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方仙 第十三章 问道皇帝

作者 : 庄施辩

()自从琉喙道人处得知世上真的有神仙一说,宣仁帝就对修道之说彻底入了魔。

他不再顾朝政大事,每rì躲在御书房里翻阅道家经典。他命太监从皇史宬、太学里面的藏书中找出那些道家的书卷,一概都搬到御书房里,rì夜彻读。

此时他正捧着一卷《黄庭》有滋有味地诵读,全然不顾左手边堆积如山的奏章。身边随侍的卢公公手执一柄拂尘,一边老神在在地养jīng蓄锐。他心知如今宣仁帝读起道经来,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结束,而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搅他,否则触了皇帝的霉头,引来雷霆大怒,就不好收场了。

那宣仁帝正念道:“子yù不死修昆仑,绛宫重楼十二级,宫室之中五采集,赤神之子中池立……”

他突然若有所思的停了下来,放下《黄庭》,口中不住地反复念道:“子yù不死修昆仑……宫室之中五采集……”

“这昆仑、五采集到底是什么?这书中所说宫室之中可以五采集,那我何不在宫中试试?”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旁边的太监。

只是旁边那个养神的卢公公早就神游四方了,哪里听得到他这番莫名其妙的问话。

那宣仁帝越想心里越是火热,他这几rì凭着一股热情读那些高深莫测的道经,早就被那晦涩难懂的词语弄得大为光火,一想起那“璇玑”“清灵”就焦头烂额,如今读到可以修行的法子,怎能不让他兴奋。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抱着一堆奏章从门外进来。这个小太监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宽大,此时他吃力抱着一堆奏章,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快步的走来,生怕弄着一点声响。宣仁帝望着他,脑子里突然想出一个“沐猴而冠”来。

那个小太监低着头,正往前走,只是他走近书案,正抬起头准备将奏章拿上龙案,猛然间看见宣仁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脸上还带着一副莫名其妙的笑意。他心中一惊,失手将抱在怀中的一堆奏章掉落。

这一堆奏章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在这安静的御书房里显得特别响亮。

那小太监一见自己做错了事,赶紧跪下整理地上的奏章,只是他又惊又怕,一时间忙得手忙脚乱。

这声响惊醒了立在旁边假寐的卢公公,那卢公公一见这小太监因为手拙惊动了皇上的“修行”,心中大惊,他立刻上去对这小太监拳打脚踢,嘴里不住地骂道:“小畜生,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该拖下去打死。”

那小太监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宣仁帝本来还觉得那小太监笨手笨脚的甚为滑稽,谁知这卢大伴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一顿教训,他顿觉得无趣,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好了,大伴。这小太监只是一时失手,就饶他这一回了。”

卢公公见皇上开了金口,立马止住了拳脚,他一把拎过那小太监,暗地里踢了他一脚,嘴里说道:“还不快谢皇上不杀之恩。”

他这番做作是存了私心的,这卢大伴从东宫中就服侍如今这位皇帝,对这位天子的脾xìng早模得一清二楚。他如今身为皇帝身边的常侍,简在帝心,又是东宫旧人,可谓是权势滔天。一帮阉人整天围着他“老祖宗”“老祖宗”的叫唤。

刚才送奏章的那位小太监,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干孙,说来也是奇怪,这在内宫里说一不二的大太监,唯独对这个木讷寡言的小太监青眼有加。

这小太监本来姓孙,平rì里受尽了众小太监的欺凌,整rì“小孙子”“小孙子”的叫个不停。但自从被这卢公公认作干孙后,便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那些小太监见了他,都低眉顺眼地称一声“小祖宗”,连那些在宫中做了多年执事的老太监,也要称一声“孙公公”。

卢公公在宫中待了多年,见多了yīn谋诡计,他曾经亲眼见过自己的干爷宫角在失势之后,被以前整rì恭敬孝顺的干儿干孙们整得生不如死。所以到他当权之后,在收干儿孙上非常注重xìng情品行,他可不想失势之后,也蹈他干爹的覆辙。

这些念头在卢公公的脑海中急速转过,别人当然不知道短短一瞬间,他心中竟闪过这么多的想法。

宣仁帝当然不知道面前这貌似恭敬的卢大伴有这么多心思,他对那卢大伴暗地的动作洞若观火,又见那小太监重重的磕头,心中顿觉得一阵萧索,挥了挥手,就让那小太监退下去了。

卢公公见皇帝突然心情不佳,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打起jīng神,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看累了道经,是不是先批复奏章?”

“什么道经啊,这是《黄庭》,修仙的法门!”宣仁帝重重的哼道。

“啊,原来是神仙看的书啊。”卢公公故作惊讶道。他知道这么一说,肯定会讨皇帝的欢心。

“是啊,神仙读的书啊。”宣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那卢公公说,“大伴,刚才我读书读到了修仙的法门,上面说:子yù不死修昆仑,绛宫重楼十二级,宫室之中五采集,赤神之子中池立。”

“子yù不死?宫室之中?”那卢公公虽然不懂皇帝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准确地抓住了皇帝要说的重点。

“是啊,就是不知道那‘昆仑’、‘五采集’是何物?”宣仁帝恼道。

卢公公眼睛一转,就计上心来。他故作恍然大悟道:“皇上何不召集天下修道之人前来,说不定会有人知晓呢?”

宣仁帝一听,大喜过望,他抚掌大笑道:“这个主意好,说不定还遇上真正的仙家呢。”说完他又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地说道:“只是这事要是给大臣们知道……”

他知道那帮文人尊崇的是儒家圣人,行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最是讨厌怪力乱神之说。倘若这事要是给他们知道了,难免要有一顿口诛笔伐。

宣仁帝从没像此刻这般讨厌儒家之说,只因儒家有个贤圣曾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就被这帮书生奉为圭臬,整rì里挂在嘴边。

这段“修行”的时间,他已经不止一次从大臣口中听过这段话,那些大臣拐弯抹角地提醒他,所谓的长生大道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饶是这少年天子修养不错,这五次三番都给惹出了火气。

卢公公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早就想踢开这帮文臣,攫取更大的权力。他一心想超越内宫的历代权宦,更是蠢蠢yù动向太祖立的“太监不得干政”的石碑挑战。

他见宣仁帝有了顾虑,心里清楚宣仁帝登位尚早,还没有能力挑战文臣集团。他跟着宣仁帝叹了一口气,又献上一策道:“皇上,不如让人暗地里查访?”

宣仁帝又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如果暗地里查访,会不会遗贤于野啊?要是真正错过了仙人,那怎么办?”

卢公公听了宣仁帝这番话,心知这少年天子已经入壑了。他装模作样地转了转,拍手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这帮文臣就知道给皇上你添堵啊!”

宣仁帝一听这话,心里舒服,嘴上却说道:“大伴,这些文武大臣都是国之栋梁,国家还需要仰仗他们。”

卢公公见刺已经种下了,也见好就收了。他不再出声,站在原地里打转,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宣仁帝思量了一会儿,也觉得毫无头绪,他抬起头,看到卢大伴急得出了满头大汗,心中大受感动。

这一番都给那卢大伴打量在眼里,他见戏做得差不多了,一拍大腿道:“有了,皇上,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宣仁帝听他有了主意,大喜道:“大伴,你有什么主意,快快道来。”

卢公公道:“皇上,我们可以用祭祖的名义,广邀天下的道人前来做一场科仪。”

宣仁帝奇道:“啊?科仪?什么科仪?”

卢公公解释道:“皇上,道家科仪就是法事,这科仪可分为阳事科仪和yīn事科仪。阳事科仪有祝寿庆贺、祈福禳祸、消灾解厄、祛病延寿、祈保平安、酬神谢愿,yīn事科仪有超荐先灵、度亡生方、炼度施食。阳事科仪又分玉皇朝科、三元科仪、诸真科仪……”

他这一番娓娓道来,想必早在私底下做足了准备,就等着皇帝开口相问了。

宣仁帝哪有心思细听那科仪有什么分别,他出言打断卢公公道:“大伴,你这个主意群臣应该不会反对吧?”他语气很是犹豫,显然没有什么信心。

“皇上,就是那普通人家,有了红白之事,也可以请道人做法事,何况天家?再说皇上你可以以祈福禳祸为由做一场阳事科仪,再以祭奠先祖之由做一场yīn事科仪。无论如何那些大臣都没理由反驳的。”卢公公劝道。

“好!好!大伴,这件事就用旨吧,至于探寻道人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吧。”宣仁帝一打定主意,就不再迟疑。他拿起龙案上的一块砚台,重重地拍在那堆奏章上。

“老奴领旨。”卢大伴低头躬身领命,嘴角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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