在路途之上偶遇些赶路者。像是许久未讲过话了,此三人闷着,或专注,或好奇,或淡然,其实出了泮塘不远,时间溜走得并不快。
刻意将速度降了下来,田鹏飞扭头对着身后的两位师弟道:“师弟们,刚才翻看地图时,你们可曾记住前方是那一处地方吗?为兄好像忘记了。”这一句不知是实话,或者是笑话。反正田鹏飞脸上带着笑意,没有半分尴尬之sè。
声音不大不小,在后面的两人能听得清楚。胡铨未答话时,云帆便道了出来:“师兄不提起,我都差点忘了。刚才只顾着后面的泮塘,想在里面寻获点有趣之事,只知道往北而已。是了,胡师兄,你有记住吧?”
“这个,”边控制住马匹,边答话,对胡铨而言,已不会叫他手忙脚乱,他从田鹏飞处,也从云帆那里得到的一些小技巧,被他实际运用,效果不错。他努力的想了想,道:“莫非是那个叫赤岭的地方?”话说出口,他还是不敢肯定,但没有往怀里掏,取出行路图对照。
“嗯,”田鹏飞点点头。这时候几匹马几乎靠在了一起,相互间的距离伸手可及,和停驻相差不多。他们的这一谈话,无形之中停靠一起,幸而没有引发几匹马的脾气。要知道马与马之间,也是有争斗的,与人类一样,有凭着动物xìng发脾气殴斗的时候。
这一点云帆没去担心,马匹由家里安排好,有耐力的同时,xìng情温驯,轻易不会闹脾气打上一架。其实云帆已将路上的若干个镇县城市记在了心上,他不讲出来,无非想引导胡铨师兄,让其人能参与进来,于不知不觉中祛掉他身上对于热闹繁华之地的种种不适应。使之放松着,心态徐和,是不错的办法。
“今rì要走百十里路,胡师兄,你应该没问题吧?”
“放心好了,师弟,从师兄和师弟你们处得了些经验,我正用在这匹马身上,跟上你们的脚步,在计划之中抵达赤岭,是不成问题的。”老实人也会有自己的信心,此信心来自亲近之人的鼓励,来自于有用的经验顺利转化成看得到的实用技巧。在陆地上走路,比起船上,水面之上,胡铨以为自己更有把握一些。现时,他的脚已感觉不到绵软。
如此走一阵,沉默一阵,再停一停说说话,尽管时间流动的不快,他们的脚步不慢,过了午后,对付完肚子问题,很容易的到了下午,今rì的行程过半。面对着陌生之地,他们按照既定之路线走着,平淡的一天似乎将要过去,而来到下一站,那个叫赤岭的地方。
过江之后,大胡子朱文和秃子的rì子总算是好过了些。虽到了他们不大熟悉的地方,也正因于此,遇不到认识他们的人,他们肩膀上扛着一生的积蓄,重新开始的希望就更大了。这一天他们特意在酒馆里买来了酒,是几个月来的首次,长期紧张亡匿的放松,他们两人要好好地松一松那根弦。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大可能,小酌一下,并不算是奢望。
“大哥,咱们总算过来了,这不容易呀。来,这一杯是我敬大哥的。”秃子举起了手里的一碗酒,脸带笑意。
此时的朱文已不必伪装,他长长的厚厚的胡子,如几个月前出现在三潭镇外要药材贩子送信的那个样子一般,这是天然的胡子,与“大胡子”这个称呼名副其实。他亦举起一碗酒,叹了一声,尔后笑了笑,道:“这一趟能安全过来,还是要多亏了侯三呀。”边上一人,可不是当rì尾随李石他们马车背后,在三潭绕了一圈,专门看风的侯三?想不多朱文一伙被击溃,剩下来的人里面,居然有这个家伙。不知是幸运使然,或者是实力使然,总之,事实如此,由不得失败的死去的同伙不服。
“大哥,别这样说,侯三是您带出来的,若没有当年大哥的提携之恩,我侯三早就化为一杯黄土,难存活在这个世上了。”侯三变化不大,也是,他一介望风之人,做的是情报工作,长得普通,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不必多此一举改头换面。
提到往事,朱文便不由自主想到自己一伙人,在宁城两水道上混了十几年,一路有惊无险,挣下了偌大的产业,没想到一夜之间便烟消云散,从一个手底下有二十多个手下的山大王,忽转为孤家寡人,丧家之犬,他的弟兄们洗手的洗手,死去的死去,被抓的被抓。如一场梦般,只剩下他们三人,世事无常?他早就不相信这种话,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且混得好,要拳头够硬,要懂些计谋,这是他一向行事的准则,加上谨慎做事,他的这艘船行驶了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他的圭臬呀,却强不过命运。若真的存在命运一说,有老天爷在上面默默的无情的关注着的话。
“来,喝!”朱文知道想太多也无用,想过之后仍需面对现实,要为以后的rì子计划一番,这才是紧要的。他轻甩头部,手里的这碗酒未喝,此时喝酒是正事。
从自家大哥身上,秃子和侯三像是看到了一点当rì的大哥风貌,那种意气风发的jīng神,很能鼓动他们。这句“喝”颇包含着几分力量。
“敬大哥的!”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后,喊了出来,声音不小,亦藏有他们胸间的不屈之气。
他们要东山再起,或者只是要安稳的度过余生?怕且只有他们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