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颗白子在棋枰上破碎,跟着引起一连串反应:棋盘上的白子相继破碎,黑子则一个接一个化成一阵黑烟散去,天地间的景物争先恐后的消失,像是被用抹布成片的擦除。空间急剧收缩,天与地像是被收起的书卷轴,墙壁和屋顶再次出现。
下一刻,冒襄重新坐回到书房中,雷霄与他对面而坐,中间摆放着黑白子正缠战厮杀的紫木棋枰。冒襄指间有一点石屑簌簌而落,是刚刚被他捏碎的一颗白子。
冒襄固然脸色铁青,汗水涔涔,雷霄也不好过,连续几个深沉的呼吸才堪堪调匀吐息。以一己之力演化六天秘境,即使以雷霄之能也有极大负担。只是他现在笑的很欢畅,显然心情极好。冒襄本以为又要受他一顿冷嘲热讽,却不料雷霄接下来说道:“我还真是没有料到,仅仅是第三次,你就能突破赤虚天,杀入到第二天境界。很好,很好,我原本以为至少需要三年,如今看来,我倒有些小觑了你,或许不用两年,你我就能在最顶层的大赤天相会!”
“两年?哼,我已窥破了一些玄机,日后进境必然更快,又何须两年?”
雷霄捻起个小茶杯,杯中青碧色的茶水早已凉透,他也不以为意,一口饮尽。“这‘六天混元’之道乃是昆仑山的立宗根本,又岂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此道越修行到后面就越是艰深,所演化秘境的威力也是越到后面就越是强大,相隔两境之间威力差上十倍也是常有的事。你能突破第一天,不过是刚刚入局,我说你有可能在两年内突入第六天,还是高看你一眼的。“
适才无垠天地中的壮阔情景此时还在冒襄脑中回映,他忽的心中一动,狐疑的道:”这六天秘境,你也演化不到最高境界吧?“
雷霄不虞有此一问,只是低头喝茶。
冒襄越想就越是肯定:”我打破赤虚天后,清皓天应机而发,其威力固然绝强,只是运化之中却也未臻完满。比照赤虚天的圆熟程度,我估计,你现在最多勉强能推演到第五清微天!“”哈哈哈……激战正酣时,想不到你还能看出这些来!不错,我现在离大赤天是还有段距离,可既然你能每日精进,难道我便只能裹足不前?你若真能在两年内突破了清微天,我必邀你入太上玉文大赤之天!“
刚才在秘境之中,冒襄使出浑身解数,险峰大河主攻,云中宫阙主守,与绝阴天宫打了个天愁地惨。之后东方群山中连出九道神剑,才算是将绝阴天宫斩破,这还是他三入秘境,对赤虚天的运化已有相当了解,才能以九剑破阵。只是绝阴天宫倒塌后,天色突变,忽有应龙、旱魃、风伯、雷神等上古传说之凶神出现。云中宫阙早在之前被毁了大半,这一下更是被十几个凶神联手,摧枯拉朽般捣毁。至此则掎角之势顿失,险峰大河不善防守,没撑过两子,便告败亡。
当日北出雁门关外,雷霄邀他的理由仍旧是老生常谈。两兄弟没有谈拢的可能,雷霄又不愿他在外面搅了自己的大事,便出了如此名目:只要他能一一突破六天秘境,便任他来去,日后相见,雷霄可避道而行。而未破关之前,冒襄却只能在那谷中的松枫别院中活动。松枫别院中没有安设丝毫禁制,困住冒襄脚步的不过是他自己的诺言而已。
六天秘境的第一重和第二重冒襄已经领教过了,第一天为地狱之象,罗酆山绝阴天宫,百鬼夜行,是纯粹的杀戮恶道;第二清皓天中,则有种种上古凶神纵横于世界之间,此为三代之前人神混居之时,虽亦是血腥的攻伐,却也不是一味的邪恶,历史上,这一段时光乃是第一个神话时代,因后来大禹铸九鼎封山镇岳,斩无支祁平息洪水,绝天地通,使人神隔绝,才得以终结。
根据冒襄的推测,第三泰玄天所衍化,到此时神灵退位而人族大兴,至尊的强者们首次君临天下,想必轩辕氏、伏羲氏、女娲氏这些人间的终极大能会纷纷登场,到了这里便是由恶转善的开始,血腥混乱之道也由此转为煌煌正统;第四泰清天里却又有转折,所谓至尊是为九五之位,至刚至阳,再向上升则为九六老阳,是盛极而衰、阴阳转化的关隘,此秘境中的主角当为正牌的六天鬼神,其于绝天地通后曾滞留于人间,开启第二段神话时代,后被姜太公终结,张道陵当年封镇的六天妖王,不过秉承其一点遗志便能呼风唤雨,此境的威能也就可想而知了;到第五清微天,是由人境转入神境,此时太上下玉书,截六天之气,出三天正法,所行皆是神仙大道,那秘境中有资格登场的,必是昊天上帝与掌管五方的天帝无疑。
至于第六天大赤天,其涉及天上之秘、混元之始,未见到真容前,冒襄也无法揣测。
三入棋局,冒襄对于六天之道已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那片虚空中的显化,无不是对此道玄奥最直观的解读,每一次交锋都是领悟的过程,这甚至比直接给他看秘籍更来得有效。到这时候冒襄如何还不知道雷霄是别有用意,就太蠢了,只是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要用如此方式。或许就像他说的,冒襄固然在此中可以领悟六天混元之真意,而雷霄又何尝不能在这种最顶级的交锋中获得进一步突破的灵感?冒襄毕竟流着昆仑山的血,接下这一脉的传承不存在心理负担,也就懒得再多想其他。
既然已对雷霄承诺,在此间泰然自处便是。只是外面的一些情况,却又不可不知。
两个多月前,东海之上的“鱼龙之变”可谓惊天动地。期间发生的几件大事都足以动摇修士以往的认知。作为已接近此界顶尖的修者,冒襄即使不在现场,也自能强窥天心之流转,略窥一二。尤其是最后燕长歌那一句“我今大彻,将出海外创教。有机缘者,可入我门墙,得我化魔衣钵”竟能远跨数千里,打入身在雁门关外的冒襄心底,冒襄也只能叹服,此等修为已非人迹了。
影响必将持续,“龙”即是周流之气的化身,被燕长歌三剑所伤,就如同扭曲了天地间的本源。不周山的倾覆使得天倾一方,鱼龙之变所引发的不至于那般激烈,此时仍看不出端倪,却可能在几年甚至十几年内悄悄发生作用。
“那之后幸存的人,有消息了么?”冒襄更关心当时在东海的人。
以雷霄手中掌握的资源,也未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动向,此时才有了能拿得出手的消息:“折铁和宁士奇破空而去,燕长歌东蹈海外。其他的人么,林婉消失了两个月后终于在大同府一带现身;陆子杞似乎回了王屋山,有人曾看到他在那边出没;岳楠湘成了一个废人,不知被谁送到耶律瀚海在上京的行营中,我上个月亲自去喂了她几粒丹药,算是吊住了她的命。”
冒襄眉头一簇,猛地立起身来:“生还的,就他们仨?”
雷霄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说道:“当然不止。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跟陆子杞一块儿的那个女孩儿,是吧?据我所知,她和‘锁魂玉’早已同化,平时就有影儿没影儿的,若真想藏着还真难被人发现。可是,我见着岳楠湘时她已说清楚了,当日那女孩儿为陆子杞挡了一剑,死在了自己老爹的手里,烟消云散,就剩了一块黑玉。”
见冒襄脸色骤然铁青,雷霄脸现揶揄:“想要食言而肥,去安慰你的好兄弟?”
冒襄面上阴晴不定:“‘锁魂玉’我从未听过,此物真有锁魂之能?”
“这是一等一的凶险之物,说是锁魂,倒不如说是在慢性吞噬饲主的魂魄。”
“如此说来,三魂七魄未散?”
“倒不如说是羊已入了虎口,还能再看出羊的模样吗?”
冒襄深深吸气,郑重的问道:“可还有方法收魂聚魄,重塑肉身?”
雷霄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话锋一转:“你交的这个朋友着实不错,连我都有些意外,最后活下来的会是他。”
“你料到了他会去东海?”冒襄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忘记了说凌海越这个老滑头,见了燕长歌的通天手段,第一个跑的就是他。只是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毫无所获,损兵折将,坑了多少修士和瀚海骑,天山诸宗和耶律瀚海都饶不了他。你那个朋友不光挺到了最后,还得了一片真龙之鳞,这可是从未现世的宝物,谁也不知道有什么神通,你说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呢?”
冒襄冷冷说道:“真龙气脉主河川形胜,神州运势,我可看不出跟救人有什么相干。”
“或许如此。陆子杞一人独得四妖之魂,实在难能可贵,可惜却走了凌海越身上那只贪妖。这老头儿能逃得过一时,难道还能逃过一世?他天分根基都是人中翘楚,始终不能登临绝顶,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修行之辈夺天地造化,与上苍争势,岂能少了十荡十绝之勇?嘿,我倒是越来越看好这个陆子杞了,他日没准儿真能让他齐聚六妖。这六天妖王秉承六天鬼神一点遗意,下启六天恶道上承三天正法,到时候能不能让他逆转乾坤,把那女孩儿拉回到自己身边呢?”
说罢雷霄直接从窗子跃出小楼,身形闪动,出谷而去。
时间静静流淌,在这与世隔绝的小谷中,似乎时间有着独特的节奏,有时慢的让人忍不住推搡着时光前行,有时却又快的一恍惚就什么再都抓不住。就像淡淡的香气处处弥漫时,似乎冒襄才刚刚从窗口看见桃花盛开,转眼间那一片红就散了,零落成泥;又像指导璃珠符法时,一个接一个的符箓教出来,越来越复杂,小女孩儿却全当是游戏,咯咯笑着也能描的似模似样,冒襄的老底儿也要被掏空了,只想着时间再快些、再快些过去。
桃花开了又凋零,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意昌和璃珠还是每个月固定的日子来谷中,他们偶尔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这是冒襄特意叮嘱过的。比如契丹人在大同府一线陷入了泥潭,原本汉军已逼近山穷水尽,却在林婉意外降临后,使格局完全转向。随林婉奔赴战场的有姬正阳的四位徒弟、骆风旃苦心栽培的“虎贲”以及五岳门下招募的一万乡勇。林婉三降契丹人中军,打的耶律瀚海和他亲率的两队瀚海骑无力他顾,其余五岳子弟亦大显神威,将战线北推两百余里,夺回了被契丹人占领的六大卫城。期间骆风旃更曾向东急行军四百里,打掉了辽东诸胡想要绕过燕京的一路偏军,若非军情紧迫兼且自己人手太少,他真想直扑关外,将岳楠湘反水献出去的大定府再打回来!
绿色悄悄将小谷包围,璃珠穿起了漂亮的纱裙,意昌练剑时出的汗也更多了。浓夏之时,冒襄有时彻夜不睡,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仰看璀璨的星辰。星图反映着人世间的纷争,人间的征战正烈,因此星图也是纷乱的,到处有客星逼入主宫,居正位的星辰往往黯淡无光,而主兵戈之事的星辰却大放光芒。有一天,孩子带来了新的消息:女真人和他的盟友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以近半兵马换来燕京一带,终于扫清了进入中原的屏障。
原本年初的时候,女真人冲击燕京不利,且辎重匮乏,退回已占领的辽东土地上,后续只是不时派出小股兵力骚扰或绕道侦查。朝廷有不少短视之辈还为之松了口气,以为东北诸胡满足于辽东的膏腴之地,无意于再进犯中原。然而这不过是暂时的休整,一来需要稳固辽东这片占领区,冒襄甚至猜想,若女真之主真有天下之志,那辽东的膏腴之地他都未必会动,而是把大部分封赏给参战的诸族,把东北的游牧族都牢牢的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再者北地苦寒,存粮极少,支撑十万大军征战经年实在力有不逮,这人吃马嚼就能先把自己拖垮。然而秋天刚到,收获了今年的第一批粮食,女真人的战车就再度滚滚开拔了。
本来战事依然焦灼,可忽然降临了一位老人,率领一群身负异能的胡种,老人连斩六大“二十四卫”,一战定音,连破幽燕十二城,一举扫平进军中原的障碍。
冒襄并不知道,这个老人是凭借《参同契》摆月兑鬼道的桎梏,数百年后重现人间的伯阳门人——魏西园。
关外毕竟不同于江南,最后的暑气不过肆虐了几日就偃旗息鼓了。冒襄有时候架起茶具,泡一壶清茶,望着枫林发呆,一坐就是竟日。当枫叶染上半边红色时,新的消息又到了。
女真人没有携大胜之势攻打大名府,而是兵锋转西,与契丹人合围大同府。老人再次发挥难以想象的实力,以一己之力对战林婉和厉无咎两大高手,犹不落下风。耶律瀚海也将另外两队仅存的瀚海骑全部投入战场,以堂堂之阵与汉军一决雌雄。此战堪称国难至今汉家打的最血性也最惨烈的一战,血战月余,近四十万大军全线压上。据说战后陆续退回后方的仅仅三万余人,而契丹、女真两边加起来的俘虏不过万余,其余军士尽皆战死沙场!
这一战,是生生打断汉家江山一臂!而契丹人也不好过,军队再次恢复到当初起兵的十五万规模,然而契丹期间可是曾两次增兵,加起来都超过了十五万。反倒是女真部此战都在侧翼,并无多大伤亡。
初雪降临那一夜,冒襄捧着一壶酒,坐在院中观月。雪渐渐在他身上积了一层,并不融化,似乎他的血是冷的。有那么一阵,他忽然童心发作,指尖透出一丝剑气,引导着漫天飞雪在空中舞动。像是一群白色的精灵,组合成种种没有意义的形状。可就当它们即将拼凑出第一个虽然模糊却有含义的形状时,冒襄一阵酒意上涌,剑气颤动,将飞雪拂乱。
那像是张女人的脸。
第二天意昌又带来了新消息,这一次在讲述的时候,他格外的激动,小脸因热切而涨得通红。
扎在西北路心脏上的固原城就像当初位于辽东的大定府,只要此城屹立不倒,西北诸族就不敢越雷池一步。弥越裳当日携斩杀乾元的余威,登城论兴废。天下道门中人闻风而至,在华夏大难之前,暂时搁下往日恩怨,结成同盟,再加上盈缺和他带领的僧兵,为固原城加上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然而二十日之前,雷霄率毕方、繁弱、齐剑秋、土蝼四人,以及青红岭百名“仆从”入驻党项联军。道门人数虽不少,然而没有纯阳宫和上清宗,堪称强手的不过十数人而已。雷霄以一人之力把弥越裳、盈缺、“楼观七剑”中在场的四人全部接住后,他带的其他四人在大军之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屠杀其他修士如杀鸡屠狗一般。七日城破,弥越裳和固原城守屠异为顾全大局,不得不引残军东撤,直到退入三百里外的庆阳城才稳住阵脚。
此战汉军虽未遭没顶之灾,仅十去二三,然而固原之败,却使之心胆俱寒,斗心尽丧矣。
他至今也无法理解自己大哥的心思,灭族之仇不是找不到源头,为何非要以整个中原为复仇的对象?罪魁祸首表面上是天师道,背后的则是纯阳宫等三宗,他如今霍乱天下,那几个仇家龟缩起来便撇了干系,这不是让仇家逍遥事外,却把无辜者牵连进来吗?当年大祸临头时,雷霄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是否像雷稀一样,亲身经历了那场疯狂的杀戮?或者他当时恰巧不在山门,重返时只见到残骸废墟?而一个家亡族灭的孩子,又如何能在短短二十多年间,搅得天下风云变幻,在暗中掀动起一场席卷中原的狂潮?
冒襄也曾当面问他,雷霄只是很神秘的说了一句:“因为我有双能看清命运的眼睛。”
这一段时日,冒襄除了有时指点孩子修行,别无它事,一门心思都扑在对六天混元的体悟上,因此进境颇快。果然如雷霄所言,此道越向后走越是艰深,
他足足用了一个夏天才突破第二清皓天。最终神剑全出牵制一众凶神,同时举云中宫阙中六大仙人之力,凝聚出一道古奥玄妙的剑印,从烛九阴嘴中打入,彻底打散了第二天的根基,这才见到驾龙而来的黄帝轩辕。
第三天虽然愈加艰难,但有了两次的接触经历,泰玄天的玄机他此时也算心中有数,加上云中天宫中新晋绝阴、亚帝两大仙人,大河源头中有十八座剑峰矗立,下一次相见,他至少有六成把握突破泰玄天。
然而这一回不知是不是受亲自征战的影响,直到隆冬时节、积雪将整片树林全部染白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雷霄才再次来到松枫别院。
“你现在可以走了,我决定取消之前的约定,从今天起,你恢复自由了。”
冒襄怎么也没料到见面第一句听到的会是这个,愕然半响,才皱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了而已。你出去以后还想跟我对着干,也都随你,你放心,毕竟我们是亲兄弟,日后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伤了你的性命。”之前雷霄毕竟还顾及着兄弟的情分,常贴着笑脸总有些拉人回心转意的意味,此刻却面无表情,冒襄从他脸上读不出一丝一毫的信息。
这前后反复不能不让冒襄诧异,好比昨天还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青楼相好,今日登门忽被扫鼻子扫脸的轰出门来、翻脸不认人,最奇怪是毫无缘由,这怀里还捧着沉甸甸的银钱——就是真的接了别的恩客,又何至于就绝情至此?任谁也受不了这个心理落差,冒襄喝道:“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
雷霄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你若还不想走,这别院随你住多久,也都没问题,就当是你自己的产业好了。不过昌儿和珠儿今后不会再过来了,这一段时间的教导之恩,我替两个孩子谢谢你。”
再不理会脸色铁青的冒襄,雷霄就此徜徉而去。是很气不过,可难道还追上去揍他一顿狠的?多半还打不过他,冒襄无奈的叹了口气,步出小楼,直接御剑遁走。
雷霄走出古外不足两柱香时间,他的影子忽然一阵涌动,渐渐凝聚人形,寒颜竟然就以这样的方式现身。
仍旧是仆从的姿态,他的头压的很低,声音柔和了许多:“老爷,按您的意思,周围都被控制起来了,我们没敢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怕对孩子不利,现在人的状态也很稳定。”
雷霄点头:“这个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亲自处理。”寒颜点头应是,身形一矮,又重融进阴影里,转眼消失不见。
一个时辰后,雷霄出现在两百里外的一个小村落附近。那是一片关外极普通的村庄,安静而贫瘠,因为有一条小河经过附近,才使得村民们得以艰难的活命。村外头补丁一样贴着十几片田地,因铺了一层雪而更显荒凉。他只是一个念头生发,村中外松内紧的情况便一目了然,安排下去的都是高手,无论占据的位置还是隐匿的气息都达到了他的要求。
还没有进村,他就掌握了目标人物的状态,心跳呼吸很平稳,血流也异常稳定,显然情绪控制的很好,唯有那悄悄洒出来的神意不时会有细微的波动,才暴露了目标人物心内的真实情况。他信步而行,无一丝烟火气,可接近到五十丈范围内时,还是感觉到对方洒出来的神意猛然收紧,显然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微微皱眉,嗅到空气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香气,才心中释然。
因此,离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村舍二十丈远,他便停了下来,这是此刻对方心里上能承受的极限距离。
“冒襄已经走了,而且我当面对他承诺,无论他以后怎样对抗我,我也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屋子里没有回应,雷霄却很有耐心,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院子里一只正在刨土的土鸡。
许久,屋子里传出一阵故作轻松的声音:“我怎么能相信你?”
“我本人就是最好的保证!不过,为了让你安心,我在此向雷家历代先祖和六天之内一切神灵起誓,若冒襄日后因我而死,便使我永沦地狱,百世不得超生!”雷霄话音刚落,天地间猛然一静,连日光也一下子黯淡了许多,似乎冥冥中有一道无匹的意志悄然降临,垂注此间。
屋中人明显也感觉到了异象,解月兑似的吐出一口长气。又过了半响,柴门被缓缓推开,屋中人走了出来。
闵水荇穿着一套灰扑扑的农妇衣衫,盖住了妖娆的身段,却掩不住那天生的妩媚。她怀中抱着个大红色的襁褓,内里一个胖嘟嘟的男婴正香甜的睡着。看起来,孩子应该才刚刚满月。闵水荇低着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孩子,似乎想要在这一瞬间把孩子的一切细节都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她抬起头,容色平静的看着雷霄,说道:“孩子,你拿去吧。”
雷霄也不多话,伸手一招,襁褓就平稳的飞入他手中。婴儿一无所觉,仍旧睡得香甜。雷霄也看了眼孩子,血脉上独有的联系让他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孩子也忽然醒了,却不哭闹,只是瞪着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本来是不该留下你的,不过,就当是为孩子积点德吧。你可以走了。”雷霄说道。
“我明白,我不会让冒襄知道的。”闵水荇最后看了一样孩子,猛地转过身绕过农舍跑开了,空中有两道亮晶晶的丝线飘过。
寒风一下子大了起来,婴儿的脸被吹得通红。
“我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而你——”雷霄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孩子的小脸:“将亲手把它终结。”
孩子像是忽然意识到了母亲的离开,一下子大哭起来,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