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枫的家在镇南村西南角,独门独院独间,门前一棵型将枯死的大杨柳,满垂着光秃秃无叶的柳条,再西南是一个大旱坑,旱坑另一边就是铁路,村里大人都知道,这许多年间曾经有四五具意外丧身铁轨的无名尸被扔弃坑中。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这套宅院才孤零零独自坐落这坑边一角。
原本这是一个荒宅,老主人去世后一直冷落,冷月枫带着半神经的腊月梅能找到这样不用付房租的居所已经很不错了。
朱川壕也是因为这院宅的孤独和冷落而产生了好奇,这个小村庄虽然不是很富足,但也几乎没有象这样颓败的人家。能看到往昔旧人,自然意外的兴奋“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些年你还好吗”
听到来人叫出自己的艺名,冷月枫又细看了下朱川壕,黑sè头布遮住了半边颜面,另一边却是一张俊郎的脸,浓眉大眼炯然中带着一丝不屑,细想了下,终于记了起来“郑三少,你是郑三少,你来做什么”
“我是碰巧路过,不要叫我郑三少,那是以前畜生的名字,我现在已经是堂堂正正做人”朱川壕迈步就要往院里进。
冷月枫伸手一把拦住“碰巧既无事,就不挽留了,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朱川壕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有金锁那样的朋友,也正是因为金锁,朱川壕觉得冷月枫的落寞和自己有关,他双手作揖深鞠了一躬“怪我交友不慎,累及无辜,还请老弟原谅,我想知道腊月梅的情况”
“枫哥,枫哥,你在哪”屋子里一个细弱的声音象在尖叫。
“我在的,就在外边”冷月枫没有让步也没有回身,依旧挡在院门。
“是腊月梅吗,让我进去看看”朱川壕央求着“求求你了,怎么说这其中也有我的错,你让我道歉陪个不是”
“做过的事,一句道歉能了结的话,那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冷月枫推了朱川壕一把“你还是走,梅子不想见到你”
屋子里那个细弱的声音又在叫,语气平稳了一些“枫哥,你来,来梅子这”
“来了”冷月枫转身进了屋子,不在理会朱川壕。
迈步走进院子,却是另一番景致,比起一门之外多了许多生sè,院子并不小,规整很齐的种着各sè花草,最多的就是不死草,也叫死不了,是一种廉价的花草,也容易养活,其它的月季牡丹白菊等零星散布,屋墙上还有少些藤本蔷薇。因为是独间,所以灶台在屋外门边,灶台上放着瓶插已经掉sè的绢花。
“把院门关上”屋子里冷月枫在叫。
朱川壕回身掩上院门,接着慢慢继续往院里溜达,不难看出这主人是想尽量营造一些温馨氛围,而且做的还算成功,一墙隔荒凉,生机满庭芳,也算个二人世界的居所,腊月梅应该过的不错。
“枫哥在和谁说话”屋子里的细声很怯懦。
“一个问路的”冷月枫向屋外喊着“我们并不认识,你刚说叫什么名字”
“朱川壕”朱川壕一边向屋内作揖鞠躬,一边掂量着冷月枫的话意“对,在下只是看过二位以前的戏,百苑十三月,两位都是名角,心有爱慕,我可以进来吗”
“枫哥,你知道,我不想见”细弱的越发显得胆小。
“不用怕,有枫哥在那,梅子要勇敢”冷月枫安慰了一句,把朱川壕叫进了屋。
虽然是独院独间,和院子一样房屋依然是很大很宽敞,中间用已经退sè的帷幕做了隔断,好像帷幕前边的长排椅应该也不是私家使用的物品,还有戏院挑行头的衣架,和一些其它的简单家具,虽然简单,却仍旧显现些许温馨,屋墙被涂的五颜六sè,不少地方画着花卉,画工不是很好,看不出什么花,有的地方画的却是只有主人才能看懂得画面,屋顶还装饰有拉花。
朱川壕又是一个作揖“在下朱川壕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请梅子姑娘和在下见上一面,昔rì票友也好安心”
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之后帷幕拉开,两张座椅,一方台桌,使得一个土炕若同个戏台一般,后窗被垒砌,墙上多为梅花,让朱川壕不能理解的是在一个墙角还挂着一块帷幕,估计拉开的话能遮住整面后墙。
土炕前腊月梅却蜷缩着曼妙的身姿依偎在冷月枫身前,曲臂遮着脸庞,浑身不住的发抖。
“梅子姑娘,你好呀”朱川壕欠身想看到腊月梅的脸。
“梅子,听话,客人想看你”冷月枫扳转着腊月梅的肩膀。
作贼般怯懦,腊月梅慢慢转过脸,谁能想到多年前单纯的毛丫头出落的如此水灵,唇红齿白桃花脸,绿鬓朱颜柳叶眉,只是神态有过多胆怯,啊的轻叫了一声,跪上炕躲在冷月枫身后偷看。
“冷月枫,这”朱川壕看出了腊月梅与常人之不同,虽然漂亮但是病态十分明显。
“朱大哥请坐”冷月枫坐到了炕边,腊月梅象个胆小的孩子在他身后独自玩耍着。
朱川壕方桌旁落座,二人交谈起来。
“朱大哥是公子富户,能来看我们,在下非常感激,不要叫我冷月枫了,那是以前的事,我叫严正枫,师妹叫向chūn梅”
“叫我壕哥好了,什么公子富户那都是假的,说起过去实在惭愧”
向chūn梅非常的孱弱温顺,也对二人的谈话全然不理,但是身形却总不离开严正枫,慢慢的觉得有些卷了,变团坐在土炕上,和她的枫哥背靠背,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严正枫慢慢的把她放倒窗上,拉着她得手倾听着。
朱川壕怕有些话会刺激到向chūn梅,先讲了自己到星阳以后的事,这也是他每每赎罪的步骤,先把好的一面说出来,生怕被他迫害的,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到向chūn梅睡着,又把自己做恶的前段生搬了出来,还将到了艺名卉苑红的黎翠莲。
一番经历讲的严正枫感慨又伤心,泪流满面,并没有十分仇恨,对于自己和向chūn梅,他好像已经很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原来向chūn梅的病情十分特殊,求诊了多家医院却无人能够诊治,她是心理病,在她心中这世间几乎全是恶人,只有对他的师哥严正枫珍爱与rì俱增,西医说她是受了巨大打击,又在地窖中多rì非人的折磨和恐惧,扭曲了她的心理。
其实金锁很早就开始纠缠向chūn梅,见了面总毛手毛脚的,只是chūn梅这孩子十分单纯,只知道听话,练功自然就刻苦,而且她认为嗓音要先天条件,但是功夫可以靠自己改变,以她的功夫底子,要对付年龄相仿的sè鬼不在话下,甚至多次金锁都是反被修理戏弄。偏偏这样一个总被她修理戏弄的乞丐,居然对她作出了那样的侵犯,她无法承受。地窖里非人的虐待,无人知晓其情景,连她自己也不敢回想。
一开始的病情比现在要严重许多,向chūn梅不敢见所有人,整天缠着师哥,逼的严正枫居然对自己心爱的人使用了金锁的龌蹉手段,对她使用了**。没办法,他们不可能月兑离尘世,在寻找安居之所的过程中也不可能避开人群,他们要生活,没有足够的隐居条件,也没有可以隐居深山,最起码食物要有保证,找着找着,就找到了这里,这是一个儿女死于战乱的空巢老人的居所,老人死后几天才被发现,村民们不是冷漠,只是没有想到。
因为这屋子死过人,位置又不好,也没有人图霸这产业,严正枫便在这里落了脚,向村里求了情,算是村里的一员,没有人赶他,他自己恳了块荒地,从戏子转变成一个农民。一开始和村里人还算和睦,只是因为向chūn梅的病,慢慢他俩和村民们的关系开始越来越疏远。没有人责怪他们,只是可怜同情,又帮不上忙。严正枫也很倔强,他想靠自己劳动所得,养活自己和师妹,他想让自己的家多些温暖,想让师妹的病情好转起来。
严正枫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不知道怎样劳作,和乡亲们现学现用,有了口粮,有了可以兜售的作物,靠捡拾别人丢弃和地里采摘,把家院布置的五颜六sè有模有样,村里人都赞服他的勤劳,却不想相反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他的生活越来越窘迫。
他越来越憎恨**,金锁就是用**得手,而且严正枫也越来越支付不起,再者正常人也不能老用那个。没有了药物,加上爱人的悉心照料,村民们也几乎不再串门,向chūn梅好像病情有所好转,她梳洗打扮,收拾屋子,会撒娇,也为师哥表演,极力的服侍严正枫,几乎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这一切都局限于两道帷幕之间,那被帷幕隔断的另外一边,却从不涉足,而且越发的离不开严正枫。
严正枫没有放弃,一幕之隔,可以手模着手,触碰着慢慢的隐匿自己,象做游戏躲猫猫一样,总有声音和触碰的鼓励,这样一点一点的做下来,终于把向chūn梅带出了幕后,再努力最后带出到院落,再后来是偶尔来串门的乡亲也慢慢接受,但这一切,都需要有严正枫。
这是一种痛苦的负担,一种畸形的依赖,严正枫努力要改变,既然能把心爱的人从角落带到阳光里,一定也能让她回复到正常的情感,严正枫躲在一旁观望,逐渐拉长观望的时间,他必须要有自己的时间,去劳作,去为生活而耕种。可是,他的这一举动,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