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坞堡内,贾诩和高顺相对而坐,二人似均有极大的心事,只顾凝视着面前的炉火烧得“噼噼啵啵”作响,却是一言不发。
南鹰推门而入,夹起一阵寒风卷起片片碎雪吹了进来,二人这才惊觉,一齐抬起头来。
南鹰笑道:“只有你们二人吗?仲德呢?”
贾诩苦笑道:“他几天前带着朴虎他们出去购盐了,不料今rì竟然下起如此大雪,怕是要晚几rì才能回来了!”
高顺却是定睛细瞧南鹰,缓缓道:“贤弟,我观你神sè,莫非练习刀法有所顿悟?”
南鹰轻轻一笑道:“这大雪或许会延误仲德他们的归期,却是帮了我的大忙!”
高顺喜道:“真的吗?你有什么领悟?快快说与我们知道!”
南鹰肃容道:“此事容后再谈,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他转头向贾诩道:“文和,具体情况你都知道了吧?快说说你的想法,有何良策?”
贾诩慢条斯理道:“哦,你是说汉中太守派人前来查探的事吧?此事易耳!”跟着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南鹰大奇道:“既然这么容易处理,你摆出这一副死人样子却又为何?”
贾诩叹息道:“一个月内,我已经连续接到12份急报,只是今天便收到了6份,说得全是一件事,各地疫情骤然加剧,且已经逐渐扩散至距我们不远的司隶部右扶风一带。”
高顺皱眉道:“这并不奇怪吧?这些年各地瘟疫从没有断过,但一直没有大面积流行,各地官司府也采取了一些必要的防治措施,先生竟是为此事而忧吗?”
南鹰脑中电闪,口中不由“啊”的叫出声来。
贾、高二人一齐惊道:“怎么?”
南鹰摇头道:“没什么,文和,你继续说吧,我想听听你对瘟疫一事的看法!”
心中却隐约记起东汉末年曾经爆发过的那场可怕的灾难,短短数十年,全国人口便从5000余万骤降至1600万,虽然其中战乱也有一半的原因,但多少英雄没有死于战场,却倒在了那无形的病魔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
贾诩沉重道:“主公,此事看似与我们这些僻处荒山的人群毫无关联,实则对我们乃至对全天下的影响,只可用惊天动地四字来形容!”
高顺倒吸一口气道:“不会吧?只是一场瘟疫罢了!”
贾诩摇头道:“并非我危言耸听,高帅请瞧这些线报,几乎是同时从四面八方传送而来,其中尤以东北方向疫情最重,这说明什么?”
他重重叹道:“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瘟疫已成燎原之势,正在席卷全国!”
高顺仍是不太明白,迟疑道:“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需立即召回全部在外的人手,就不虞有受波及的危险!”
贾诩苦笑道:“高帅,你好胡涂啊!如何就与我们没关系了?其一,现太平道、五斗米教,甚至那些西凉诸胡均起事在即,你道他们会因为一场瘟疫便放弃图谋天下的大计了吗?他们或许会延迟个三五月,但终将铤而走险,将反叛进行到底,休说眼前的瘟疫和不久后的战祸,老子云:大兵之后,必有凶年,谁知道这场瘟疫会因为长期战争而持续多少年?天下百姓危矣!”
高顺低呼一声道:“不错不错!”
贾诩续道:“其二,朝庭有旧制,但凡地震、洪水、瘟疫之年,必将归罪于外朝诸官,也就是说,外朝官员们上至三公,下至百官,会有一次大的人事变动,用主公的话说,就叫,就叫什么洗牌!这当然会加速中朝与外朝之间的矛盾激化,天下形势将更加动荡,只怕朝中内乱涌起之rì,便是大批地方势力割据自重之时!我们也势必四面受敌,前途将更加堪忧!其三………
南鹰心中好奇,不禁打断道:“什么是中朝和外朝?”
贾诩被止住话题,瞪眼道:“主公,你不会连这也不知吧!”
南鹰尴尬道:“我确是不知,还请文和指点!”
贾诩只得暂且搁下“其三”之说,耐着xìng子解释道:“所谓中朝与外朝,其实是按与皇帝关系亲疏的两个官员群体,外朝是由那些有固定任期的官员组成,如三公九卿,中朝则由外戚和终身任职的宦官们组成。前汉时,外朝权力过大,连皇权都受到了诸多限制,为此,武帝先是抑制丞相之权,又授大将军一职于国舅卫青,再设尚书台分解外朝之权,形成了足可与外朝相抗的中朝。”
他叹息道:“自本朝以来,中朝与外朝之争更是从未停止,且越演越烈,虽然中朝势力强大,压住了外朝,并通过‘党锢’禁止大批士人入朝为官,严重削弱了外朝实力,得以把持朝政多年,但其内部外戚和宦官们的明争暗斗却是更加惨烈!唉!当今朝局,只可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南鹰、高顺听得默然不语,更充分体会到了方才贾诩之忧的原由。
南鹰想了一会又道:“敢问文和,这党锢又是什么?”
贾诩终忍不住佯怒道:“主公,你就不能先听我说完这其三吗?”
南鹰赶紧举手投降道:“对不住,我又走题了,文和请接着说!”
贾诩反倒低下头去,半晌才道:“主公,这其三便是,我们亦危矣!”
南、高二人一齐失声道:“什么?”
贾诩清瘦的面庞上露出少有的凝重之sè道:“二位当我妄言吗?我来算笔帐给你们听吧!如今我鹰巢民众已经接近四万,但城外开垦的耕地至多不过养活一半人,其他粮食从何而来?全靠坐拥金山,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购入粮食维持。若瘟疫不除,天下百姓十室九空,敢问粮源从何而来?虽然我们现在有粮上百万石,也只不过坐吃山空罢了!”
他苦笑道:“全国的农业一旦崩溃,粮价将飞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甚至有价无市,我们赖以生存的黄金将逐渐与泥瓦无异!那时,也将是我们鹰巢分崩离析的时候!”
南鹰、高顺二人听得惊心动魄,禁不住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半响,高顺仍不敢置信的哑声道:“先生,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须知,如今正是隆冬时节,周边各地又普降大雪,疫情该可被有效遏止才是吧?”
贾诩尚未答话,南鹰已决然道:“大哥不必再说,这场瘟疫绝不会因此消除的,只会越发肆虐。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高顺想到他对历史的掌控,心中冰凉一片,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鹰心中思索再三,终于沉声道:“立即飞鹰传书,召回在外所有人手,手中一切外务全部停止。同时鹰巢全面封锁,任何人不经我同意不得外出,返回诸人也必须经医师检查后才能放入!”
高顺、贾诩俱吃一惊,想不到南鹰反应如此激烈。
高顺忍不住道:“可是贤弟,如此一来,我们所有斥候都被召回,我们就从此成了聋子、瞎子!外界情报再也无从知道!”
南鹰摆手道:“大哥,请你相信我,一旦瘟疫不慎传入鹰巢,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你们是知道的!”
高顺喉头滚动,终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南鹰收拾心情,暂时将因瘟疫而来的烦恼抛诸脑后,向贾诩微笑道:“文和,适才你似乎已经有了解决汉中太守来使的办法!”
贾诩愣了一会儿才道:“主公,你果真是有大将之风,竟可这么快就恢复从容镇静,但是……….”
南鹰双手按住贾诩双肩,目中放shè出无比坚定的神sè,道:“文和,兵来将来,水来土掩,问题总会有解决的方法,我们却绝不可自乱了阵脚,更不可丧失信心。相信我,待解决汉中太守之事后,我们定可想到应对瘟疫的良策!”
贾诩瞧了瞧高顺,不禁叹道:“高帅你瞧,有主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他目光炯炯的自信道:“主公勿忧,我已听高帅说出主公意y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略,那么我们大可给他来个祸水东引之策!”
南鹰、高顺一齐惊道:“祸水东引?”
贾诩捋须微笑道:“不错!只是如此一来,主公你仍需准我在封城令下达前再调动一次人手,这次怕是板盾、羌骑、陷阵诸营都要一齐出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