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大丫头似乎已然忘记了失去女儿的痛苦,没心没肺该吃吃该喝喝。那个三娃见她这样也随即放松了对她的监视,白天她可以出屋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走动走动。三娃也开始出去干活,把她交给母亲,一个七十来岁弯腰驼背的老太婆。他家的院墙不是很高,但门口有一条小驴子似的大黄狗。那狗瞅着不是很凶但极精明,只要大丫头踏出房门,那狗就立刻直棱起耳朵,张着大嘴耷拉着舌头瞪着一双三角眼,虎视眈眈盯着她,不等她到院门口,它就扑过去堵住那扇破柴门,冲着她汪汪地叫个不停。吓得大丫头连连后退。她知道自己白天是跑不掉的,只好乖乖地跟在老太婆身后帮她洗衣做饭,翻晒三娃采回来的药材。
老太婆听不懂大丫头的话,大丫头也听不懂老太婆的话,两个本来能说会道的人在一起倒像是一对哑巴,一边说话一边比比划划。这期间,他们街坊那个会说普通话的女人常过来串门。她断断续续告诉大丫头,说她自己也是北方人,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跟着父母亲过来的,后来父母落实政策回去了,她因为结婚有了孩子就落在了这里。她还告诉大丫头,那个三娃花了两万多块钱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她。他们村里像她这样买来的媳妇少说也有十来个,有的都来了十多年了,孩子生了两个,从来都没回过娘家。因为这里交通闭塞,四面环山,前不巴村后不巴店,也不通公路,人们到最近的镇子上赶集也要走三十多里地,翻过五道山梁。
大丫头看似麻木地听着,心里边却在暗自盘算,五道山梁,三十多里山道,这在别人看来可能高不可攀,可到她这儿就不算个啥了。她娘家也是山区,甚至比他们这里的山还高还险,她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甭说翻五道山梁,就是五十道又算个啥呢?这几天,她还仔细留意了三娃家的院墙,本来就不高,窗户根底下还有个不知道干啥用的大台子,登上去不用怎么费劲就能攀上墙头,而且他家墙外头就是山坡。
心里主意已定,她就开始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那天,她先是在老太婆面前表现得特别乖巧勤快,抢着干活儿,把屋里屋外打扫的一尘不染。中午有太阳的时候,她还烧了一锅热水,给自己和老太婆都洗了头发,并且给老太婆剪了指甲,把老太婆伺候的挺美。晚上,三娃从外面干活回来,吃完饭大丫头又是殷勤地烧热水给三娃擦身子洗脚,哄得三娃咧着大嘴一个劲儿瞅着她笑。夜里干那事儿三娃也没绑她,颠鸾倒凤折腾了一阵就心满意足呼呼大睡了。
大约半夜时分,大丫头听听对面屋里老太婆没了动静,身旁三娃睡得跟死猪一样,呼噜打得震天响,使劲扒拉都没有反应了。大丫头微微一笑,麻利地穿好衣服,悄悄打开窗户钻出去站到那大台子上。此时,那大黄狗呜地一下扑过来,大丫头冷静地从窗台上拿起一块白天放在那里饽饽扔给它,那狗冲她摇了摇尾巴叼起饽饽跑到院门口吃去了。趁着这个机会大丫头一翻身爬上墙头,试探着跳了下去,紧走几步爬上山坡,就着不算明亮的月光辨了辨方向,顺着山坡一溜小跑很快就出了村子。出了村子也不管去哪儿,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有多大劲使多大劲一路狂奔,翻过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果然看到山脚下有一条宽宽的柏油路,影影绰绰还依稀可见一座不小的村庄,大概就是邻居那个女人所说的集镇了吧。
我终于逃出来了。大丫头心中不禁一阵窃喜,但是她不敢停留,朝着公路的方向,拼尽全力接着往前跑,天大亮的时候,她终于跑上了公路。
倚着路旁一棵大树,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大丫头激动得心儿一阵狂跳。在山里十几天噩梦般的遭遇让她不堪回首,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可是,当她眼看着一辆辆载人的公共汽车按着喇叭从她身边驶过,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哀。模模身上,一个镚子儿都没有,跑了大半夜,肚子里更是饥肠辘辘,头发昏脑发涨腿发软,眼里直冒金星。她好想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吃顿饱饭,可一想到山里那丑陋的壮汉三娃,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天亮了,那家伙发现自己不在了肯定会带人追赶,不行,我得赶紧跑。
这么一想,大丫头强打精神,使劲儿咽口唾沫润润干得冒烟儿的喉咙,紧了紧裤腰带接着赶路。她不敢往镇子里走,只好继续沿着公路飞奔,这样又跑出去有十来里地。抬头看看前面又是一个村子,她实在跑不动了,一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身子靠着树干脑袋枕着胳膊,再也不想起来了。恰在此时,一辆银灰色面包车悄没声儿停在她的跟前,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小伙,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的跟前。正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喘粗气的大丫头,根本没听到动静,猛地看到眼前停住一双男人的脚,顿时吓得一激灵,惊兔般站起身拔腿便跑。但没跑出几步,胳膊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钳住了。随即,一个熟悉的温柔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淑莹,你太伟大了,竟然从那蛮汉子家中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