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贡土司点了名的要让吉扎头人带着格绒前去官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立刻让吉扎头人意识到,恐怕管家口中昨天来到官寨的那三个陌生人真的就是大小姐带的人了!
大小姐知道了他将格绒留在手上,于是给雪贡土司老爷说了?
十分怀疑是被大小姐给打了小报告的吉扎头人一时间着急的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格绒在旁边也是心里面“咚咚”的直跳。她就知道大小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大小姐不是那么容易松懈的角色。这下子大小姐发现她了,怎么办,怎么办?
着急救命的看向吉扎头人,而吉扎头人现在哪里有空为她操心,吉扎头人自己这都是犯了欺骗雪贡土司老爷的罪,这次前去,恐怕是要受罚的呀。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格绒央道。
吉扎头人头疼的赶忙从座位上起身,同时对着格绒道:“快快,赶快收拾收拾去。”
管家在一旁表示担心:“老爷你不吃了?”
“还吃什么吃,你老爷都快没命吃了!”吉扎头人没好气的道。
格绒也扔下了手中的吃食,急忙去自己的房里换衣服。吉扎头人匆匆强调着:“穿的烂一些,管家,给二夫人找些合身的下人衣服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做出格绒确实是被送到麻风家里的样子来,雪贡土司又没有亲自来过,没有证据就能证明是吉扎头人扣下了格绒!
二人匆忙快速的换上了衣服,准备出发。
在前去官寨的路上,格绒不停的在向吉扎头人询问着见了土司老爷后应该怎么说。反正肯定不能说格绒是跟着吉扎头人的,那样说会要了命的。
“你就说你是跟着麻风的,我已经派人到麻风家里面给他警告了,他不会乱说话的。寨子里面的人又不了解麻风的事情,也不会乱说的。你只要咬定了跟我没关系,就不会有事。”
吉扎头人心头烧火。他就知道留着这个女人会是个事!会是个事!
唉,后悔也晚了,现在就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和格绒撇清关系。
两个人在路上核对了半天供词,结果到了官寨以后,管家当秋领着他们两个人没去见雪贡土司老爷,反而是到了三楼就停下,直接去了大小姐的书房,去见大小姐!
“大小姐,吉扎头人到了。”管家当秋在门外禀道,口气同跟雪贡土司说话一样的恭敬。
梅朵在里面应道:“恩,让他们进来吧。”
管家当秋给吉扎头人和格绒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这看似很正常的一幕,却让吉扎头人和格绒的心里面更没有底了。
吉扎头人迈不开步子,而是在门外有些惴惴不安的向管家当秋低声问道:“不是土司老爷叫我来的吗,怎么过来见大小姐了?”
听见这话,当秋小心翼翼的看了吉扎头人一眼,生怕被房间里面的大小姐听见声音,用着更低的音量回道:“是大小姐让老爷叫你们过来的。”
吉扎头人和格绒立刻知晓,他们俩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见到吉扎头人的脸色不好,看在这还是一个大头人的份上,当秋给一个真诚的建议忠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大小姐了,但是你等会见了大小姐,最好听话一些,有什么错就认,不要狡辩。”
言至于此,当秋便不再多说,赶忙示意吉扎头人和格绒快进去。
昨天接到了大小姐要让吉扎头人和格绒来官寨一趟的命令,管家当秋就知道,必定是格绒在吉扎头人的寨子里面又做了什么惹大小姐不开心的事情了。今天看着格绒神色间十分慌张,而且不经意间就有着往吉扎头人身后躲闪的动作,当秋心里面也猜出了分毫来。
只希望吉扎头人等会态度软一些,不要太袒护格绒了就好。
意识到说话的时间有些长,吉扎头人焦急抬步进了大小姐的书房。
这是吉扎头人第一次来到大小姐的书房,其实何止是他,恐怕没几个人来过这里,更何况吉扎头人见都没有见过大小姐几次,就别提进什么书房了。
踏进书房门槛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何,吉扎头人感觉有些紧张和惧意。
不应该啊,大小姐脑子不好使,只是叫他来一趟,何必会如此害怕?
但是生理反应这个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跟在吉扎头人身后的格绒就更是害怕了。其实格绒这个人还是有点胆量的,但是自从见识过大小姐连剽悍的二太太都敢打,再加上本来就是她做了坏事,所以如今见大小姐就有一种老鼠去见猫的感觉。
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恨不得跟猫狗一样在脚下按两个肉垫。
进了门后,向左一转,便看到大小姐正正的坐在了书桌后面,手里面还正拿着本这几天书记官才旺平措记得日志看着。还别说,有文化进修过的和尚写出来的雪贡家历史就是不一样,每当雪贡土司做了什么影响不小的事情以后,才旺平措在记录之后都会写上自己的见解,并且还很巧妙的用藏传佛教各派的论点来阐述他的观点。
自从才旺平措当了书记官,空闲时间就少了不少,而嘎巴喇嘛见到这个竞争对手不跟自己竞争了,也对他好了不少,两个人竟然也能抽空就坐在一起讨论讨论佛法,辩一辩佛理。
雪贡家能有这么一个书记官,也算是给后代子孙们造福了。
看到人进了屋子,梅朵抬眼看了一下,注意到格绒穿着粗布袍子时,好笑的勾了勾嘴角。这戏做的。
“头人吉扎见过大小姐。”吉扎头人月兑帽鞠躬行礼,格绒也跟着道了一声。
看了他们俩一眼,梅朵没有将手中的书放下,只是微微偏了偏脑袋,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桌椅,淡淡道:“坐吧。”
吉扎头人和格绒不知所措的对视一眼,有点手足无措。
这么客气?难不成大小姐叫他们来就是聊天的?
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椅子,两个人小心的挪动着步子,到了跟前。转身,这正要一坐下呢,大小姐身旁的小侍女却看向他们俩,指责道:“谁让你们俩坐那里的?”
正是丹西。这种强势的出场,央兰压不住。
央兰也就是在旁边负责给主子倒倒茶水,扇扇扇子。
吉扎头人一僵:“不是大小姐让……”
“大小姐让你们俩坐地上的好不好?”丹西不满,手一指,指向了吉扎头人和格绒压根都没有注意的地面。果然,在两把椅子的前面几寸不远处,正放着两块小垫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脚踩的呢。
吉扎头人变了脸色。
“大小姐,你这是……”虽然说坐地上没什么,一般雪贡土司老爷招待头人们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坐在地毯上吃酒喝肉,但是这次大小姐坐在椅子上,却让他坐在地上,这就很居高临下了。
吉扎头人有些不满,再怎么样,大小姐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在他面前摆出这样高高的姿态。
他开口想要表示反抗,可是梅朵的下一句话却堵住了他的嘴。
“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土司老爷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我现在就让管家请我阿爸过来?”
吉扎头人心里一突,果然大小姐就是为了格绒的事情才找他来的!
大小姐说什么,雪贡土司老爷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还不知道……这就太好了,土司老爷可千万不能知道。
于是对于这个座位的安排吉扎头人也就不多说话了,只是装作不把梅朵的话看在眼里,单纯不愿意跟她计较的大步一跨,站在坐垫前面,然后一坐了下去。
这汉子的动作豪爽,太麻利了,看得格绒都没有反应过来。见到吉扎头人已经坐下,她赶忙坐在了另外一个小垫子上面。
刚入座,梅朵又说话了:“格绒,我现在又觉得你不用坐了,动作这么慢,是看我这里的垫子配不上你吗?”
找茬!
意识到大小姐是存心要拿她说事,格绒只好乖乖地从地面又站了起来,稍稍退后了一小步,站在了吉扎头人的身后。
梅朵打了个哈欠,将书放下。
“怎么样,格绒,这几月跟着吉扎头人过得好不好?”开门见山。
书房的房门没有关,就站在房门口守着的管家当秋可以很清楚的听到房间里面的对话。大小姐的问话一出口,驼着背的当秋的那张老脸就冲着地面摆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这个格绒夫人,果然是跟着吉扎头人了,啧啧啧,还真是一个不死心的女人。
房间里面,格绒和吉扎头人立刻更加百倍的紧张起来。
“大小姐,二太太将我送到了麻风的家里,我没有跟着吉扎头人!”格绒赶忙辩解,同时也远离了吉扎头人一小步,好像这样就能撇清关系似的。
她着急的辩解并没有被梅朵听在耳朵里,梅朵反而是很随性的扭头冲着央兰道:“你回屋子照顾蓝宝去,它中午好像吃的不对,我害怕它拉肚子。”
单纯的央兰听不出来这是大小姐要支开他的意思,反而很担忧的急忙点头答应:“啊,蓝宝吃坏肚子了,哎呀,我都没注意呢,我这就看看它去。”
“恩,陪着它玩一会儿,它孤零零的在屋子里也没意思。”为了防止央兰看完就回来,梅朵很违心的说了蓝宝“孤零零”。天知道,蓝宝这个家伙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孤零零”!
“好的!”央兰遵命,撒腿就出去了。
身影从管家当秋面前闪过时,当秋默默的叹道:这个侍女真笨呀。
其实梅朵支开央兰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接下来要说得话和做得事不适合没脑子的看,尤其是不适合央兰这种纯粹围观打酱油、免费看戏的家伙看。
央兰走后,梅朵有空理会格绒了。
“哦,你没有跟着吉扎头人啊?”梅朵皱眉,“那你昨天去哪里了?”
昨天?大小姐昨天去寨子里看了。
知道了这一点,吉扎头人和格绒的面色纷纷纠结起来。这大小姐既然都去过了寨子,自然是掌握了情况。既然大小姐都掌握情况了,他们说瞎话还有意义吗?
可是格绒不死心啊,她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再被大小姐给打压啊,再打压,她指不定就要被送到哪个山沟沟里了。
清楚大小姐肯定是去过了麻风了家,所以格绒很聪明的道:“我昨天去了地里面,这段时间忙得很,头人给我家分的地虽然不多,但是我一个人终究是忙不过来。”
“哦!”梅朵配合着点头,听书,“那麻风呢,他跟没跟着你去?”
这个问题可就不好编瞎话回答了,因为大小姐去过麻风家,但是格绒并不知道大小姐在麻风家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麻风。
不过再难缠的问题都比不过临死之前的脑子快转,格绒捏了捏袖口,回道:“他起初来帮了我一会儿,可是后来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到哪里疯去了。”
听听这聪明的回答,梅朵要是见了麻风,哦,那是麻风回家了;要是梅朵没见到麻风,那么格绒也不知道麻风是去哪里疯了,反正她是在地里面干活呢。
闻言,梅朵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或者生气或者感到好笑的表情,依然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恩,原来是这样。”
还没等格绒松一口气呢,梅朵接着又问道:“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家的小牛犊差点把我撞倒,那小牛犊多会儿剖的?”
这就是开始设陷阱了,丹西暗暗的学习着。昨天她可是跟着小姐一路,麻风的家里面除了有一个疯子外,哪里有什么小牛犊,倒是有几头小羊崽子,看起来不错。
一旦问道麻风家里面琐碎的事情,格绒就开始头疼了。这些事情她哪里知道,自从去了吉扎头人的寨子,她连麻风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呢。
小牛犊子?
既然还会撞人,肯定不大,格绒别别扭扭的道:“大概三四个月了,我去那会儿那小牛犊子就在了。”生怕大小姐又要问道小牛犊子是怎么生的,所幸就说的大一些,她也没见着怎么产的。
梅朵连连点头。反应不错,说得滴水不漏,这要真是不了解情况的人听格绒这么说,保准相信。
是个人才啊。
“诶,对了,”梅朵突然想起来什么,“麻风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叫什么来着?”
多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啊,可是却直接把格绒问傻了。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吉扎头人在旁边听了半会儿,打量着大小姐那张喜怒不显的脸,实在是琢磨不出来这个大小姐是怎么想的,这让他脑子转的真他妈的费劲!
这会儿看到格绒被问住了,十分为难尴尬,吉扎头人真有就直接跟大小姐说了实话的冲动。可是,格绒还在苦苦坚持着。
此时此刻,格绒深信着,只要她能糊弄完所有大小姐的问题,那她就没问题了!
她偷偷的伸出脚,在吉扎头人的上踢了踢。因为裙摆够长,格绒又是站在吉扎头人的身后,所以梅朵和丹西并不能看见格绒的动作。
接到了信号,吉扎头人赶忙道:“大小姐,那麻风是叫‘晋美’。烂名,烂名,不配让大小姐记得!嘿嘿……”嘿嘿你个大头鬼。
他一说完,格绒就道:“头人,大小姐是在问我呢。”
吉扎头人干笑两声闭嘴。
丹西翻白眼,就这点道行。
看着吉扎头人尴尬的模样,梅朵表示理解,并且很体贴的道:“那么吉扎头人接下来一定不要多嘴,要不然我会管家叫行刑人来,割了头人你的舌头那就不好了。”
吉扎头人惊,咽了口唾沫。
他是不是说实话比较好一些。
眼前的大小姐虽然看着一点点,年纪轻轻,而且相当美丽让人移不开眼,但是,她说的话实在是让人不想去听。
为什么他堂堂一个草原汉子会在大小姐的面前怂得跟只兔子一样?
吉扎头人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在大小姐跟前,整个身子都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轻易不敢乱说话。他……他还是说实话吧?就是不知道大小姐给不给这个机会。
当然给,梅朵一直在给机会。她就只是问问题,等待着格绒说实话,她甚至连质疑都没有,只是单纯的问话。
“麻风待你好吗?”
格绒点头:“还好。”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越说越错。
梅朵喝了口茶:“周围邻居待你怎么样?”
“挺好的。”
“平常会在一起拉家常吗?”
“不经常,麻风在家里我得照顾他。”格绒满脑子都是汗。
梅朵将茶碗重重一放,“当”得一声,听得格绒心脏一停,怎么了?
“怪不得,你是不知道,你寨子里的人都说你长的跟丑八怪一样呢。”
擦汗:“呵,呵呵,这些我不知道。”
“我说你哪里能有那么丑,他们还叫我别不信。我又问,能有吉扎头人的二夫人丑吗,他们说:‘啊,那是比不了,吉扎头人的二夫人比丑八怪还丑。’我再问,那为什么吉扎头人会娶一个夜叉呢,他们告诉我说,因为吉扎头人的眼睛瞎掉了。”
完后,梅朵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是真爱啊。”
用这丝毫不带感情基调的口吻一个字一个字的冷冷吐出,梅朵直视着格绒——因为吉扎头人的眼睛瞎掉了。
“噗嗤”一声,丹西在旁边忍不住的笑了。小姐在胡说些什么啊。
意识到不对,紧紧的抿著嘴,憋着。
房间里面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之下。
格绒接不出话了,自打一进门,大小姐就是在逗着她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