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快退!”
混乱里也分不清是谁发了这一声喊,不愧是修为深厚之辈,虽然浪击之声铺天盖地,这一嗓子仍有穿云裂浪之势,让十数里内的大家伙儿都听个分明。
话音未落,翻滚如沸的大海中猛然冲出一道巨大无匹的黑影,无法计量的海水被挤压、倾泻、翻转,世界在众人眼中仿佛变成了另外的面目——没了天空,没了大地,唯有微带腥味的海水无所不在。
子杞和燕玉簟被抛得最高,也在变故发生的最中心,两人均感受到一股无法言说的苍茫气息,仿佛正面对某种自亘古便已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古老存在,连神魂在这气息袭来时都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烛。子杞连声大叫着:“走!快走!”可剑灵都有不听使唤的势头,哪里能说走就走?燕玉簟朝他翻个白眼,手一伸把他拉到怀里,高叫:“抱紧我!”身子忽然化成一阵淡淡的黑烟,连带着子杞也跟着化掉,被一条海浪拍中,登时四散飘飞,不见了踪影。
一息之后,十里之外,忽有一阵黑烟逆风而聚,继而化成两人身形。这里虽仍有大浪肆虐,却到底能容人踏浪,比之前不知从容了多少倍。燕玉簟一下子倒在子杞身上,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肩头,喘息道:“……容我歇会儿……这鬼影遁法……真要了人命去。”
子杞顾不上看她情况,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海域,喃喃说道:“我的天呐——”
燕玉簟也抬头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海水中升起了一条通天巨柱,两人因为离得太近,甚至说不出那“柱子”到底有多粗,想必直径百丈该差不多有吧?而从刚刚跃出海面到现在最多五息的时间,那“巨柱”已爬升了近两里的高度,此时犹在上升,虽然不如跃出海面时来得快,可一息之内也能爬升个三四十仞,而水面之下的部分,这根本无法估计。
这“巨柱”对着子杞两人这一边通体苍黑sè,且有着均匀分布的菱形纹理,那纹理还不时翕动两下,每次翕动时便有巨量的海水倾倒下来。燕玉簟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什么纹理,分明是一片片大得出奇的鳞片!这每一个鳞片怕不有一个院落那般大小?
难道……难道是……她感到子杞在望着自己,便转过头去看他,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芒。两人同时抬起头看,由于角度的问题,他们只看到了一对形如鹿角、分叉极多、刚刚月兑离水面的深棕sè事物和一蓬苍青sè的硬鬃般的东西。
“鱼龙之变……我的天!真龙、真龙,这真龙也实在大的太离谱了吧!那对角,少说也得有两里长!”
燕玉簟也乍舌道:“人说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我一直以为是古人吹牛皮,现在看起来,还真不一定是瞎话呢!”
子杞稍稍恢复了点思考能力:“不过龙者最善变化,是所谓百幻之身。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真实,或许是真龙天然生就的幻象之身呢!不过是真是幻也没多大分别,既然我们分辨不出,那可不就应了真亦是幻幻亦是真这句老话?”
“咦?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燕玉簟支在子杞肩上,仰头望见一点蚂蚁般大小的东西顺着一条长长的鬃须坠下来,“扑通”一声落进海里。她看得分明,那可不是什么蚂蚁似的小东西,却是一具尸体,她还记着是岳楠湘跟前一帮年轻人中的一个呢。
她无不得意的朝子杞扬了扬下巴:“看见了吧?要不是我,咱俩也是那么个下场!”
岳楠湘部和凌海越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分别聚在真龙的两端,隔了至少有十五里远。岳楠湘忽然朗声道:“时师侄,报一下损失!”她声音不大,却能让十五里外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以示磊落之意。
一个年轻人答道:“庄师兄和秋师弟退的晚了,被龙头撞了个正着。庄师兄的尸体捞回来了,秋师弟恐怕已……尸骨无存。”他一如岳楠湘般声传十五里外。
凌海越有样学样:“我一位族侄和天池宗的陆道友也是刚刚殒身——岳女仙,真龙已出,如何计较?”
岳楠湘不答他,又道:“李肃,你仍旧负责监视骆风飐;秦越,陆子杞和那女娃你要看好了;还有那瀚海骑,绝没那么容易完蛋,时励,你要尽快找出他们,共同镇此海域!”
说这话其间,子杞分明感到几道目光剜在身上,一缩脖子,心道原来还被人惦记着呢。
凌海越也放声道:“东边那几个鬼鬼祟祟的鼠辈也跟过来了,赫连兄、长孙兄,就交给二位cāo心了!其余人按着当初计较,跟我上去!岳女仙,恕本座先走一步!”说音一落,他便飞身而上,又有五道身影一一飞起,紧随其后。
“我最欣赏凌先生这爽利xìng子!这里预祝先生马到成功了,只是上头风浪正急,可要小心栽了跟头。”说话间岳楠湘也率着八道人影腾空而去。
“咱们怎么办?”燕玉簟没jīng打采的问道。
“静观其变。”子杞想了想又说道:“看他们那样儿,两伙人明显不是一条心。真龙出世,谁知道有多大凶险?竟还巴巴的往上窜,也不知道心急火燎的上去找什么东西,总之定然是有大图谋的。哼!这真龙乃是神州之气运所聚,如今战火纷飞,**已然惨烈,可不能再引出什么天灾来。若他们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说不得总要给他们使使绊子!”
他话音一转,又转头对燕玉簟道:“不过怎么也得让你歇过一阵,是打是逃主动总得握在自己手里头,咱俩也不能白白送了xìng命去,我还等着带你回王屋山呢。”
“就知道你最是个滑头!”燕玉簟给他脑壳儿上一下狠的,心里却是暖意盈盈。
话到此时,那真龙又上升了好大一截,且还在不停地飞腾中。海上搅风搅浪,水汽蒸腾,天空中多了片片白云,那龙头已然入了云间,怕不已有十里长短,可水下仍旧不见尽头。
两伙人并非笔直而上,而是绕着真龙之躯一圈圈攀升,或御剑排空,或踏风而行,速度都是不慢。其余人在下面来看,便如一株参天大树周围绕了几只小小的蚊虫,又不得不感叹真龙之巨。
其实飞上去的诸人表面上轻松,心里却无不惴惴。这神龙周围元气异常活跃,盈盈然如有万千jīng怪舞动,不唯水汽极盛,其余金、木、火、土四气甚至是一些不在五行范畴的元气交相夹缠,又遵循某种规律运转。其周流之气运转、法则约禁,简直就是自成天地,迥异于外部天地规则。这也是元气太过集中浓烈的缘故,使得某些在常态中的变化规则上升到了更高层的阶段,虽然也是天地法则的另一种显化,却是用看待“常态”的方式难以索解的。
因此,这许多人无不谨小慎微,拿着修行中的种种经验一点点套用在此刻的环境里,有时能撞个正着,有时却南辕北辙。只是在空中折两个跟头还好,若是真气逆走了穴脉,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这里就看出了差别来,岳楠湘手底下虽都是五岳盟里难得的“年少俊彦”,可毕竟修行时rì不长,行进中磕磕绊绊,有时如喝醉了酒般,显然是许多经验用错了位置。凌海越那边就好了许多,只看表面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毕竟跟他上来这五位都是天山的一方豪强,最少的也有五六十年的修行底子,论经验非年轻人可比。
两边人是绕着飞,自然有相遇的时候,平rì里两个剑仙御剑交错而过还要带出点风压呢,此时元气活跃百倍,摩擦可就不是简单的风压了。第一次遇上的还没使什么坏心眼,彼此克制一番就算让过去了。
第二回这一边是衡山门下的上官抱一,原本自家的火属真息就和此处格格不入,好几回用错力道,心五经一脉火烧火燎的疼。哪成想刚绕过了那真龙灰白sè的肚皮,一个老儿打横儿飞过来,连忙侧身闪避,擦着他一仞多点儿的边错了开去。人是躲了过去,可后边一连声的气爆可没绕过他,“嘭嘭嘭嘭”震得他脑浆子直晃,还有一道撞到龙鳞上,“噗”的喷了他一头一脸的水。那水也不知是什么水,淋在他一身外放的火属真气上,竟如滚油入了柴堆,轰的燃起好大一蓬明火来!
上官抱一心头猛窜起一道邪火,哇哇叫道:“你这老不要脸的!”使了手段,强把身上这一团明火剥下来,照着那老头背后就丢去,自己也出了岔子喷一口血出来。说不得,这一下自然是火上浇油,两下里乒乒乓乓就过了好几手,声势那叫一个壮大,天上天下都被他们引去了目光。
那老头是天山一散修,亦是一霸,脾气自然不小,大喝道:“好哇!东西还没寻着,就来给使绊子!”手底下却yīn狠之极,连连使了几手杀招。
岳楠湘听到声音,大喝道:“上官!还不住手!凌先生跟前的都是自己人,你胡闹什么?”
上官抱一忙于招架,声音堵在嘴边,只连声道:“他、他、他……”
凌海越这才开口道:“庞老兄,你也请罢手吧!咱们自己人可不兴自相残杀的。”那庞老占了便宜,从容撤手,还不忘说一句:“小娃子不知天高地厚!”才转身往上头去了。
这里纷乱刚歇,只听到下首处忽有人兴奋的道:“岳师叔,你来看看!这一块鳞明显和别的不同,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