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殿内众王公大臣早等得不耐烦,纷纷低声交头接耳起来。直到首辅周悟曦轻咳了一声,这才止住议论,个个耳观鼻鼻观心入定起来。
周悟曦见各人都不再说话,便挥了挥手,旁边早有眼尖的小太监赶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等着首辅的下文,周悟曦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太监就悄声退了出去。
片刻后,那小太监折而复返,在周悟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退到一边。满朝文武顿时看向周悟曦,等他开口。周悟曦低垂着眼皮,淡淡地说道:“大家都退下吧,皇上另有要事。”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众人一时间也不清楚皇帝究竟有何要事要办,竟然把祭祖这等大事抛之脑后。他们见首辅都已经先离开,便按照品秩高低依序离了陵殿,各自回家不题。
周悟曦听了太监说皇帝不顾祭祖,而是去看道士科仪,顿时心中大怒。他在众大臣面前不动声sè,但心中早已怒火冲冲,他一出了陵殿,便一挥衣袖,径自向道场走去。
宣仁帝在一干太监的簇拥下,急匆匆地赶到了为祭祖搭建的水陆道场。那水陆道场搭有八个道台,成一个八卦之势。道台上各有道士在作法,有脚踏七星,口中念念有词者;有挥舞木剑,焚符绕行者;有双手结印,指天抵地者,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每个道台下面都有数十个道童在等候,他们手中拿着罗盘、道符、木剑、道经等各种法器。台下的道童相互间对上目光,就是一声冷笑,然后别过头去。
宣仁帝一见这般情景,他大为失望,唤来卢万汇,疑惑道:“怎么就这几个人?”
卢公公躬身回道:“启禀皇上,这些只是今rì做科仪的道士,每rì都会有一批道士再来此做科仪。”
“那神通之事呢,找人来演示给朕瞧瞧。”宣仁帝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大定,这才喜笑颜开道。
卢万汇得了令,便朝身边的太监一招手,那太监见卢公公这手势,便快步走到一个道台下,对旁边的一个道童说了两句,那道童跃上台,对正在台上施法的道士说了两句,那道人便朝这边看来,朝卢大太监点了点头。
皇帝坐在龙辇之中,外面的人看不清楚。但周边一干道士看到卢大太监恭恭敬敬地立在那辇车旁,就知道皇帝驾临。只是皇帝不yù露出真面目,他们也只能当作看不见。只是其他道台上的道士和一干道童眼神明显火热了起来,就连那被皇帝召见的道士身边的道童眼神也倨傲了很多。
那道人在太监的带领下,一路小跑到卢万汇面前,恭敬地问道:“不知道公公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其实他对于这太监为何召他前来,心知肚明。只是皇帝不愿表明身份,他也只能装糊涂。
卢万汇哼了一声,摆足了架势,这才细声道:“咱家听说你法术高明,就请你前来露一手,记得要好好表现。”说罢,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道人心中明白,他作了个揖,便接了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卢万汇趁这道人作法的时候,悄声对龙辇说道:“皇上,这位道士是六悟道长,法力高强,最擅长驱魔辟邪。”
车辇里的宣仁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六悟道士,对卢万汇的话不置可否,只“嗯”“嗯”的答了两句。
六悟道长念完了咒语,双手一闪,就从手中冒出数张符纸。他用手指夹着符纸,口中大喝一声“敕”,就把符纸往外甩去。
那轻飘飘的符纸给他这么一甩,竟然飘出四五丈之远。不想那几张符纸还未落地,就陡然化作数团火球,爆裂开来。
站得近的人被那股热浪一冲,顿时向后退了几步,甚至有人仓皇间摔倒在地上。
车辇中的宣仁帝见了这番情景,惊得站了起来。他抚掌大笑道:“果然是有神通在身,不知道邪魔给驱走了没有?”
卢万汇之前虽然也看了这符纸变火球的术法,但仍恰如其分地表露出震撼的表情。他恭维道:“皇上乃天子,邪魔外道怎么能近身呢?”
宣仁帝给逗得哈哈大笑,他大声说道:“好,好,果然是有法力的人。来人,重重有赏。”说罢,就有一个随从太监捧来一盘光亮十足的银子。
六悟道人面露喜sè,毫不犹疑地将盘中的银子一扫而空,这才称谢道:“多谢皇上恩赐。”
旁边的卢万汇撇了撇嘴,那六悟道人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宣仁帝低声对卢万汇道:“把这个道士记下来,等大典结束后召入宫中。”他见卢公公点头,便接着道:“还有其他的法术吗?”
卢万汇面露难sè,他小声应道:“皇上,还有几个有神通的道人,不过今天还没有出现。”
“这样啊。”宣仁帝面露不悦,他淡淡道:“难道要朕每rì都来?你干脆把有神通的道士都安排到祭祖的最后一天,让朕一次瞧个够。”说罢,他也不等卢万汇回话,就摆驾回宫。
卢万汇见宣仁帝不等自己回话就走了,心知皇帝不满,他这才后悔为什么要收这些道人私下的贿赂,让那些人排到最后一天。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他也无计可施。
卢万汇恨恨地望了那群还在全力卖弄的道士一眼,就双手一摆,气呼呼地走了。
那些在道台上卖力施法的道人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景,当他们看见那六悟道长只凭着几张符纸就得了一大盘银子,眼里都发出光来,连手中的动作也利索了几分。后来看见皇辇走了,连同着卢公公也走了,他们顿时都泄了气,动作纷纷慢了下来。
周悟曦赶到道场,见宣仁帝已经走了。他也不急于追赶,停下来细细打看这帮道士。
原先这帮道士见两个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人都已经离去,顿时无jīng打采起来。谁料到没过多久,又有一个身着一品公服的人出现,那人也不急于离开,一直站在那边瞧着他们。
眼尖的道人发现,先前留在这边的太监纷纷簇拥到那人身边,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摇扇送风,个个谄媚献笑,就直yù把他当作祖宗供起来。
那人对这帮太监的献媚视而不见,他只顾看场内道士的作法。
场内的道士见了这般情景,就知道此人必是朝中的大贵人,一想如此,他们本来冷淡的心思又重新热络起来,个个又卖力地作起法来。
周悟曦看了一会,心中不屑。他走到一个道台前,指着台上的道士道:“这般障眼法,也拿来摆弄,简直是欺君罔上。”
那道人正是之前在宣仁帝面前作法的六悟道长。周悟曦看了一会,才觉得这道人的戏法有点意思,这才走到他面前,想要拆穿他的把戏。
六悟道人刚受了皇帝的恩赐,正志得意满,哪受得了他这番冷嘲热讽。他眼睛一斜,yīn阳怪气地回道:“这位上官,可不要血口喷人。本道爷可是有神通在身,容不得半点污蔑。”
其他七位道士见两人发生争执,纷纷停下手来,冷眼瞧着这边的动静。
周悟曦冷笑道:“还敢骗我?雕虫小技罢了。”他挥手叫来一个太监,低声说了两句,那太监匆匆离去。
片刻之后,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走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夹住六悟道人,不让他挣扎。一个太监从他怀中掏出一叠符纸,递给周悟曦。
周悟曦接过符纸,往地上一甩,就往后退。其他人见了首辅这番作态,也跟着往后退去,等退了三四步远,才停下脚步,纷纷目不转睛地瞧着地上那堆符纸。
顷刻之间,只见那堆符纸突然燃烧起来,几个眨眼之间,就化为灰烬。
旁边一干人等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这符纸会自燃起来。他们纷纷看向周悟曦,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相问。
周悟曦微微一笑,看着已经面sè如土的六悟道人,不屑说道:“用了有火镰的水泡了符纸,等干了就拿出来,自然就会不点自燃。我说的可有错?”
那六悟道人见把戏已经戳穿,吓得早已六神无主,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认同首辅说的话。
四周的侍卫和太监见首辅轻而易举就拆穿了那道人的把戏,纷纷赞扬起当朝首辅目光如炬。
周悟曦见立威已成,这才回头对围观的众道人说:“皇上宽厚仁慈,所以才召尔等前来做科仪,以敬天地祖先。要是朝廷有人借机行妖法献媚之事,可别怪本辅行那晏清之事。”说罢,他扫了各道士一眼,眼光清冽,让人不寒而栗。
那群道士听了他这番威胁的话,心中纷纷凛然,心中那点小心思已被人瞧破。他们给周悟曦眼光扫过,纷纷往后退去,不敢说话。
周悟曦见了众道士这番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在众太监的簇拥下离去。
待周悟曦等人走远了,一个刚才在台上卖弄的道人身边的小道童低声说道:“师傅,这是何人?怎么排场比皇帝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