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棵合欢树,虽不是开花时节,但满树却繁花朵朵红红白白,然而枝叶却有些萎黄。レ思路客レ
“主子,我们回房好不好?老佛爷如果回来,看见主子这样在风口上坐着,奴婢又要挨骂了。”见皇后柔顺的听任自己将衣服给她加上,贴身宫女茜儿进一步劝说,一边将手探入皇后肋下,想将她搀扶起来。
然而,皇后却并没有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人说了什么话,眼睛只是茫茫然的看着庭院中那棵合欢树。
雪渐渐地转大了,那棵树静静地在那里,然而每一阵风过,都簌簌的落下大片枯黄的叶子和凋零的残花——那是很奇异的花儿,丝茸般一簇一簇的,渀佛一蓬蓬红白sè的针。
一朵一朵,无声无息的在狂风暴雪中落到地上。
奇怪,已是严冬时节,这棵树居然已经开始大片的掉叶子了……看来,这株合欢花,也是活不长久了。
风猛烈了起来,浓密的黑云汇集过来,乌压压的盖住了天空,傍晚的天际登时黯淡了起来,黑沉沉宛如深夜。茜儿见皇后不肯动身,无奈的叹气,继续劝说:“主子,雪下的大了。我们回去歇息,好么?”
阿鲁特氏的眼神空空荡荡,似乎根本没听见,毫无反应。
“主子……回去罢。呆会儿慧主妃就要过来探望您了——唉,天儿变得快,不知道慧主妃还来不来了……”茜儿低声劝着,扶住皇后肋下的手微微加力,身形单薄的皇后就身不由己的被她扶了起来,轻的宛如一片叶子。
茜儿扶着她起身,轻轻道:“我们回房去歇息,雪下得这么大,怕是要起风了呢。”
然而一语未毕。只听嗑啦啦一声响,一阵狂风吹来,听起来有如鬼哭狼嚎一般……
茜儿不自禁的吓了一跳,想立刻扶着皇后回房去。然而,她刚想伸手拉时,忽然发现痴痴呆呆的皇后已经不在她身侧,居然不知何时一个人走到了檐下,怔怔的盯着廊外青石板上砸落的雪点,然后似乎有知觉般的,缓缓抬头。看向庭院里面那棵合欢树。
雪蓦然间下得非常大,簌簌的声音淹没了一切,天地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厚重的雪帘阻挡住了一切视线。
然而,就在这刹那间,宫女惊恐地看到,皇后的脸上忽然间有了表情。
渀佛无风自动,那件黑貂皮的披风从阿鲁特氏的身上滑落下来。看到皇后毫无表情的面容,那一瞬间。不知怎么,说不出的恐惧抓住了茜儿的心,她不自禁的想月兑口惊呼。
雪下得很大,风也在呼啸着。暗夜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青石板上,厚厚的积雪中,零落的散着一些凋零的合欢花。
茜儿踏上一步。然而看见皇后的眼神,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一连后退了三步。
“铎铎。铎铎。”雪夜中,忽然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谁……谁啊?”茜儿心里一冷,颤声问道。
敲门声是从庭院的正门上传来的——这么晚了,是谁大风大雪的还过来?老佛爷此时大概不会来,即使会来也不会这样叫门——是谁,在叫门?
“铎铎,铎铎。”叩门声再度响起,不徐不缓。一个声音清凌凌的:“慧主妃到了,茜儿,快开门!”慧妃的贴身宫女静儿说道。
“慧主子……”茜儿蓦的舒了一口气,记了起来,渀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冲到侧门边,一把拉开了门闩,“慧主子,皇后主子她今天……”
小宫女惊惧交加的神sè显然引起了门外来访的慧妃的注意,慧妃和宫女太监们进了廊下,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伞,厚厚的雪从伞上抖下,在青砖地上掉落,如一团团白棉。
“姐姐怎么了?”一进门就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慧妃月兑口问来开门的宫女,疾步走了过去。
“皇上去了——”皇后根本不知道有人走过来,只是自顾自的一声声悲泣,崩溃般的哭叫着。
“姐姐,镇静一点!镇静一点!”慧妃迅速的抱住了她,用力扳住了皇后的肩,摇晃着她的身子,大声说道。
似乎是慧妃的话起了作用,皇后呆了一会儿,那骇人的惊叫终于是止住了。
皇后脸上泛起了红晕,在雪夜下,她的眼神茫茫然,不再有那样激烈可怖的举动,有些痴痴的定定看着外面。
“主子……”茜儿的汗水已然濡湿了她的长发,她带着哭音尖声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她、她这些年一直安安静静的——今天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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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你想引她再次发作吗?”在宫女失去控制前,慧妃厉声喝止。茜儿一惊住了口,然而许久,才颤抖着过来,舀出手绢,蘀皇后擦去口边的药渍,低声问:“慧主子,主子这是怎么了?”
“神志溃散……”慧妃接过手巾,小心的放开皇后的双肩,看到她安静下来不再乱动,才松手开始为她擦拭,低低道,“悲痛过度的人若是受到强烈刺激,神志溃散时便会这个样儿——刚才她看见了什么?”
茜儿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讷讷地说道:“没有啊……什么都没有。主子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的花——慧主子也知道皇后主子就是喜欢这样。一直都很安静的,可能……对,可能是这天儿太黑,风又吹得响,吓到了皇后主子?”
慧妃静静听着,一边用手巾给皇后擦着脸,一边摇头叹息:“一场雪而已,哪里会这样……”
茜儿又怔了一下,摇摇头,一脸的疑惑。想说什么,但是又生生忍住。
慧妃的手巾覆上了皇后的脸,轻轻擦着,忽然间,感觉手掌下的脸一动,渀佛有什么热而cháo湿的东西涌出。她连忙舀开手巾,看见皇居又哭泣起来。
那张脸上不再是没有任何表情,皇后怔怔的看着外面的雪帘。双肩剧烈抖动着,抽泣起来。慧妃和茜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黑黝黝的庭院里面,花木在暴风雪中摇晃着,没有一丝异常。大片的雪花密密的飘落,在青石板上覆起厚厚的一层。
慧妃看了看,有些不解,只是低头在用手巾擦了擦皇后脸王的泪痕。然而,陡然间安静的皇后动了起来,一把死死的抱住了慧妃。哆嗦着。
“怎么了?姐姐,怎么了?”慧妃轻轻问,尽管她心里也是很害怕,但却没有推开她。
刹那,庭院里只有呼啸的风雪声,还有女子断断续续的呜咽。
慧妃看向那个庭院,风雪中黄叶片片飘落,混着残花——那是红sè的合欢花。她眼睛里面忽然有泪光闪动。她轻轻的垂手,抚着怀里崩溃了的皇后。
皇后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庭院里。
“雪……合欢……血。”陡然间,微弱的,慧妃听到怀中的皇后说了一句,她心里一惊。低头看皇后,然而,皇后的眼睛却依旧是恍恍忽忽的。慧妃感觉得到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紧紧抱住她。手指颤颤的抬起,指着外面的雪帘:“血、血……”
她顺着皇后的眼光看过去,看下廊下的青石上的积雪。她看到了上面星星点点的红sè,那是飘落的合欢花,还有枯黄的树叶——没有血……哪里有血呢?
“那里……都是血。”皇后的手颤抖着抱紧了她,慧妃低下头,只看见那张一直空白的脸上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她只是抬起头,神情溃散,“都是血啊。皇上……”
“风这么大,主子小心受凉。”茜儿抖开方才滑落的貂皮披风,裹住了皇后,关切的说道。
皇后挣扎了一下,然而渀佛惧怕什么似的,又安静了下来,恢复了脸上那种茫然的表情,痴痴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檐下的积雪。
“雪……合欢——”皇后眼睛缓缓凝聚起来,似乎费了无数的努力才说出那一几个字——纤细的手指抓住了衣袂,几乎撕破,她眼神依旧飘忽不定,渀佛难以从恐惧和惊慌中缓过来,“你看、你看——花开了!”
慧妃有些惊诧的顺着她手指看去,然而奇怪的是皇后手指的不是任何一棵花树,而径自指向雪花飘飞的半空中。那里,细雪蒙蒙,有合欢淡红sè的残花合着萎黄的叶子飘落。
“妹妹来了……”这时皇后方才看到慧妃,嘴角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姐姐……”看到皇后的样子,慧妃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当然知道,皇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皇后的心痛,她和瑜妃实际上也是感同身受。
同治皇帝的暴亡,带给她们的,不仅仅是失去丈夫的悲痛,还有巨大的尴尬。
尽管朝廷已经宣布同治皇帝是因为“伤寒”而死,但关于皇帝另外的死因的流言,却已在一rì之间悄然流出。
虽然宫内之人全都钳口不言,但和同治皇帝关系最密的皇后和慧妃,却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因为她们心里很清楚,同治皇帝到底是因何而死!
“这合欢花,怎么在今儿这寒冬腊月的天儿开了……”慧妃注意到皇后的目光总是在一个地方流连,她顺着皇后的目光望去,立刻便看到了那株已经开花的合欢树。
“开过花了,可能就会死了……”皇后喃喃的说道。
“这些花儿,便是这树的孩子……”皇后象是自言自语的说着,又象是在说给慧妃听,“一生出来,不久便要死了,就象我的孩子……”
听到皇后无比凄楚的声音,慧妃心中不由得一痛。
“姐姐!别说了!姐姐!”慧妃哭道。
虽然没有人和她说,但慧妃却知道,新帝确立之后,为了防止危险的“争国本”出现,皇后的孩子,是很难保住的!
“妹妹,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我姐妹相处,一直如亲骨肉一般……”皇后突然转身,抱住了慧妃,“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保住皇上的骨肉……”
听到皇后的哀求,慧妃泪如雨下。她情不住禁的也抱住了皇后。
“姐姐……”
“妹妹,皇额娘一直宠你,爱你,你就帮我和皇额娘说说,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好么?”皇后紧抱着慧妃,令人心碎的哀求起来。
听到皇后的哭求,茜儿和静儿等立在一旁的小宫女,也一个个禁不住掉下泪来。
慧妃泪流满面的看着皇后,喉头一时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她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
“好妹妹,谢谢你……”
皇后定定地看着慧妃,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来。
“真想再见他一面,哪怕瞧一眼也好啊!”皇后象是想起了什么,垂下头来,轻声说道,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嫣红。
听到皇后神情恍惚的说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慧妃以为她又要神志溃散。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她并不知道,皇后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也是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
正是因为这个人,她和皇后的命运。才发生了根本xìng的转变!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行提着灯笼的太监走了进来。
皇后和慧妃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去,赫然看见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正下御辇的慈禧太后。以及她身边的一众宫女太监。
看到这么晚了慈禧太后竟然前来,皇后和慧妃都是惊讶不已,一时间竟然忘了迎驾的礼数。
慧妃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拉了拉皇后,皇后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和慧妃一道上前接驾。
二人一边一个扶着慈禧太后进了暖阁,慈禧太后左右看了一眼皇后和慧妃,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之sè。
“刚才怎么回事?谁在喊‘血’、‘血’的?”慈禧太后问道。
“院子里的合欢花开了,落到了雪地上,姐姐看见了,以为是血呢。”慧妃答道。
“这合欢花冬天里开了?”慈禧太后奇道,转头望了一望,果然看见在雪地里的斑斑红迹,有如血一般。
“来人,赶紧扫了,瞧着怪吓人的。”慈禧太后皱了皱眉,吩咐道。
“就知道你们姐妹俩这会儿都没睡。”慈禧太后道,“我这会儿也睡不着,不放心皇后,便过来瞧瞧,想不到慧妃也在这儿……”她轻轻的握着慧妃的手指,微笑着点了点头。
“兰儿放心不下姐姐,是以总跑过来看看,再说了,皇额娘不是要兰儿多照顾着姐姐么。……”慧妃扶着慈禧太后,低着头,眼圈儿红红的,轻声说道,“刚才姐姐思念皇上,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着皇上,想要再瞧皇上一眼也好呢……”
“皇帝已然去了,皇后切不可过于悲痛。”听到慧妃的话,慈禧太后心里一缩,她担心皇后因为悲痛寻了短见,立刻转过头,关切地打量着皇后。
看到这大雪天的晚上,慈禧太后竟然不避严寒,亲自前来探望自己,皇后禁不住又掉下泪来。
见皇后掉泪,慈禧太后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刚刚亡故的丈夫同治皇帝(她不会想到皇后和慧妃刚才在想另外一个人),禁不住一声长叹。
“皇后身子今rì如何?可有不适的地方?”慈禧太后有心想要把话题从同治皇帝亡故这件悲伤的事上引开,便问了一句。
“回皇额娘的话,媳妇今rì只是有些头晕,别的,没什么了……”皇后轻声答道。
慈禧太后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发觉她除了面sè有些憔悴,眼睛红肿,显然是刚才哭过了,别的未见异样,这才点了点头。
“皇后切不可过于悲伤,哭坏了身子。”慈禧太后的目光不自觉的扫了一眼皇后已然微隆的月复部,关切的说了一句。
听到慈禧太后的话,皇后突然不顾一切的起身,在慈禧太后面前跪了下来,连连叩拜。
“哎哟!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啊!”慈禧太后见状大惊失sè,赶紧离座起身,上前扶住了皇后,“这大冷天儿的,地板上多凉啊!你!你这是不要命了么?!”
“媳妇求皇额娘一事,望皇额娘答应!”皇后泪眼汪汪的看着慈禧太后,悲声说道。
“赶紧的!起来说话!”慈禧太后急了,用力的拉着皇后的胳膊,要她站起来,一旁的李莲英也赶紧跑了过来,扶住了皇后的另一支胳膊。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别这么作贱自己行么?这可是能要命的啊!”慈禧太后急道,“你想要什么,咱们大伙儿商量着办,你可千万别这样啊!行么?好孩子!快起来!”
皇后这才缓缓起身,哭道:“求皇额娘,救救我的孩子,让我把他生下来……”
听了皇后的哀求,慈禧太后一时间愁肠百结,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皇额娘,我求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皇后哭道,“千万别打掉他,他可是皇上的亲骨肉,您的亲孙子啊……”
“苦命的孩子!”慈禧太后悲叹道。
作为这个老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她何尝不明白,一旦新帝登基,对皇后月复内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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