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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沉浓如墨,仿佛藏着整片浩瀚的星海。她扬起头,完全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
余阳饶有兴味地看了她几眼,终于收回目光,入座。
她身边的方仲见她发呆,捅了捅她的手臂:“如仪?”
“嗯?”她回过神。
方仲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是余阳,s市如今的龙头老大,我们此行的目的。三年前成名于一场商战,协助政府一锅端了军火大商在s市的线人公司,‘天融’至此消陨……这场商战,打的可真漂亮!现在的‘余氏’,官商通吃,他有一般商人所没有的眼光……“
“可是,‘余氏’最近不是麻烦重重?”许如仪回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他利用境外势力打击军火走私案,最终致对方公司烧的只剩个空架子……总有一天,他也会因为境外黑社会,惹火烧身。”
许如仪唇角轻扬,她仪态很好,笑起来的样子恬静温和,周身却环绕着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场。年及而立,正是女性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她能将这种女性美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发挥到极致。
“如仪,一会儿就看你了,这个稿子不好采,涉及很多边缘,我们做记者的,只好不要节操了……”方仲是男同事中少数和她笔力相当的记者,为了采新闻,可以不择手段。他们供职的电视台这次派这两位来参加余阳的记者会,多半是下了决心,非得挖出点猛料不可。
许如仪微笑点头,眉眼里透着一股子职场女性的自信。
毕业于伦敦最好的新闻类大学,混迹职场短短几年便风生水起,曾经采访多位欧洲政坛退位政治明星,以笔吻辛辣著称——
许如仪。好像她原就该站在这里,成为三年前那张著名商战推陈真相的催化剂,挖出隐藏在背后蓄养数代的海外大家族的秘密。
余阳皱眉,眼睛却带笑。好似对台下两位记者同仁的互动很不爽。
她眉眼如豆,过了那么久,掐指算来,也是年近三十的女人了,神态、举动,却处处透着年轻张扬的活力,她比三年前看起来更漂亮,更有魅力。
记者们谁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去,再辛辣也比不上许如仪一出场的刁钻:
“余总,三年前s市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军火走私案,悉称牵入境外黑势力,长三角一向太平,自那次事件之后,近年来波澜频起,当年的军火走私和最近的涉毒……其中是否有微妙的牵连?余总怎么看?”
她微笑,对着镜头,不紧不慢。
在座的记者纷纷侧目,谁也没想到,今天的同事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这话一出,显然已经颇具挑衅的意思。
同时也问出了在场记者不敢牵涉的问题。谁都怀疑过余阳和最近几年s市春笋一样冒出来的神秘力量有微妙的牵连,却谁也不敢首先抛出这个线头。
可是许如仪敢。
余阳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许……?”
她接上:“许如仪。”
“以前没听过,你……改过名字啦?”眼底,透着几分暗笑。
“对于余总而言,不过是个小人物,没听过很正常。”她不卑不亢。
“许记毕业于f大?”他眯着眼睛,百无聊赖地转着手头的笔。
“是肄业。”她一愣,随即纠正。
“是s市土著?”余阳问题不断,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涵义始终不变。
“余总,这是记者会,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正色。
闪光灯频频,晃的她几乎睁不开眼。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有晕眩的感觉,从业不短的时间以来,第一次面对镜头,面对被采访者,调不起职业兴奋感来。
“我是本分生意人,许记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的‘专有名词’,我听不懂。”他淡笑,终于回应道。
装的还挺像。
“近来,贩毒风波对‘余氏’造成的影响实在不小,余总有没有兴趣正面回应一下?”
又一个辛辣的问题抛出,记者同仁纷纷回头,许如仪又一次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
他微微锁眉,第一次,脸上有了为难的神色。
各人心思不一,记者的职业敏感使台下一群跟了“余氏”几个月采不到一点新闻的“资深人士”嗅到了不一样的信息。
终于,余阳从座椅上站起来,笑容很淡,却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自古文人相轻,同行相轧,余某是本分生意人,拒绝一切不正当竞争。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不介意和许记私聊。”
老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程素开始收拾材料,准备送老总走人。他不耐烦的时候总是这样,挥一挥衣袖,留给一拨人一个背影。
许如仪埋下头,脑子乱的很。
这个人真厉害,像老狐狸一样深算。一句“拒绝不正当竞争”就把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指向性负面新闻全都推给竞争对手。那话一出,再没有人敢暗自揣度“余氏”的走向,再糟糕的新闻都会被臆测为“余氏”竞争对手散布的谣言。
只一句话,就反转了形势。
不愧是在商场上模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
余阳从来不开记者会,连财经新闻的访谈都约不到,这次的破例已经让所有媒体工作者大跌眼镜,和记者的每一句对话,自然都会被另作解读,衍生出多种意思。他在记者会上暗指,三年前的军火案和最近的贩毒案都是“余氏”竞争对手的不良营销产物,可信度自然很高。
余阳的正面回应,虽然不是什么大料,但总比财经记者苦苦蹲点几个月挖不出一点消息来要强。
“许记!”
全场安静,每个人的目光都在台上的余阳和台下的许如仪身上来回移动。
这不符合他一向的行事风格,这次,他居然想自己制造点新闻,自己给自己揽事。在场的财经记者一时间都安了娱记的鼻子。
许如仪抬头,眼睛很漂亮,很有神。
“你该换个工作。”余阳微笑。
“不,我干的很好,很喜欢新闻。”
“我记得你本科专业是法律?”他抬眉:“可以到我们公司来做法律顾问嘛!”
“余总,肄业的二把刷子,算什么?”她有些不高兴,却还是不得不回应:“我在伦敦念的是新闻,是专业对口的饭,我吃的很好。”她迎着余阳的目光,眼神很坚定:“再说,我和余总并不熟,我的情况,余总并不了解,恐怕您的指点江山,不适合我。”
余阳微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终于去戳她最疼的伤口:“抛开法律专业的话,许小姐还是大有可为,做我儿子的家庭教师如何?”
全场大惊,余氏老总神秘,私生活更神秘,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主动提起家小,这次居然把从不曝光的小儿子都给拉了出来。
“简爱?”她眼泪差点流出来,却还得勉强作笑。
“不喜欢的话,不必勉强,——虽然我儿子很乖。”他突然不笑了,目色很沉,裹着一层阴翳。
敬业的记者们终于采了点料,闪光灯频闪,只要有工作,不介意财经记转娱记的。
她脚底一软,好像踩空了一脚,虚的整个人差点站不住,身边的方仲就近托了她一把。她转头道谢。
余阳脸色很难看:“许小姐,冒犯问一句,你身边那位……先生,跟你什么关系?男朋友?”
“是又怎样?”她觉得今天余阳玩的过火了。许如仪,许如仪根本就不认识余阳呀。关那个孩子什么事。
“是?”他仍是微笑:“我宰了他。”
又是一颗重磅炸弹。
记者本性都是相通的,财经记做起娱记的工作来,丝毫不逊色。
明天的头条,恐怕很热闹。
“不,不是男朋友,”她连忙摆手,却早已用手臂勾上方仲的手腕,“是我的未婚夫。”
仪态不失,说这话时,还带着小女人的幸福感,小鸟依人。
s市华灯初上。
风吹过的时候,有时间流淌的错觉,从肌肤上一寸一寸滑过,不着寸缕。
城市很空,回忆汹涌。
她就那样,立在繁华大都市的根基下,迎着如水的夜风,痛哭失声。
她把一个孩子,丢在了交错时空的凉风里,寻不回来了。
方仲站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接过,蹲下大哭。方仲站着,过了一会儿,也蹲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她。
“你在这座城市……有故事……”他低声说了一句,不是反问,更不是疑问,他以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像吗?”她大笑,睫毛上还抖着晶亮晶亮的泪珠,却笑的那样大声。
“像。”
“不,这不是故事,”她抹了一把眼泪,“如果一个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也算故事的话——”
腰再也没有直起来。
天上街市灯如昼,这凡间的世界,凄凉的好吓人啊。
“如果你愿意,可以重新开始的,小妤。”这世上的男人,大概再也没有方仲这样好的了,工作认真负责,不会花言巧语,朴实,稳重,能够托付。
“什么?你叫我什么?”
“我帮你去订机票的时候……看见了你的护照,”他说的很小心,好像自知做了一件极不可饶恕的事,“你……以前叫舒妤?”那个大男人憨憨地笑着:“很好听,名字……”
她改得了名字,改得了性格,却永远也不可能改掉身份,改掉她曾经走失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