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大唐 第一百二十八回 登基

作者 : 陆以宁

()显庆七年底,这个高宗所使用的年号,至此总算是退下了历史的舞台。

新皇帝是高宗长子,历史上早亡的燕王李忠。由于高宗的猝逝,此时除了李忠之外,高宗子嗣仅仅只有许王李孝、杞王李上金而已。

李忠此时年仅十三,继位之后改元为「承德」,尊谥先皇为「大圣大弘孝皇帝」,庙号为「高宗」。

杜维曾经远远的看过这位承德皇帝:个子小小的、模样有些苍白,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的国中生。这年号取的倒好,大概是取「承袭盛德」之类的吉祥话,而这位新皇看来确实是颇需要先祖的盛德眷顾,才有办法在武后手上多活几年吧?

虽然据宫中密闻表示,这孩子的先祖根本不知是何人。

杜维想起王琇等人对他透露的八卦,望向李忠的眼神便有些怜悯、有些同情,那小皇帝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往杜维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在看我?」杜维身为从八品下的礼部主簿,所站排列也十分偏远,可以放肆的打量眼下大唐名义上的尊主。

只见小皇帝目光很快又转到一旁,顾盼之间并没有小说上形容的帝气、霸气,更别提什么神秘气场,不过就是个穿着华丽的小男孩罢了。

小男孩眼皮垂得很低,好像被繁杂冗长的祭文给催眠了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是老僧入定。

杨思敬站在前排,眼角瞄到远处探头探脑的杜维,在众人皆尽垂首的状况下格外显眼,无奈的回头吩咐几句,没过多久,一个小太监便把那句话便传来了杜维耳边。

「专心点,别乱看。」

由于杜维表现杰出、做事又认真,又有着苏义这一层关系,杨思敬很快便将杜维视为手下的一员爱将,此时这等登基大典,也没让杜维缺席,殊不知杜维巴不得能够早些回家,在新宅和自己的家人谈天说笑。

「小公公,你哪里人?」

杜维闲来无事,尚书又不让自己东张西望,便拉着小太监想要聊天。

小太监哪有杜维这般的胆子?脸sè发白的搪塞几句,便慌慌张张的往回跑去了。

「唉,真无聊……」

杜维紧瘪着嘴,打了个无声的呵欠,一旁同事见到杜维深吸一口气、随即便是眼眶泛红,心里暗道:「这也能哭?这小子马屁拍过头了吧?」

或许是在礼部的关系,这里的同事并不如工部的亲切,毕竟这个年代重文轻工,做为文官最重视的礼部,压力和竞争比起工部可说是天上地下。

一旁有人见到杜维目眶含泪,好像深深受到大典的气氛感染,心里头便暗到不妙:万一让上司觉得这小子是感念先皇而泣、或是因为大典而深受感动,进而对这小子印象大好,从此升迁不断……

这岂不是便宜了这初来乍到的小子吗?这可不行!这么一想,那人于是牙一咬、一发狠,也跟着「啜泣」起来。

「黄逢chūn!你在哭什么?」老迈的礼部员外郎听见抽气之声,回头毫不客气的低声怒斥,看起来装模作样在他这里过不了关。

那人只得止住悲声,肃然正坐,眼神却不怀好意的望向杜维:小子,你也一样要遭!

「杜德安!你也是一样,这里可是大典之上!」果然,老员外郎也见到了一旁偷偷拭去泪水的杜维,一视同仁的对他喝斥了一声。

「卜尔百福、如几如式。既齐既稷、既匡既敕。」杜维躬身念了这么一句,一方面告罪、另一方面也解释自己落泪的缘由。

这是出自《诗经》中,楚茨一篇的一段话,意思是:赐予众多的福分,祭祀谨守法度、不失时宜;仪式的态度虔诚,庄严隆重又小心谨慎。

杜维提到诗经之中「歌咏仪式」的一首诗,言外之意就是自己深深受到仪式感动,因此不能自己云云。

而这一段的下句同样是句好话:「永锡尔极、时万时亿。」说的是永远赐予福分,而且绵长没有穷尽!

「小子知礼!」老员外郎笑了笑,觉得这是个有慧根的孩子,原先只是看好他的能力,却想不到他还有如此真挚的一面。

好险!

杜维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员外郎虽老,但人脉门生都是极广,得罪了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当然不是为了什么仪式感动,那一段诗经也是前rì才恰巧翻到,事实上他在礼部主要的工作就是翻书,不断的引经据典,一下子要翻出哪个朝代曾经这么做过、一下子要找出哪位先贤曾经这么认为,总之是要为大唐的每一个行为都找到一个依据。

虽然无趣,但他的细心的确是能胜任这份工作,在几个月里便挑出了不少诏书、敕令的瑕疵,也让担任第二关检查的老上司们一下子都无事可做。

好不容易,仪式进行了大半,在下来没剩几个步骤,借着祭文念罢的空档,许多聪明人都是隐密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杜维也趁机活动脖子,舒展筋骨。

昨天晚上玩的太疯了。在新宅里的主卧房,那张双人床可不仅仅是容纳双人的大小,杜维昨夜便证明三人也是一样的宽阔。

「德安!」一个男子声音打断了杜维的回想。

杜维不快的回过头去,表情很快变成了惊喜:「老萧?你怎么在这儿?」

此人赫然便是老朋友萧德,也是杜维过去在司农寺的同事,后来一起调到工部,算得上是相识已久的老熟人。

「你有所不知。」萧德苦笑道:「我原先在司农寺是个录事,去工部转了一圈,回头却又有了个主簿的缺,家父便让我调了回去。」

「那不是很好吗?」杜维好奇的问道。

「唉。」萧德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九寺要废了,你可曾听说?」

「不曾听闻。」杜维这么应道,但心里却一点也不讶异:九寺的功能与六部重迭太高,职能又偏向皇家之事,此时皇权式微,自然也是功能大减了。

「家父不信,所以我只能自己奔走,现下可好,却是调来了太常寺……仍是不离九寺范畴。」

「那也没什么不好。」杜维笑道:「若是要并,也是并来礼部,那咱们又能当一回同事了。」

萧德正想再说,一旁却有小太监上前说了声:「太常丞,少卿有请。」知道老板喊人,于是不敢怠慢,对杜维匆匆一礼,便回到了自己的班列。

从五品的太常丞?还是清官好啊……杜维不得不说,他对那些官二代还是有些羡慕的。

虽然同为大唐公务员,但依照魏晋南北朝沿袭下来的旧习,人们还是将公务员分做:「清官」以及「浊吏」。

顾名思义,一个是较为高尚的官儿,一个是较为卑微的小吏。前者一律都是官二代,或者是权豪、世家子弟;后者则清一sè的是寒门出身,靠着科举、或是保荐才勉强混上官身的士人。

饶是杜维与诸多权贵都有交集,但浊吏的颠峰是什么?还不仍旧是个浊吏。在地位缓缓爬升的同时,杜维也曾遇过自恃身分的下属不愿听从指挥的时候,更有甚者,还拿杜维清秀的容貌开起玩笑。

碰到这样的情形,杜维有着千奇百怪的招式来对付。

「去查查关内道中,所有官学子弟冒名顶替之情。」

但凡杜维这么一吩咐,没有人不低头讨饶的;这种冒名之事几乎成了惯例,有点资产的家庭,难免会寻些途径让孩子念书,如果要查,得罪了人不说,只怕还真的会动摇国本。

至于一些态度比较恶劣的,杜维就全部推荐到东北地方,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事尽些心力,当然,这些人此时都还不知道朝廷筹划的这场战事。

杜维花了些心思,总算能够顺畅使动手下小吏,这也让他的各项计划得以开展,例如jǐng察制度,就是杜维的得意之作。

这不是杜维自己说的,而是武后对杜维的赞许。

事情的起因还是新皇登基。

那时长安城中巡城武侯、县衙差吏,甚至是加征的杂役,以及左右金吾卫等人,全部聚集在一个长安城中,虽然人数不是不能容纳,但在号令上却是繁琐至极,尤其是差吏杂役有的不敢管事,形同虚设;也有的胆大包天,冲撞了不少贵人。

长安县令因此遭了不少弹劾,只得跑来向恩师杨思敬诉苦。

杨思敬人老心也慈,有心想为门生想想办法,毕竟这位长安县令一生政绩毫无亮点,只怕没过多时就要外放去准备晚年生活了。如果能在县令任内做好一件差使,对他之后的安排也算有所帮助。

但想来想去,杨思敬却左右想不到个办法。

杜维拿来奏章文件时,正好见到杨思敬在皱眉苦思,于是顺口问了一句,一听之下,也觉得有些为难。

「如果有jǐng察就好了。」

捕快负责捉捕犯人、武侯负责巡城,而禁军则负责长安城防、宫中宿卫,看起来各自有各自的职司,但杜维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jǐng察却是何物?」杨思敬好奇的问道。

「这……是jǐng戒监察之意。」杜维编来毫不脸红,脑中一面整理思绪,嘴上也不曾停歇:「若能常设一批jǐng察,专门从事武侯、衙吏之责;一来方便指挥,二来也好对这些人加以训练。」

杨思敬皱眉苦思了良久,虽然觉得这方法古怪,但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对杜维说道:「先拟个条陈出来,老夫看过之后再说罢。」

杜维依言行事,回头便草拟了一份奏折,杨思敬看过之后,便转交给了长安县令。

第二天,杜维便被武后传进宫里。

「我一看这字,就知道是你这小子的主意了。」

武后正坐在杜维进献的沙发上,品着杜维进献的香茶,吃着杜维进献的小蛋糕,拿着杜维所cāo刀的奏折,双目炯炯的盯着杜维,看得杜维心中惴惴不安。

但武后并无嗔怪之意,反而是一脸激赏、痛快的说道:「真有你的!」

杜维一转念,很快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武后是想用「jǐng察」的力量,当做牵制军权的一个手段来用了。

「这件事情你就好好cāo办,这份奏折内阁会先退回去,你之后直接送上来便是。」武后自顾自的称赞了许久,又紧接着吩咐起杜维。

「但这似乎不归属礼部管辖啊……」杜维无力的反驳一句。

「这样啊……」武后想了想,才发现自己疏忽了什么,但见杜维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一阵不悦。

「我不管,交给你来解决。」

「咦?」杜维还是第一次看到武后耍赖的模样。

「既然是你想的办法,当然也得由你来负责!」

武后心里暗自得意,只要杜维服软,她也不会逼迫太过,反正再开设一个部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明白了。」杜维点点头,没有太多犹豫的答应下来。

「咦?」这回换成武后讶异了。

看着杜维一脸认真的模样,武后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心中暗道:说不定,我还是小瞧了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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