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路口处,吕晓梅下了车和姜波招手告别。她一刻也没有停留,快步往自家走去。这时已过正午,刚进家门,婆婆就听出了儿媳的脚步声。她扶着墙迎了出来,深陷的眼窝里全是渴望。
“彤彤妈,是你回来了吗?”
晓梅紧走几步上前扶住老人:“娘!不是说我不在家时让你不要乱走动吗?你就是不听,万一磕碰着怎么办?快回屋吧!”说着晓梅搀着婆婆往里屋走。刚进屋,东墙上的那块老式威海牌挂钟沉闷的敲了一声,吕晓梅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下午一点整。
婆婆紧紧攥着晓梅的手,就像离别多年父母姐妹。她越是攥住不放,晓梅心里越是难受。晓梅知道虽然婆婆嘴上说让自己走,可她心里真的一刻也不能没有这个相依为命的儿媳妇。这也是晓梅不忍心离开这个家的主要原因。
“娘!你吃饭了吗?”吕晓梅关切的问。
“嗯嗯!吃过了,吃过了!”婆婆连着答应了两声。
“娘!你上炕歇着吧!我去吃点饭,一会人家过来送猪饲料!”吕晓梅将婆婆扶到炕前,转身就要去厨房。
“你、你……你这孩子都几点了还没有吃饭!哎!”婆婆叹了一口气:“你说你跟着我们这两个该死不死的何时是个头啊?”
“娘!”婆婆的一句话让她不好受。
“嗳、嗳!不说了,不说了!你去吃饭吧!”婆婆答应着偏腿坐在炕沿上。
吕晓梅来到厨房伸手解开锅盖,她的心就像被人揪了似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原来早上出门时给公婆他们留在锅里的馒头,还有放在碗里的六个熟鸡蛋原封不动的放在里面。她脑子一热就想过去埋怨婆婆,为什么她将将中午没有回来他们连饭都不吃,还骗自己说吃了。
可转念一想埋怨又有什么用,这些年一家人还不是这样一骨碌一爬得过来的吗。她稳住有些激动的情绪,很快下好了家里仅剩的一点面条端到炕上,婆婆一碗,公公一碗。重新回到厨房,她本想倒一碗热水吃点凉馒头时,才发现原来暖瓶里竟然倒不出一点热水。
“哎!”吕晓梅忍不住一声叹息,她生气自己怎么这么大意,为什么早上连壶热水都忘了灌上。
她从水缸了舀了一舀子凉水,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大口大口吃着凉馒头,大口大口的喝着凉水。或许那一刻她喝下的不是凉水,而是酸甜苦辣各自滋味吧!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强制自己不要往下想。简单的吃了点饭,然后拿起毛巾擦了一下嘴。吕晓梅来到卧室拿了饲料款,她要第一时间把钱还给姜波,这份人情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她感觉受之有愧。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即便一分钱不少的还给姜波,她也感到心满意足,无比的开心。
吕晓梅看着公婆吃饱了饭,收拾完碗筷,告诉了一声,然后便徒步朝村西国道边姜波的大修厂走去。大修厂坐东朝西,硕大的院子里停满了等待修理的大中小各种车辆。修车棚里满身油污的工人有忙着装轮胎的!有趴在掀起的汽车前盖下查找原因换零部件的!有拿着扳手禁锢螺丝的!工人们忙的汗流浃背,无暇它顾。
显眼处,吕晓梅一眼就看到爸爸的那辆时风牌农用三轮车静静的停在那里。一个工人正拿着水枪不停的在车身外壳上喷来喷去,不用说车已经修好了。
吕晓梅走到近前,还是客气的问道:“师傅,车是不是修好了?”
那个洗车的人抬头看了看,说道:“修好了,很快就可以擦洗完了!”
吕晓梅又问道:“多少钱啊!”
“好像要几百块钱吧,换了好几个零件。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干活的,你去办公室问问就知道了!”工人一边洗车一边说。
“是吗?”吕晓梅,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我的天,这么多钱啊?她不自觉的模了一下口袋。
就在吕晓梅犹豫的时候,一个管事的人走了过来,很热情的问道:“你是不是姓吕?”
“是啊!”吕晓梅看着来人,连忙回了一句。
管事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吕晓梅,说道:“姜经理特别交代过了,让我把车钥匙给你。你上车试试怎么样?如果没事你就可以开走了!”
“谢谢你师父!多少钱啊!”吕晓梅伸手就要掏钱。
“不要钱,经理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
吕晓梅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的说:“这怎么能行啊?你们经理呢?我要找他!”
管事的转着圈的看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里呢。,可能没有走远,他的车还停在那里,你去办公室看看吧!”
“好的,谢谢你师傅!”吕晓梅说完就大步流星的朝着办公室走去。推门进屋,她一眼就看到姜波坐在办公桌旁的藤椅上和身边的人聊着什么?
有人进来,姜波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吕晓梅瞬间感觉脸火辣辣的,她有些不自然。
姜波笑着说道:“这么快就过来了,车修好了吧!”
吕晓梅这时已经把钱掏了出来,她说:“修好了!姜波哥,我是过来给你……!”
姜波赶忙起身右手前伸,示意她不要往下说。然后回头给其他人说道:“我有点事,一会就回来!”说完就出了办公室走到一棵白杨树下停住脚步。
吕晓梅随后跟了过来,说道:“姜波哥,我把饲料钱和修车钱给你拿过来了,你……!”
“不要说了!”姜波很干脆的说:“我不是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吗?你非要声张是怎么回事。”
吕晓梅让姜波说的有些尴尬:“可我现在真的有钱!”
“你有钱是你的!我的意思是说,你在无条件的照顾老人。我也只不过为了老人尽我一份心,咱们都是一样的懂吗?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赶紧把钱收起来,让别人看见了不好看!”姜波态度非常坚决。
“姜波哥,我知道你的心好!可、可你帮我一时,你帮不了我一世啊。”
“我知道我的力量有限,可我想给你传达一个信息,世上还是好人多。不要总是瞻前顾后,相信自己,大胆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你真的可以的!有一天你成功了,别人也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姜波接着说:“钱你收起来,咱们约定,如果哪一天你过的比我好了,你加倍还我!不,到那时你十倍百倍还我,总可以吧?”说完姜波笑了。
听完姜波的话,吕晓梅一句话也不说,她心里酸酸的。那一刻眼泪再也不听她的约束,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还是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姜波刚想安慰她几句,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是个生号码,稍加犹豫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哪位?”
手机里传来一个有些着急的声音:“你是姜经理吧!我是饲料厂的司机啊!我在你们村的收费站这里。他们不让过去,说要交五块钱才行。怎么办?”
姜波一听马上说道:“你说是给我拉的不就行了!”
“我说了,可人家不信。他们还说今天说谁也不好使,不交钱就不放行!”
吕晓梅擦了擦眼泪,说道:“姜波哥,你回去忙吧!我回村里看看。”显然她从姜波的问话里已经明白了什么。
姜波一脸凝重,说道:“正好我去村里有事。我和你一块下去,我倒要看看谁说话这么牛气。”姜波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说道:“上来吧,咱们一块!”
“不了,我还要开车的!”吕晓梅摆手示意。
“哦!我还把这个事忘了!”姜波探出头朝着刚才给吕晓梅洗车的那个小伙子喊道:“小王,你叫上韩伟。现在就去你晓梅姐姐家,帮忙把饲料卸下来,顺便把三轮车给她开过去。
“好的!”小王答应着跑过来从吕晓梅手里接过了车钥匙,转身离去。
吕晓梅还想说什么?姜波已经等不及了,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里吧!”吕晓梅没辙了,只好顺从。
公路距离村子的收费站不到二里路,汽车一脚油门就到了。远远望去,街边临时用红砖砌成了一个几米见方的小屋,屋顶用塑料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屋里一张床,是收费人员歇息用的。小屋旁有摆放整整齐齐的红砖,还有水泥。这些都是收费的人从过路的车上按照等量的收费数额卸下来顶账的。
屋外一根长长的竹竿就像高shè炮四十五度角杠杆状斜支着,无声的告诉过往的司机不要擅闯禁区,否则后果很严重。竹竿的顶部,一面破烂不堪的五星红旗随风摇曳,一点不严肃的表示着它的威严,让人看了不免啼笑皆非。
一个青年人上身穿了一件露肩背心坐在破木凳子上,厚厚的灰土附着在上面,已经看不出里面的颜sè。他一只手端着玻璃杯子,杯子底部一层厚厚的茶叶末子,闻不到一点茶叶的清香。他一只脚踩着竹竿的另一端,只要他一抬脚,竹竿立马就会横在路中间挡住过往司机的去路。
另一个人穿了一件大裤衩,上身,一条龙纹绕着前胸后背。就见他左手攥着一大把十块、五块、一块的零钱。右手一根抽了半截的香烟,袅袅的冒着青烟。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似乎也在传达一个信息,我本不好惹!想从脚下过,留下买路钱。
一辆并不大的四轮运输车停靠在路边,车上并不整齐的装了几十袋猪饲料。司机一脸无奈的趴在方向盘上似睡非睡。不用说这个就是给吕晓梅送饲料的车了。
姜波把车停在一边,下车关门。吕晓梅随后跟了下来。两个收费的人一脸惊讶,嘴巴张得大大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村里老少爷们拉个庄稼运个粮食还需要交费才能通过是不是?”姜波一点没有给收费的两个人留面子。
“真、真的是你啊姜波!我、我以为那个开车的司机虎我呢?要真是你的我哪敢要钱啊!”那个坐着喝水的青年人赶忙站起来赔笑。
“嗨!不会吧叔,你什么时候养起猪来了?”那个纹身的社会小混混歪着头说道。
“咋了?我就不能养猪啦?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吧!你以为把身上弄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就吓人了?我告诉你,人要长良心,只要是来咱们村送东西的,甭管是谁赶紧放行,懂吗?”
“嘿嘿嘿!”那个纹身的混混无言以对。
要说还是那个青年人灵活,他来到姜波近前掏出一支烟,说道“姜波!你抽烟!”姜波摆手。那人接着说:“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个月光竞标钱就四万五。眼看着过了今天就到期了,这不是还没有收出本钱来吗!饲料是给彤彤家拉的吧?”
“你管给谁拉的干什么?是不是给别人拉的就得要钱啊?”
“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不图三分利谁起早五更你说是不是?”青年人点头哈腰的一块奴才相。
姜波看了看他们俩,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说说干点什么不好,明知道这个钱不好挣,还非要没白没黑的……国家三令五申的说不让乱设卡乱收费你们不知道啊?”
正说着吕晓梅走了过来,手拿五块钱递给那个纹身的混混,说道:“你们也不容易,饲料是我找人拉的!”混混二话没说接过钱放在左手里。
姜波见他真的把钱收下了,脸唰的一下就变了:“嗨!你还真敢要。你缺钱是不是?好!我给你!”说着姜波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啪’的一下甩到他的脸上:“我看你是真的穷疯了!”话音刚落,姜波抬起脚猛的朝着那个小混混踹了过去。
也怪那个人倒霉,眼睛光顾看钱了,姜波的大脚不偏不倚的踹在小混混胸口上。那人措不及防腾腾连退数步,一头栽倒在路旁的乱草堆里,半天没有起来。
那个青年人见状赶忙伸手抱住了姜波的拳头赔不是:“你、你不要和他一样,他年轻不懂事,我们错了还不行吗?”说着他转头呵斥那个纹身的混混:“还不赶紧给你姜叔把钱捡起来。”吕晓梅也赶忙拦在姜波面前劝着。
姜波指着那个混混怒道:“你以为披着那身皮就吓人是吧?我明确告诉你,以后老少爷们的钱你少打主意。如果我再见你们看人行事,欺软凌弱,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村里人都知道姜波xìng格直爽,眼里融不进沙子,火气大。一旦脾气上来了,连父母说都不管用,不过他从来不做亏心的事,做了的事也从来不后悔。虽然背后里也会有人说三道四,但明地里都心存敬畏。
纹身的混混见势不妙一个骨碌爬起来,知趣的边说好话边弯腰把钱一分不少的捡起来双手递到姜波手里,姜波气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这次我看在别人的脸上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以后给我记住了,昧心钱少挣就好。”
“记住了、记住了!”青年人赔笑答应着,他转过身来朝着运饲料的司机摆了摆手大声说道:“没你什么事了,还不快走?”刚才还生了一肚子气感到郁闷的司机,看到收费人短短几分钟截然不同的表演,开心的笑了。
吕晓梅还是不放心,她弄是把姜**上车看他开车离去,自己才上了饲料车回了家。姜波他们前脚刚走,那个纹身的混混不屑一顾的说道:“屁!有俩钱就了不起了!还我们挣昧心钱,**的玩人家寡妇就不昧良心了?”
青年人捅了一把纹身的混混,小声说道:“少胡说!没再打你难受是吧?”
小混混满脸不服气,歪着头说:“不是吗?大白天的开车拉着人家寡妇招摇过市,都不背人了,哼!”正说着,一个卖西红柿的商贩骑着摩托车从眼前经过,他上前一步把人家拦下。商贩正在纳闷,他便伸手从竹篓子里拿出四个西红柿。
“老师!我是个小本生意,挣不了几个钱,再说我只不过是个摩托车啊!”
混混把眼一瞪,吼道:“雁过拔毛,少废话,爷今天不高兴,闭上嘴赶紧滚!”
商贩看了看满是纹身的混混吓得一句话不敢再说,骑车便跑。
就在这时高音喇叭里传来李建军的喊话声:“大家伙注意了,大家伙注意力!收过路费的今天晚上到期,有想下个月收费的晚上八点到村委办公室竞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