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划过一道剑光,像闪亮之极的流星,其势如火,几乎所有人神为之夺。
显然子杞和赫连发不在此列,他们正在为即将的碰撞做最后的准备。
所谓苍鹰搏兔犹尽全力,赫连发原本的目标是那突兀出现的女子,只想一招之间将这拦路小子斩下;而子杞又何尝想多做纠缠,一招定胜负最合心意。
赫连氏是天山左近一大族,在世俗中也是一方势力,每代亦有人承袭祖上秘法,修行入道。说起来他祖上当年也是天潢贵胄,盘踞在如今的陕西路一代,坐了一阵子江山。那历史上有名的赫连勃勃正是他不知多少代的祖上,北朝之时霸占统万城,与鲜卑拓跋争一时之长短,足称一代雄者。
他们家祖传的修行之法亦承袭“统万”之意,号称“威临万邦”,乃是结合匈奴铁弗部的凶神信仰、传自西方的巫咒术和他家曾偶得的一部中原秘法所成。赫连氏纵然后来失势,谪居天山,仍旧代有才人涌现,此法几经完善,在法门林立的修行界中求得三尺立锥之地。
赫然响起一声巨吼,不似从口中发出,到似是直接从赫连发胸膛里涌出来的,沉闷的如同大地发出的咆哮。这声音震耳yù聋,连正赶过来的长孙长吉都吓得一哆嗦,最近的子杞却眉睫也未动一下。胸膛里像是藏着个大大的心脏,赫连发吼过一声,胸膛猛地一涨,跟着整个身子也泡发了般,呼呼呼胀大了三圈不止。他那一身衣衫显然也是特制,极有弹xìng,虽被撑的贴在身子上,却丝毫未破,因此也勾勒出他此刻健硕刚硬、宛如巨灵石塑般的身型。
所谓“威临万邦”,杂糅铁弗部虎灵神、月氏凶铃咒术、湘西神打术,几乎可在一瞬间将肉身的强度催到巅峰。
然而今时今rì,子杞早非吴下阿蒙,面对强度时,心如古井,眼中所见是天空海阔,无数平时隐藏的奥秘如流星般划过;心中所思唯那一rì在自己的世界中所持的那一柄似剑、似枝条,仿佛有自身血肉灵魂、其实是他平生所学凝聚之物。自从“不灭心火”点燃,他还从未碰上值得他倾力一击的机会,于是——
他翩然转身,手指搭住剑柄,“白果”如一抹秋水从腰间无声划出,轨迹显得如此不真实,就像一只孤雁飞过留下的痕迹。
剑未至,意先达,赫连发只觉额心仿佛有一点冰冷触及。接着,像是有一股庞大的漩涡将他的灵魂吸入,在一瞬间他似乎被裹挟着穿过千里万里,风雷之声在耳畔轰鸣,极寒侵入他的意志,冻结他的思维,漩涡撕扯着他,要将他扯成碎片。
幻象轰然破碎,赫连发“回归”肉身之中,时间只过去一刹的千分之一,可他一身锐气尽为之夺。
一拳之出,犹如山崩,可似乎总缺少了点什么。子杞将长剑一侧,剑脊正好抵住拳锋,然而赫连发却毫无击中实物的感觉,这实在怪异的紧,要知道他此刻单凭拳风,十丈之内可让顽石化为糜粉,更何况击实之力?
赫连发此刻高十二尺有多,子杞在他眼前一条小泥鳅一般,长剑再振,让过拳头纠缠,与赫连发滑身而过。而白果剑再次化成一掬秋水,剑锋擦过赫连发肩头,在两人之间荡起层层涟漪。
转眼间,两人错身隔开三十余丈。子杞收剑入鞘,捂着胸口咳嗽不已。刚才那一下先是因为赫连发被摄住心神,出拳失了神韵,后有他抢住先机,取巧以弹剑御劲,可毕竟还有两分力道落在她身上。咳上几下,吞两口血是应有之义,若非他肉身几经寒荒妖兽内丹锤炼,绝非如此简单。
可另一边却是血光乍现,赫连发仰天长嚎,左手紧紧地攥着一条断臂,染血的巨躯十足像个负伤的猛兽。
而在两人交错而过的同时,另外两人也过了一招,那儿才是真正的焦点。
凌海越收了五分力道,一剑之势仍旧石破天惊。岳楠湘本就以御力为主,罗刹之力如水之就下,勃然而发,如同布下了一汪大泥潭。只是看不出那“无形之剑”的走势,而其气机又如狂风过境,根本无从追踪轨迹,她只得将“泥潭”铺的极开,大面积防御。却不料凌海越这一剑先被“磨刀玉”加持,又被“永镇八法”压缩凝练,轻松切开罗刹之力,几乎未减锋锐。
岳楠湘知道等着她的是生死之限,她必须以完满的状态迎接,此刻容不得丝毫损伤消耗。一面急退,一面大喝:“秦仪!”
只见一条大汉毫不犹豫的抢上,挡在她身前。那人浑身黄光闪动,凝炼的土行真气几乎化为实质,在身前立起一道壁垒。然而转眼后,黄sè壁垒被洞穿、切碎,那秦仪以双臂硬撼,浑身飙飞无数鲜血,兀自一步不退。
终究,剑势竭尽,秦仪如同血池里捞出来一般,一口真气用尽,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可真正的杀招已衔尾而来。
岳楠湘一手搭在秦仪背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秦仪浑身的伤口又开始更剧烈的喷出鲜血,让人疑心一个人身上怎地会有如此多的血液?昏迷的秦仪又被疼醒过来,嘶哑着喉咙发出残破的惨叫,可那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他整个人“嘭”的炸成了一片血幕!
岳楠湘手画太极,将身前血浆汇聚成圆,如同一面血盾,被她推出去。当初在泰山时,她面对冒襄暴起一剑,以一只“碧血飞鹄”化作血盾,便有相当防御力,更何况如今以人为印?秦仪一身jīng血何止比碧血飞鹄强上千倍万倍?
可那仗剑而来的女子全不当一回事,剑锋一划,便将血盾两分。她自己似还有些洁癖,不愿沾染血浆,身上腾出一股热力,将血液顷刻间蒸发的涓滴不剩。
岳楠湘后手接的也快,手中凭空一个接一个变出一把把玉sè小剑,一边连珠般shè向来人,一边向后飞退拉开距离。只听“叮叮”之声脆响,大剑小剑撞个不停,玉sè小剑无一不是被一剑两断。那小剑长不过寸逾,可凌海越却知道那绝不是可以轻易接下的东西,他在旁冷眼旁观,若和那女子易地而处,想必第一道小剑及身时才能算出其轨迹来,可之后又哪有空余照顾后面的十几柄?而那剑上携着一股棉柔yīn损的煞力,只怕是专破护体气罡,挨上一下就有的受得。再看那女子一剑剑仿佛随意舞动、信手破招,简直头皮都要炸开来。
这时,又有个替死鬼横插进来,根本不顾自身安危,一上来便奋不顾死的抢攻,观其剑势本掠如火,映的一片天宇通红,想必是南岳衡山的弟子。可来人为了顾惜一鼓作气的剑势,连剑都不用,猛地一甩长发,根根发丝乍现湛蓝颜sè,如飞瀑奔流,水做的大扫帚般直接把这人横扫开去。
“好师妹!”
岳楠湘终于执剑在手,一把极秀气的窄身剑,中宫直进,剑气含而不露,其势如三月梅子雨,延绵而不失气魄,婉媚之中见愁骨,剑法造诣竟是不输于当世名家。
两人你来我往,连拆十数剑,之前种种几乎每一下都要见生死,此刻相博却是丝毫不带厮杀气,到像是切磋技艺一般。在场也只有修为最深的数人看得出,两人每一剑中都把杀机藏得极深,但凡对方露出一点儿破绽,就要来个一剑决生死。
终究是岳楠湘稍有不及,横剑回守,剑脊一压一弹,退了开去。而来人也因为此前积蓄的剑势,从海面上飞来这一路至此尽数耗尽,再没有穷追猛打。
“一段rì子不见,师妹的剑法是越发的凌厉了。老天爷何其不公,造就出你这样的天纵之才,难道就是为了羞煞我等平庸之辈?”岳楠湘止不住地喘息,适才寥寥十几剑,耗心耗力,实已是用尽了全力。她此刻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说话,除了手段本领外,不能不说还有些侥幸。
这世上能把岳楠湘逼到这个地步,又是女儿身,自然是林婉无疑了。
她如今一身白衣,比往rì少了几分凌厉,适才激斗,双颊上微微红晕,为这绝世容貌更增了几分女儿态度。相比于岳楠湘,她却是从容得多了,气定神闲,也仅仅是面sè微红而已。
“师姐多少年没有模剑,想不到剑法犹胜往昔,才真叫师妹措手不及呢。”
岳楠湘笑道:“有那么个恨不得把剑当婆娘的丈夫,剑法又能差到哪儿去?”只看两人言笑晏晏,若有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以为是师姐妹俩久别重逢,畅叙别情呢。
却终究是有不开眼的,那边厢庞轩老爷子大声喝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婉林掌教啊!嘿,想不到还是这么个美人胚子。‘剑耀西极’好大的名头,从你成名那天起,这名号就压得咱们天山一路翻不得身去!今儿老子也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庞轩越众而出,凌海越硬扳着肩膀也没有拦住。这老儿成名心切,却也不是真想送死,“九炼尸居”不仅将他两条手臂整个染黑,还在掌中凝出一段丈半长的黑枪。
长枪从背后袭来,林婉宛如不觉,直到离得只有两三丈远,她才倏然回头,一双眼中有真火涌动,正好撞上了庞轩的目光。
那老儿“哇”的大叫一声,心胆俱裂,连长枪来势都慢了七分。只见白影闪动,林婉消失于原地,唯有一抹剑光一闪而过。和着一蓬鲜血,庞轩的人头冲上天空,失去了依凭的“九炼尸居”气涌回无头的尸身中,跟着一起向海面坠落。
这一下实在太快,周围众人别说救援,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更无一人能看清林婉如何出剑。
寒意不由自主的爬进了每个人的心防,人数再多也不能丝毫阻挠恐惧袭来的脚步。
林婉举剑指向岳楠湘:“师姐还要再试试吗?”
“天下第三——不,如今已是天下第二剑的师妹手下,我自知绝无幸理。”
岳楠湘话锋一转,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紫sè玉玦,抛给林婉:“……这东西不知师妹认不认得?当初,师妹似乎答应这玉玦主人为他做一件事,不知道现在还作不作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