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大唐 第一百一十章 归途

作者 : 陆以宁

()折腾了数rì,这rì总算来到了离长安不远的礼泉,杜维按耐不住思家之情,坚持下令往长安方向冲锋。

「将军,您的伤还没好。是不是先别……」说话的不是严萱,是一旁的女兵;她看严萱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便大胆上前劝了一句。

「不管那么多!」若不是被绑在马上,杜维此时倒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模样,他伸出左手,用个极为勉强的角度指着长安方向,大声喊道:「大伙都想家了吧?别再这么磨磨蹭蹭了,放开马缰,全速往长安冲吧!」

「等等,谁让你下令的?」一旁严萱见杜维这般胡闹,赶紧上前阻止,况且除官以后杜维只剩虚衔,应该没有调度的权力了。

「唉……我都忘了……」杜维愣了愣,随即表情一塌、脸上露出苦笑,不过看在严萱眼里,就好像小猫小狗一样的惹人同情,却听他又在那里嘟囔:「以后大概也没机会了吧……」

「听杜将军的,大伙加紧速度了!」严萱心里一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头便对众人大声下令。

「是!」一声高喝,众人速度猛然提高了数倍,不到半rì的光景,就已经到达了长安城郊。

杜维本来以为自己在进城门的时候,心里应该会有不少的感慨;这次离家的时间虽然不比上回出征来的久,但是惊险之处却是超过了好几倍,想家的情绪同样是远胜于当年。

只不过,杜维重伤并未痊愈,长途奔驰更是让他的伤口更加恶化,才撑到京城郊处,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最后还是薛琦亲自将杜维送回去的。

严萱一行人进到宫中,连带把昏迷的杜维一同抬了进去,一来向武后回报、一来也好让太医处理杜维的伤势,本来武后是想好好询问杜维一番的,但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好让严萱代为回答。

从严萱口中听到杜维受伤时的状况,本来带着喜sè的武后,先是愣了一愣、接着表情变的有些复杂。

「妳是说,侯英手上那把家父的佩刀……?」武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和她印象中的杜维不大一样。

杜维聪明、冷静,尽管有时候也有着年轻人的冲动,但整体来说还算是个老成的孩子,怎么会为了这一把刀,差点连命都丢了……?

心情复杂的武后,打消了把杜维留下、等他清醒再做询问的这个打算,把一旁的薛琦唤来,让她先送杜维回府,严萱则留在宫中详细报告,也顺便接风洗尘。

黄昏时分,杜维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原先捆在身上的绳子已经拿了下来,虽然侯英用意不是虐待、绳子底下也垫了柔软的棉布,但这样绑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会觉得舒服的。

杜维是被马车的摇晃给震醒,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枕在薛琦的腿上,说来尴尬,但从这个角度望去,全然无法看见薛琦的脸;杜维靠的还是敏锐的嗅觉,和此时阻住他视线的山峰。

「琦姊姊?」杜维虚弱的问了声好,大概是看到接近长安了,心情一放松,身体的疲劳伤痛顿时都涌了上来。

「你醒了?」薛琦已从严萱那处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对眼前这小男孩的感觉又更加复杂。

「我这是在……啊!」杜维正想起身,却觉得身上一阵剧痛,本来还没甚知觉的伤口,好像全都裂开了一样,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杜维忍不住呼起痛来。

「别动,你的伤口裂开了。」薛琦赶紧按住杜维、将他压回原位,又检查了下伤口无碍,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太医已经替你处理了伤口,就别再乱动了吧。」

「是吗……」杜维只是觉得枕在人家的腿有些尴尬,不过既然薛琦没有介意,自己也不用刻意去提。

不过这样一起一落,倒让薛琦想起来这回事,忍不住脸上一红,但终究是没把杜维推开,只是心里头不免有些担心:「这样是否会被六郎当作随便的人?」

偷偷瞥了眼杜维,只见他神情仍然有些郁郁,这才收起了心思,转头看向马车外的景sè。

不知道隔了多久,还是杜维先打破了马车中的沉默。

「凤翔军最初的五千人,如今只剩下和我一同回来的那几十人了吗?」

听杜维这么问,薛琦愣了愣,先是摇摇头、但脸sè随即一暗,语气黯然的说道:「阿英那里留了千人,另外又有将近千人调往宫中禁卫……剩下的姊妹们,确实只剩这么多了。」

侯英经过打击,不但没有消极、反而是认认真真、并且不耻下问的向杜维、甚至孟广等人求教,再仔细删减、增添,整理出一套全新的带兵模式。

第一件事,就是将人员已经减半的凤翔军再做jīng简,毕竟在原先的凤翔军中,人员几乎都是官家女子,即便都已经是咬牙熬过训练了,仍旧是比不上边境军府的粗壮健妇。

所以最初的五千人中,有一半已经香消玉殒,剩下的一半中,又淘汰了随同杜维的八十来位女兵;这群女兵之中,有的断了手、有的缺了眼,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着不少的伤势,已经无法负担战场的厮杀了。

像这样的女子,这辈子大概是很难嫁人了。薛琦感同身受,不禁为这群姊妹们感到一阵难受,同时也对同样感到难受的杜维,好感度又往上提高了几层。

「娘娘还在烦恼呢,该要怎么安置。」薛琦叹了口气,顺手揉了揉杜维的脑袋,这并非薛琦刻意的动作,纯粹只是无意为之,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更显得她对杜维的亲昵几乎可说是毫无防备了。

杜维有些羞恼,觉得自己的男子气概都快被模掉了,不过看薛琦神sè忧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马车离了宫中,很快便到达了永兴坊外,拐了个弯,便能看到坊中规模最大的韩国夫人府,和对门自己的小小宅子。

按照平时的状况,现在应该是准备晚膳的时候,只是小荷等人却没有闲情理会,索xìng全都来到韩国夫人府上,照料之余也顺道解决三餐的问题,当然也不忘外带王琇那一份。

王琇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已经有许多时rì了,她不是存心如此、也知道众人担心,但偏偏就是无法离开这个空间,这一个充满了和六郎回忆的空间。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随手翻起杜维平时写下的长短句,可叹自己当时不懂,还曾嫌弃过这首词太过矫情,如今再看这词中意境,才不得不感叹:六郎这首词,当真是写尽了离别的心情。

轻轻拨动琴弦、调整琴音,王琇款款唱起了这首雨霖铃;虽然此时还没有雨霖铃这首词牌,但她雅擅音律、又受词境感处,便自己编了曲调出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唱到一半,王琇已是满面泪痕、声音哽咽,竟是无法开口继续了。

「怎么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王琇的啜泣,她愣在那里、动也不动的,隔了半晌才缓缓回过头来。

「失礼了。」王琇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应道:「原来是阿琪……妳要找人的话,她们都在对面呢。」

门口的薛琦原本有些尴尬,她知道王琇近来状况很糟,也曾私下探访过几回,那时她看起来还没什么异状,但如今看来,她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坚强,都只是在掩饰自己的脆弱罢了。

「我是来找妳的。」薛琦柔声说道:「妳没事吧?」她见王琇身子十分虚弱,有些怕她乍闻喜讯时,恐怕会承受不住。

王琇轻摇秀首,脸上硬是撑出了笑容,她不着痕迹的抹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子笑道:「前rì不是才来过吗?怎么……?」

薛琦想到自己的来意,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脸上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王琇正好盯着薛琦的脸上瞧,好奇着她今rì来访的原因,这一抹不自在的神sè,自然也没逃过王琇的眼睛。

「怎么了?」王琇奇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

薛琦脑子转的飞快,想要找个委婉一点的方法。

妳家六郎回来了!

这么说好像太过直接,衰弱的王琇眼下恐怕受不了什么刺激,哪怕是个大大的惊喜。

有六郎的消息了!

这样问似乎也不好,若是王琇接着问下去,自己好像也只能回答:他人就在外头。

左思右想,薛琦仍是想不到什么方法,不禁秀眉紧蹙、低头沉思起来。

还在思考着如何应对,却听王琇开口问道:「有六郎的消息了吗?」

王琇并不笨,尽管jīng神不大好,但倒还不至于影响到智慧,见到薛琦迟疑的模样,便联想到了她前来拜访的原因。

薛琦点点头。王琇睁大了一双秀目,目不转睛的望着薛琦,一双手攥得紧紧的,生怕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呃……六郎他、他回来了。」薛琦凑近几步,大概是以为王琇有昏迷的可能,想要在王琇跌倒前接下她。

「回来了?」王琇一声惊呼,本来苍白的脸蛋一下子有了血sè、无神的目光也一下子有了些光芒,无视自己身子摇摇晃晃的,只想向薛琦继续追问。

薛琦已经预料到这个状况,没等她开口便抢先说道:「他就在门外,快些去看看……」

「在门外?」王琇本来已经显露喜sè,听了这话却是一愣,愣住之后忍不住疑惑的反问。

「是的,他就在外头,等妳……」

「在外头?」王琇再次打断了薛琦,嘴里跟着重复念了一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问道:「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什么?」薛琦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想不出怎么响应。

但这在王琇眼中,却像是印证了她的念头。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不自己进来?」嘴里喋喋念个不休,王琇积压已久的压力,此时好像一口气都爆发了出来。

「他以为、他以为我对不起他吧?」说到后来,王琇几乎是嘶声哭喊:「不然为什么不自己进来?」

「妳先冷静一下……」

「他、他是要把我休掉吧?」王琇不理会薛琦,自顾自的陷入想象之中:「所以他不忍见面,让妳转告我这个信息?」

「妳……」

「妾身也没有脸活在这世上了,妳变替我转告,说妾身只求来生还能……」王琇边说,一边要往门柱奔去。

「妳先冷静一点!」薛琦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吼,毕竟曾经上过战场,不得不说这一声吼,还颇有几分慑人的气势。

「妳冷静下来,六郎不是不想见妳。」薛琦一把拉住王琇,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平复情绪,和声说道:「不是不想进来见妳,是不能进来……」

「不能进来?」王琇急切的问道:「那是……?」

「薛郎将。」外头的女兵听到里头动静,赶紧过来询问情况,王琇在迷茫之中,也没有留意到女兵称呼的官衔,已经是从四品的郎将了。

「没什么事,妳先出去吧。」薛琦摆摆手,示意里头情况无碍。

「是。」女兵却没退下,而是低声向薛琦禀报道:「方才宫里传来讯息:娘娘有令,仪式便给薛郎将负责了。」

「喔?」薛琦只是一转念,就想到了出发前和武后的谈话,内容是商量这回庆功宴的规模和流程。

「知道了,我会好好cāo办的。」薛琦点点头,她知道杜维被兵部革除,对他遭遇有些同情,做为补偿和表达对他的支持,薛琦已经下定决心要替他好好cāo办这回的庆功。

「这是他应得的。」薛琦大概是联想到了自身际遇,脸上表情有些凄恻、有些感慨。殊不知这样的表情,在王琇眼中却被导向另一个糟糕的开展。

「什么仪式?什么cāo办?」王琇连害怕都忘了,整颗心是一片空白,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薛琦,等待她接着会说出什么答案。

「那是……」薛琦正要回答,却见女兵yù言又止,便向女兵问了一句。

「娘娘还让小的去韩国夫人那处……」韩国夫人的病,薛琦也略知一二,于是就让女兵径自去通报了。

女兵临走前,特别向薛琦交代一声:「将军的身子已经被妥善的安置好了。」话里颇有几分邀功之意。

「妳说什么?」薛琦、王琇同声问道;一个是被女兵的说法给愣了一下,一个是被这话的内容给吓得魂飞魄散。

女兵也被两人反应吓得不轻,不过还是憨厚的呵呵笑道:「小的怕地上尘土会污了将军的白衣裳,便自做主张,先放到一旁案几的草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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