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有再多夜不能寐的人,太阳也会一样照常升起。
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大家期待已久的赛诗会如期举行,御花园中,才子们低着头迈着碎步鱼贯而入,这其中既有秦小虎般的翩翩少年,也有须发皆白的垂垂老者,不过除了那位大大咧咧的秦小虎之外一个个都显得月复有诗书。会议的主持人很满意的看着下面的这些才俊们如蝗虫般济济一堂,高声说:“朕宣布,大唐首届赛诗会正式开始,有请评委入席。”
掌声雷动,以葛琏为首的一干文臣挥着手点着头沉稳的步入会场,并没有直接走到座位上而是在主持人面前跪成标准的两列,“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主席台上的李乾刚轻轻抬了抬手,待众人起身之后又说:“请众卿家入座。”
“谢陛下。”群臣谢恩后一阵谦让,好一会儿方才入座完毕。
秦小虎看得一阵好笑,这流程也未免太麻烦些了吧,繁文缛节占据了太多的时间,留给自己展示的才艺应是不多了。这时李乾刚又高声说道:“有请葛卿家出题。”
葛琏站起,先是向皇帝行了一礼方才说道:“诗者,吟咏言志也,老夫不才,承蒙陛下厚爱来出题,倒是贻笑方家了。诸位,请赋诗以言志,只要是自己心中的志向,都可以尽情的发挥。时间嘛——一炷香。”
这老狐狸,算盘打得是真jīng,题目出得相当公平让所有人都抓不到把柄。更重要的是将自己的主观想法完全隐藏,深不可测。秦小虎还在月复诽的时候其他才子们已经在苦苦思索,诗词的优劣还在其次,毕竟这个赛诗会虽然由皇帝亲自主持,但就算是得了冠军影响力也有限,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表达出自己忠君爱国的一片赤胆忠心,只要让皇帝有了深刻的印象,别说加官进爵,就是布衣变卿相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这些还得建立在诗词确实有一定水平的前提之下,否则也不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乐祥懒洋洋的在一旁坐着,双脚前后无聊的踢踏着,鞋尖上那粉红sè的大绒球一上一下的摆动,心想没想到这个赛诗会居然这么无聊,怎么许久都没人说话?还不如看比武来得紧张刺激。
相对于事不关己的乐祥公主,为意中人牵缠挂肚的云屏则是紧张的手心直冒汗,也顾不得宫廷礼仪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小虎,在心底努力的为他加油。好在场内人虽多,却都在专心致志的构思自己的诗作,而文臣们则在小声的聊着天,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大红石榴裙的女官有什么异样。
皇后看着云屏,俏丽的面庞上不禁浮现出会心的笑容。诗词一道,这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娘娘比自己的女官强得太多,因此她丝毫没有考虑到秦小虎会有失败的可能,自然也没向那边看上哪怕一眼。
女扮男装的范轻眉和身边扮成侍女的紫檀同样心情紧张,关心的看着秦小虎在那里专心的出神……良久,方见他脸上现出一个奇怪的微笑,面前的宣纸却是一直洁白无瑕没有半点墨痕,不知道是成竹在胸还是对葛琏的这个命题有所抵触,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落笔。
堂前的那柱香即将燃尽,有些才思敏捷的才子们已经提笔写就,正看着自己的墨迹摇头晃脑的小声吟哦着。云屏的目光已经从秦小虎身上移开,心中砰砰乱跳,紧张的盯着那炷细细明灭着的檀香,只觉得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时间——从未过得如此之快。
香火已经燃到了尽头,最后仿佛很亮很亮的闪了一下,然后熄灭了。伴随着最后一缕轻烟在空气中消散,李乾刚站起身来朗声说:“时间到,请各位才子交上诗作。”随着一阵折纸声响起,秦小虎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赛诗会不是一个一个的朗诵,而是要写在纸上交上去的呀!这就已经结束了?!
小太监逐排的收着试卷,收到秦小虎这里时愣了一下,轻声说:“这位公子,您好歹也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交白卷也就算了,还要写上自己的名字,那岂不是赤*果果的侮辱?!他本想抗拒的,突然间灵机一动,提笔“唰唰唰”的在白纸上写了三个大字,竟是占去了纸面上三分之二的空白。之后很是细心的在墨迹上吹了吹,待墨汁干透之后亲手将那张白卷卷起来交到小太监手中,笑容可掬的说:“有劳公公。”
“公子客气。”小太监接过卷子后点着头说到,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收着其他人的卷子,边走边想方才那位公子还真是朵奇葩呀,交了白卷还那么高兴……
……
……
厚厚的一摞卷子此刻已经摆在了李乾刚的面前,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看着,也许是那位才子将忠君爱国的思想发挥到了极致,皇帝大人看起来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递给身边的丞相葛琏,“爱卿们,你们也都看看,然后给他们打打分数,决出个高下来。”
“是,陛下。”葛琏恭敬的双手接过,展开细细阅读,苍老的脸上古井无波……
……
……
皇后这次可是为自己的贴身女官下了大力气的,几乎找来了所有会写字的所谓才子。半个时辰后,那厚厚的卷子居然还不见半点变薄的趋势。李乾刚早就没有了起初的兴趣,而是靠在龙椅上轻轻的叹了口气。一旁的丞相葛琏察言观sè,连忙说:“陛下,我大唐国运昌盛,文祚绵长,才子实在太多……以微臣之见,不如将这些试卷分成几份,由群臣分别评点,择其最优者再呈于陛下过目,不知圣意如何?”
李乾刚早就被那些华丽得千篇一律的诗篇搞得头大,摆摆手说:“此议甚好,你们就分一分吧。”接着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杯冰镇的酸梅汤,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悠哉悠哉的喝了起来。葛琏将那些诗作分发下去,那些文臣都是读书人出身,当年哪个不是十载寒窗,一朝金榜,对诗词自然都有相当的感情,眼见得皇帝是不管了,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评点起来。
“顾大人,下官记得这个叫黄羡之的是您的门生吧?这首诗做的四平八稳,颇有大家风范呀。”
“王大人说笑了,小徒不才,也就是那笔字还勉强说得过去,至于诗作……没得污了王大人的眼睛。”
“顾大人,您这才是真的说笑,老朽决定将这位黄小兄的大作交由陛下圣裁,就这么定了。”
“王大人,这不妥吧……”
“顾大人何必过谦?”那王姓官员边说边笑着将手中的卷子递给了丞相葛琏。
……
……
“张公,这首诗的诗风好似您年轻时的笔法呢。”
“是吗?我看看。”张姓官员接过对方手中的试卷,伸直胳膊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口中还小声吟哦着,脸上渐渐绽放出了开心的笑容。点着头说:“这孩子的诗写得还真有几分老夫年轻时的风采,就连笔迹也像,真像。”
“那晚生斗胆,将这篇作品推荐上去了,张公以为如何?”
张姓官员喜笑颜开的回答:“如此甚好,提携后进,本是我等为官者的责任与义务。”
……
……
“看,这是不是大人的族人?”
“尚书大人,这位才子应该是您的门下吧?怪不得才情如此出众。”
“哎呀,怎么是此人?!杨大人,下官记得这是与您同榜登科的进士,后来获罪丢官的,他也来参加了呀。”
看到这些官员们开始寻亲问故,搞这种裙带关系,云屏将拳头攥得紧紧,她原本就知道官场本是一滩浑水,没想到区区一个赛诗会也变成了裙带关系的温床。她清楚秦小虎在朝廷中无亲无故,只是与范府的关系密切一些,但这些文臣们明显不会顾及武将的感受,也不会给范老爵爷面子。如此评委,焉能公正,假如秦公子不幸名落孙山,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同样郁闷的不止云屏,还有一名很奇特的文官,此时,他正在辛苦的在自己的一叠卷子中寻找朝中某位大人的亲属或者门生,但他的运气实在不佳,手中的那些诗作尽管不乏出类拔萃的,但都是些寒门才子的文章……现在他已经顾不得看那些诗作孰优孰劣,只是满头大汗的翻看着那些名字,希望能找到一个捧臭脚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钱谦益终于眼前一亮的时候,他几乎不受控制的大喊:“此诗必中,必是榜首!”早有好事的人伸头来看,心想这位钱大人究竟有何底气,敢喊出这么气壮山河的话来?要知道丞相葛琏的侄子,以及几位尚书的门生可都参加了这个赛诗会,除此之外,难道还有谁的后台更硬吗?
还真有,起码伸头过来的几个人氏哑口无言了,将脑袋又讪讪的缩了回去,因为他们清楚的看见了那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名字——范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