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乡长一听选举结果,当选者竟然是柳胜男,脑袋立刻‘嗡’一下就大了。惊得从那把破椅子上蹦起来,又‘吧唧’一坐了下去,那把破椅子经受不住他那肥硕的大冲击,嘎吱嘎吱晃悠几下,总算没散架。
柳二狗坐在郝乡长旁边的破床板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一声不吭。柳二狗太了解郝乡长的脾气了,一贯主观武断,自己说啥是啥,别人不能驳回儿。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答言儿,肯定会当出气筒。一顿臭骂在所难免,所以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耍肉头阵,当没嘴儿的葫芦。
愣怔了一会儿,见柳二狗不言声,郝乡长这才长出一口气,幽怨地看了柳二狗一眼,窸窸窣窣从上衣口袋里模出一盒软中华,自己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地抽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儿。再看一眼馋的眼蓝的柳二狗,捏了捏烟盒,极其不舍地把剩有两颗烟的烟盒甩给柳二狗。
“谢谢郝乡,今儿个我也过个年。”
柳二狗讪笑着调侃。
“放你娘的屁,短骂了是不?”
郝乡长气呼呼甩一句,抬眼看着院外的老槐树出神。
柳二狗吐一下舌头,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又装进去,把烟盒小心地掖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顺手掏出自己的恒大捏在手里,左右口袋模了模,发现没带打火机,遂站起身,凑到郝乡长跟前,看着郝乡长伸出手。
“什么玩意儿,蹭烟还挂着蹭火儿,临出门你那小媳妇又没赏脸吧。”
郝乡长挪揄地看着柳二狗,不情愿地掏出自己的进口打火机递过去。柳二狗点着了烟,抽一口,见郝乡长脸色缓和了点儿,这才开始汇报:“郝乡,今儿个这选举有点邪性,全村有选举资格的统满一百一十人,填了一百零七张选票,有仨人没在家。候选人只有五票,其余全部选的柳胜男。”
听到此,郝乡长忿忿地打断柳二狗的汇报:“哼,肯定是那老娘儿们背后做手脚了,要不这人心咋那么齐呢。”
柳二狗为难地看着郝乡长,怯怯地说:“郝乡,这次你可是冤枉那个柳胜男了,选举缺席的仨人恰恰是他们一家三口子,说是去广州开啥服装展销会去了,已经走了四五天了。”
“走了四五天了?哈哈,这事儿可瞒不了我,那老娘儿们精得很,她不在家并不证明她就没在背后整事儿。现在不照从前了,一个村连个电话都没有。你访访看如今哪家没个一部两部手机呀?她就不会电话联络么?”
柳二狗听了一愣,心里话儿你这乡长也太能琢磨人了吧?广州距此好几万里地,隔墙迈寨子的她柳胜男吃饱了撑的打长途电话给全村老百姓,让大家伙儿选她当村长?再说了,人家那么大的家业,光是县城的服装店就开了三家,再加上镇里的大饭店和服装厂,人家傻疯了脑袋让门掩了驴踢了才来争你这个破村官儿,哼!
想到此,柳二狗没言声,任凭郝乡长继续瞎琢磨乱推理。
郝乡长见柳二狗不吱声,看了看门外,悻悻地站起身,冲着柳二狗做了个走的手势,闷着头走出村委会破烂不堪的小院。
外面老槐树下,大多数村民还站在原地没走,围着几个乡干部唧唧喳喳议论着,大家伙儿最担心的话题就是:这次选举算不算数?乡政府是不是真的尊重老百姓的意愿?几个乡干部也做不了主儿,只是东拉西扯搪塞着,惹得村里那几个好挑事儿的刺儿头骂骂咧咧,推推搡搡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郝乡长站在圈外看了一会儿,知道再这样下去又得捅马蜂窝,遂威严地咳嗽一声,站到跟前一个土堆子上,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乡亲们,老少爷儿们,婶子大娘大哥大嫂们,安静一下,请先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几个乡干部一听郝乡长发话了,立刻来了精神儿,赶紧跳出圈外维持秩序。
村民们平时很少见到乡领导,又是关乎村里选当家人的大事,此时都想听听全乡最高领导人的意见,所以很快就安静下来,伸着脖子竖着耳朵听郝乡长讲话。
郝乡长见到这个阵势,感觉非常受用,啥叫一鸟入林百鸟压音呐,这就是啊。站在众人之上,看着土堆子跟前黑压压一片人头,郝乡长清了清嗓子,底气十足开始讲话:“乡亲们,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嗯?这次村民选举,嗯?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选举法,嗯?按照程序,一丝不苟地,严肃认真地进行的。嗯?哦......所以嘛,我们这次选举是完全有效地,是符合法律依据地。嗯?下面嘛......嗯?就请咱们新当选的村长柳胜男同志......”
柳二狗此时走到郝乡长身边,附耳说道:“郝乡,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柳胜男她不在家。”
“噢,柳村长不在家,那好吧,散会。”
郝乡长擦了一把脑门子上冒出来的汗珠子,果断宣布散会。村民们‘哄’地一下四散开去,几个乡干部也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分明从郝乡长失落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的遗憾,中午这顿酒算是泡汤了。
从风箱峪出来,到了乡政府,进了乡长办公室郝乡长立刻吩咐柳二狗:“柳主席,赶紧通知柳胜男回来上任。”
“这个......”
柳二狗犹豫着,吞吞吐吐。
“咋地啦?不想花这个长途电话费呀?乡里一个月不是补贴你五十块钱话费了么,嘁。”
柳二狗一听乡长揭他的短,不禁脸儿一红,嗫嚅着说:“乡长啊,不是我不愿意打这个电话,是......”
“是啥呀?”
“是那柳胜男根本就不想当这个村长。”
“你咋知道的?”
“咱们刚进门儿时她老公爹告诉我的。”
“她老公爹?”
“对呀,就是替柳胜男看着饭店的那个赵老蔫儿。”
“哈,我说如今信息发达你还拨浪脑袋,这回相信了吧?这个老娘儿们那是没长毛儿,长毛儿比猴儿都精,肯定是她搞得鬼。欲擒故纵,哼哼!跟我玩儿这一手儿。”
“哎,郝乡啊,我看......我看咱们还是......”
“干啥呀?再选一回?哼,门儿都没有。我倒要看看那老娘儿们如何地收场。”
“郝乡......”
“去吧去吧,我一会儿还得去县里汇报呢,这风箱峪进京告状捅了这么大个漏子,咱总得跟上头磨叽磨叽呀。”
“好吧。”
柳二狗迟迟疑疑走出乡长办公室。
谁知,他这前脚刚迈出去两步,郝乡长后面又喊上了:“老柳哇,站住,跟我去趟风箱峪。”
“又咋地啦?”
“柳胜男回来了。”
柳胜男回来了,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柳二狗猜不透,看郝乡长那表情,似乎他那心里也没啥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