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三、贺客

作者 : 奥雷连诺

“给我闪远点啊!老色鬼!”

完颜真心头冒火,噌的一下从胸口拔出火红色的妖刀,拦在两人之间。他此时怒发冲冠,真有几分护花使者的模样。[]

伯阳先生也被昆吾之刀上的鬼气激的心头一跳,不过他在完颜真身上一扫,便即冷笑起来:“你若是再妄动这血焚之术驱使妖刀,如无疏导,不出三年,便叫你万邪攻心,被无数亡魂把元神撕成粉碎。”

“老子生死有命,干你屁事?”

伯阳先生不恼,反而哈哈笑了两声,道:“原来你不是求医来的。”

“哪里?先生别听他乱说,粗人一个,与他较劲平白低了自己的身份。”弥越裳轻轻巧巧的说着,左手往旁边一扒拉,就见完颜真被她单手往旁边推开三尺,脚下甚至都没变过姿势,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擦痕。连完颜真自己都愕然了,要知道他刚才可是正经的摆着功架,脚下少说也有千斤的力道。又不是拂开帘子,有这么容易的吗?而右肩被她摁过的地方,是一阵无力的酸麻感,仿佛被巨象踩中,然后又狠狠地碾了几下。

这个轻飘飘好像画中仕女的女人,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恐怖的存在?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消无声息地完成的蜕变?

弥越裳脸上涟漪似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拂开一道遮眼的帘子,把粉生生的一条胳膊伸了出去。伯阳先生的眼神更热切了,他几乎是带着虔诚的意味,将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上。

他的手指在腕上一跳一跳的,仿佛在合着脉搏跳动。按说他该是个老成了精的人,虽然性格有点乱七八糟,好歹驻世千年,该是无数风浪里过来的。他的眼底沉积着宛如沧浪般的恢弘色泽,那是直达于灵魂的,最显著的阅历的外化,不会因情绪而波动,唯有时间能够积累。根本已不是阅尽沧桑那么简单,那已是时光的累计在神魂之中最实实在在的烙印。可是现在,连这最该是平静无波的部分都在隐隐躁动——他的面庞僵硬的没有丝毫特出的神情,可是跳动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终于,伯阳先生长吁了一口气,收回手指,笑道:“这小子的病,我治了!”

“治什么治啊,老子自己的事儿,用得着你管吗?学人家装神医,也不先回家化化妆再出来,不怕被人咋了你招牌啊?”完颜真哇哇乱叫,他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总觉得这老不修答应治病,是有场交易在里面,弥越裳不是暗地里许给他什么了吧?何况他也压根就不信,连师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能解决。

只是他忘了,在弥越裳心里,他半个铜子儿也不值,又怎可能为了他搞出什么交易来?

伯阳先生根本拿他当空气:“姑娘,这里不是地方。等我料理了那些不速之客,便请姑娘上我正府中盘旋一段时日,到时候再给这小子从容救治。”说罢凭空而起,一阵清风拂过,拖着他施施然向远处飞去。

飞雪秘境的五人戒备之心大起,却见他驾云气、御清风,转眼已去的远了,到不来与他们几人为难。只听他在空中大喝一声:“鼎来!”一阵水花逆着瀑布,从那水潭中飞溅,一只五面的青黑色大鼎从中飞出,转眼追上伯阳先生。却自越转越小,最后化作四五寸方圆,被他托在掌中。

这片丘谷本自不小,是伯阳先生当年自天山中一块天然的谷地中开辟出来,原本便有四十余里方圆。后来他又以禁制加持,其中自有一些收缩乾坤的运化,因此这谷地自成一体,差不多有百里方圆。西北方向,又有四人新近闯入,他心情大好,此刻急着回府,懒得与这些人厮混纠缠。当下便将黑鼎举在头顶,叱道:“金之寄位,五行之始!日耀月烛,伏火生铅!”

黑鼎凌空悬浮,迅速膨胀到原来大小,一面上忽作水光潋滟,一道黑芒倏然从中射出,宛如利剑,向西北方向刺去。

“呀喝!”

声音虽然惶急,却是中气十足,只听砰的一声裂响,黑芒又原路飞了回来。这一回速度略慢,却看得出,是一柄黑色的铅剑,重新融入鼎中。伯阳先生何等眼力,何况这山谷内几乎已算是他自己的禁域。他分明看到那当头一人借着一声怒喝,将一腔怒气喷出体外,化作一片苍白色的刀气,将铅剑劈飞。

“青红岭的集煞功?”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下方有人喊道:“五方真英鼎?伯阳仙长,且慢动手——误会啊,这真是误会!”

五方真英鼎仍如日头般悬浮于空,且转过一面,这一面上青气缭绕,宛如有无数片绿叶在生生灭灭。下面那喊话的人知道厉害,这可是五行中的卯木之气,内蕴日魂,当真发动起来,洞照四方,可不是他半桶水的“集煞功”抵御得了的。不由大呼道:“仙长,我等此来绝无恶意!只是家主人说,今日仙长当有大喜,特命咱们几个仆役为仙长送上贺礼!”

“大喜?”伯阳先生自己先迷惑起来,想了一时,忽的眉头舒展,大笑道:“不错!不错!难得你家主人有心。都说洪崖先生未仆先知,果不其然!”

他一步跨出,便到了几人身前,面前四人恭恭敬敬的立着,身后果然有一口金漆红木的大箱子。这四人神完气足,周身隐有宝光萦绕,显然是道行高深的修者,偏偏却是粗布麻衣的下人打扮,怪异的很。他眼睛一扫,对着站在最后站着的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道:“寒颜,刚才怎么不出手?我看你元神勃然欲动,如朝阳初升,‘五蕴寂灭法’已经修到‘行蕴’了吧?”

那人模样清秀,面白苍白,像个病弱书生。面相虽年轻,一双沧桑的双眼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他恭谨的答道:“前辈法眼如炬,看的丝毫不错。只是晚辈虽有寸进,如何敢不自量力,与前辈过招?”

伯阳先生未置可否,又转向当了他一招的那人:“长福,你也不错啊,‘集煞功’快修到顶儿了。”

那人身手不弱,却是十足的奴才相:“难得仙长还记得名字,奴才真是,真是……哎,也是奴才情急斗胆,若不是仙长才使出百不及一的威力,就奴才这点微末道行,怕早是一团糜粉了。”

伯阳先生不耐挥手:“行了,我且问你,洪崖先生怎么知道我这儿会有什么喜事?”

“我家主人前日在府里卜卦,成了一副卦象后,忽指着东方说当有妙事发生。然后便亲手列了一张单子,交给奴才,让我置备整齐后来见仙长,聊表恭贺之意。”

“哈哈哈哈!我和他二十年没见,没想到竟长了这等本事?好,好——还有一事,你家主人真的跟龙尾宫的那个小家伙儿,结下了什么攻守同盟?”

那人期期艾艾,半响才道:“那个,那个我家主人确实是和凌海越凌老前辈相谈数次,还同他去过一次中原。想来是主人静极思动,这、这主人的事情,咱们做奴才的也不知底细。”

“哼!回去告诉他,让他莫因为这些俗事耽误了修行,我还等着看他那独树一帜、佛道双修的大禅道境界呢!”

那人连连点头:“是是是,奴才一定把仙长的话一字不差带到。那……家主人备下的薄礼,仙长这就过目一下?”

“慢来,且先与我走吧!”伯阳先生大袖一挥,头顶悬浮的五方真英鼎中飞出一道红砂,将这几人连同身后的大木箱一同卷住。他掐个法指,凌空飞去,几人也被红砂带动,紧随在后。不一时,便飞回濯泉山塘上空。

伯阳指着飞雪秘境那五人道:“算你们几个运气,我今日心情大好,也不想见血了。你们还想不想看那周易参同契?”

女子叫道:“怎么不想,就是你这没口齿的耍赖!”

“哈哈哈——女娃儿倒有几分胆略,李白说‘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你可知道,这天山上也有一座白玉京?”

“你乱七八糟说的什么……”

“今天便算你们有幸,能见识到我的人间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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