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四、香韵

作者 : 奥雷连诺

在火焰的映照下,闵水荇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连冒襄都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他甚至听到了敌人中吞咽口水的声音。

可她身周缭绕的无数条隐约的薄雾则在提醒旁人,她有多么危险,就像丛林里的蛇,越是色彩斑斓,就越是致命。那些轻纱一样的雾气,在阳光和火焰照耀下,现出无数种颜色,有些颜色都叫不出名字,仿佛只有在美梦或魔魇中存在。[]

“诸位莫慌,这等毒烟最是怕风,且看我施为,吹它个干净!”

发话那人是南岳的弟子,手中一展,一枝绣工精巧的青色小旗迎风展开。有识货的人,辨认出是能呼风唤雨的“五巽旗”。南岳属火,门下弟子神通大抵能用火力,风能助火势,有这么一面旗帜也算应有之义。

便见他一边掐指一边默诵,狂风忽从平地而起,如只恶兽般向闵水荇扑来。她任其施为,直到狂风卷的她衣衫欲裂,方才轻叱一声,并指向那人凌空一指。便有一道惨青色的雾带逆风而去,倏忽间递到那人眉睫。

那人犹在控风,忽听得身旁同伴惊呼,待抬起眼来时,不由得大声惨叫!他把那“五巽旗”丢掉,双手捂住眼睛,惨叫连连,这么个名燥南疆的祈雨道人,就此瞎了!

“兹兹”之声从那人指缝之间传出来,听得周围众人身上直起鸡皮。那毒气好不凌厉,竟能于瞬间便把一个修为不弱的修者腐蚀瞎了。而更让众人愕然的,却是这女子周身缭绕的毒烟,竟是风吹不散。

然而场中众人那个没有几手远攻手段,这毒阵本就不需去闯,而内中的两人反而成了绝佳的靶子。冒襄自然深明此点,摇头叹道:“你这哪里是来救人,分明是来送命。”

闵妖女十指连挥,指挥无数香气层层推进。然而香气毕竟挡不住剑气、外铄真煞之流,数息之间身上已填了数道伤口,偏偏她还硬要将冒襄护在身后。

“未必就非要把你救走,才算还你的情吧?难道……和你同死于此,你泉下就不会稍稍感念于我么?——如果,你没有先遇见林婉,会不会倾心于我?也许下一世……”

冒襄脸上忽现茫然,也许……也许——他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那个名字狠狠击中,林婉、林婉,那只是此生一个未曾醒来的梦。可即使梦不曾醒,站在他身前的女子,不是也曾触动过他的心弦吗?几滴热\烫的液体溅在脸上,他伸手去模,指尖是鲜红颜色,那血迹仿佛也带着一抹香。

他像是被针刺一般猛然醒来:同死于此?不,他绝不愿她死!

“你这么胡乱指使,早晚要被困死!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的剑理?”

闵水荇一愕,最先想到的是在京师的那段暧昧时光,然后才想到他曾说过的诸般用剑之法。那是当时她为了接近,故意向他请教,其实自己又何曾在意过他说的是什么?

“剑理,难道我的香毒也可运化于剑?”

看她表情也只已忘得一干二净,冒襄也不搭言,一掌贴在她背脊上。不料她身躯竟是滚烫,不由尴尬,然后此时哪敢有旖念,微转手掌,在她耳边轻声道:“听我的脉搏,与我协同——感受我度入你身体的真意,放开心房,对!心如交融,你驱香,我运剑,存乎神明,而意通八方!”

无数毒香俨然剑气森森,化为杀伐剑阵!

“他妈的,老子忍不住了!”

盈缺大声咆哮起来,光头上闪闪发光,而眼睛则凌厉的如同一只愤怒的雕。怒气从他的胸口中膨胀,冲出胸膛,冲刷着他心口上所带的“七魂三轮石”,也就是大鹏金翅鸟死后所化的琉璃如意珠。

他胸口处放出耀眼的五色光芒,盈缺本能的伸手入五色光中,缓缓抽出一截枪杆。他不知这是何变化,只是枪杆中传递的温度无比熟悉,仿佛又有一些梦境中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可他现在只想战斗,硬生生将它们压下。

而肩头仿佛多出两截骨头,生硬的抵着肌肤,想从身体里激凸而出。那种骨鲠的硬,让他疼的全身颤抖,却又莫名的有种飞翔的**。他猛地一耸肩,身后紧抓着他的两个和尚像被巨石击中,捂着胸退开。而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消失了,他很想模一模是不是真有什么东西从肩头耸了出来,虽然他明知道并没有。

他挺枪而出,枪尖有一团呼呼作响的微型风暴,四股巨大的风刀从风暴中旋转而出,在地面上留下恐怖的深痕。

“拦住他!”

齐剑秋一身断喝,他身旁一直不曾出手的四个人同时抢出,不计代价的拦住盈缺。这四人是纯阳别院除了齐剑秋与枭阳外,最核心的班底,单打独斗虽非盈缺之敌,然而四人齐出,和尚就未必能占到便宜了。

一直袖手的齐剑秋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状况层出不穷,此时犹未能建功。不过是为杀冒襄一人,他们这几方势力各出精锐,闹到了这么个地步,传出去可不是好名声。他与厉无咎两人所站位置正好在冒襄这处战场的两边,两人的眼神通过战场撞在一起。虽然隔着百丈,他仍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那是个委婉的“请”字。他心中自是了然,到了这一刻,谁杀掉冒襄已无甚紧要,而所谓手刃仇人云云也可当做过耳之风。在他们这些头面人物心中,重心已经转移到后续的阵营制衡和利益划分中去。

是该到他表达诚意的时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急速的一涨又一缩,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咚”的一声闷响。如果那是一记心跳声,也必然属于某种洪荒巨兽!

然后他的身形忽然虚化,而空气中有一道灰影横过,直指冒闵二人!

“青纱竹影七层障!”

“迷烟七焚!”

冒襄和闵水荇几乎同时轻喝,而此时两人的脉搏、心跳、甚至血液流速都已完全趋同,如同一体。灰影前路上有无数烟气为剑意所驱,立时纠合,如片片剑竹生就。青影森森,卓然峭拔,其间剑意育攻于守,大有不战而屈人之意。而构成剑影的毒烟也自有一番变化,内有袅袅的烟气缭绕。

灰影的闯入立时激起青纱竹影剑影,只听“嗤嗤”之声不绝,如万剑攒刺。而来者外铄的真息则如同落在火油里的火星儿,呼的点燃毒烟,一层层灼烧起来,七色火焰分别燃起,每一种火焰自有一种性质。七色火焰裹住灰影,然而分毫不乱,仍旧被青色剑意统御如一。

“咚!”

又是一声夸张至极的心跳声,层层火焰之中忽有一点明灭不定的暗色光芒喷吐而出,像是……像是一柄凌厉的刀,斩破囚笼!

然而那又分明不是刀,世间何曾有这等光芒闪烁、如一呼一吸又如心脏律动的刀?那一定是有生命之物,而且生机又是如此张扬霸道,仿佛它所在的一片天地唯能有自己存活,没有任何生命能与它共享生存的空间。

冒襄想起了故老的传说:有些修行数千年的大妖兽,如果有种种机缘,有百分之一的几率可以修出一种名为“杀神刀”的神通,修成此术的妖物几乎可以注定举霞飞升,只因这“杀神刀”太过凌厉,甚至可以斩断自己与此世间的种种羁绊,斩落飞升之际针对于妖物的种种劫数,而强行飞升。而所谓“杀神刀”,其实便是妖兽内丹所外放的丹气实化。

那不过是极短的一瞬,冒襄的脑筋却快过平时无数倍的运转着。他想到天师道曾经下全力调查过齐剑秋这个人,然而却对他曾经的师承和来历毫无所知。他是忽然出现在蜀山下的,在山脚结了一间茅庐,每日向过往的行人卖茶。而他自己则终日饮茶度日,连夜里也不离去。他一住三年,终于有一日乾元的师父玉龙道人到茅庐中,与他对饮三杯清茶,便领着他上纯阳宫去了。那还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天师道唯一查明的是:齐剑秋上纯阳宫所求,是为洞宾遗法——天遁杀剑。

因此他毫不迟疑,左臂一揽,将闵水荇揽入身后,同时长剑斜引,挺身直面刀芒。他大声的喝叫,想在死前发出最后的怒吼,他不知道身后的女子是否可以平安。他默默地想,即使同死,也让他先走一步吧。

刀气中裹着浓重的血腥气,隐隐有种极野蛮的气息。冒襄的视野里一片血红,感觉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顶上脑际。

可腰间忽地被什么顶住了,用力的将他向一旁顶——他的身体实在太过疲惫,竟然无法抵抗。他的吼叫变了声调,饱含不甘和绝望。然而刀气一闪,却是与他擦身而过。

一朵鲜艳的血之花在他眼前盛开。

************************************

当当当当(一声一声一声二声),闵妖女到底能不能成为真命天女?她是否可以挤掉林婉成功上位?一切,尽在——————看她能不能活下来再说吧!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割锦记最新章节 | 割锦记全文阅读 | 割锦记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