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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晴好,微风徐徐,清浅开了门窗通风透气,又预备着把箱子里的衣裳拿出来晾一晾。刚拿了两件,就见一个脸生的宫女前来,对她道:“姑娘,太后请你去一趟。”清浅从前并未见过她,便问:“是哪位太后?”那宫女道:“是仁寿宫孙太后。”这就奇了,寻常清浅并不去仁寿宫,孙太后也从未传唤过她,怎么这会子却想起她来了?却也不及细想,收了衣裳锁好屋子,便跟着那宫女去了仁寿宫。孙太后正在东次间里等着她,见她来了,正要跪下行礼,忙让一旁的春雨去扶起她。笑道:“快别多礼,你如今是皇帝身边第一要紧的人,前些时候我就想见见你了,这会儿得空,便叫你来我这儿坐坐。”春雨也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笑道:“太后时常念叨着你呢!自从有了你在皇上身边,皇上就变得格外开怀了,太后常说要赏你,这会儿总算有这个机会了。”清浅觉得十分怪异,从前随睿琛来给孙太后请安时,她对自己向来都是冷淡至极的。也曾听老宫人说,孙太后很是看不上庶出,这会子忽然对自己热络起来,叫她怎能不疑心呢?还有春雨姑姑,竟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显得格外亲近。按下心中的疑惑,清浅不着痕迹的抽出手,低眉顺目的对太后道:“伺候皇上,原是奴婢的本分,当不得太后娘娘的赏赐。”春雨对孙太后微微颔首,孙太后嘴角肌肉一抽,眸中已闪过寒光。却仍是笑着对清浅道:“你这样说就生分了,平日常见你去清宁宫,难不成你对周太后也是如此回话的?”清浅忙道:“奴婢不敢。”孙太后笑了笑,说:“那就是了,我是皇帝的母亲,你该更亲近才对。”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很会弹琴,皇帝时常听你弹奏,有时还与你一同合奏,可有此事啊?”清浅脸上一白,忙跪下说道:“太后恕罪,是奴婢僭越了。”孙太后示意春雨扶起她,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皇帝精通音律,旁人都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年前陆婕妤在他跟前弹了首曲子,却被称作庸俗!所以我只想听你弹奏一曲,不知你可愿意?”不愿意又能如何?清浅只好点了点头,孙太后便对春雨说:“去取琴来。”春雨含笑退下,不一会儿,就取来一把龙形水晶轸足琴。清浅深知此琴贵重,不敢怠慢,在孙太后的授意下,小心翼翼的弹奏了一曲《凰归》。孙太后面上微笑听着,心底却厌恶至极。一曲终,抚掌赞道:“果然让人闻之欲醉,难怪皇帝喜欢。”看了一眼清浅纤细玲珑的身段,愈发恨的厉害,仍旧笑道:“这琴也是与你有缘,我就把它赐给你了吧!你先别急着推辞,放在库房里无异于明珠蒙尘,交给你手里,我才觉得是物尽其用呢!”春雨姑姑也笑道:“姑娘你就收下吧!前儿陆婕妤求了太后许久,太后可没答应。今儿赏给了你,可见太后当真器重你。”再不接受便是不敬了,清浅只好跪在地上行过大礼,谢过太后恩典,双手恭恭敬敬的托着这把琴,离开了仁寿宫。她思虑重重,很想去清宁宫问问周太后,孙太后此举到底何意?可是刚出仁寿宫就去清宁宫,又怕引来孙太后不满,只好先把琴带回去,改日再去清宁宫。才走了一会儿,迎面就撞见了来给孙太后请安的陆婕妤,清浅本不想与她碰面,无奈陆婕妤已然看到了她,她只好跪下请安。陆婕妤看着她手中的琴,不由大怒,问道:“这琴是哪儿来的?”清浅如实答道:“回婕妤娘娘的话,这琴是孙太后赏赐给奴婢的。”“孙太后赏给你的?”陆婕妤尖着嗓子反问,“这不可能!前儿我求了孙太后许久,她毫无松口的意思,怎么这会儿竟赏给了你?你不过一个庶出的小贱婢!别以为攀上高枝儿了就得意忘形!”春寒料峭,青石板冷硬,硌的膝盖隐隐作痛。清浅只觉身上软绵绵的,却还得双手抱着琴,咬牙忍着陆婕妤的责骂,只等她发泄够了,自己方能月兑身。陆婕妤看她这幅样子就恨得咬牙切齿,无奈表姐再三叮嘱,自己不能当面发作。只好愤愤道:“既然是太后赏的,那你就好好收着吧!要是碰坏了一点半点,可要了你的命!”心中却生一计,她若真的损坏了这琴,孙太后定不会饶过她!清浅拜谢起身,告退离去,陆婕妤挥了挥手,只等她迈出一步,便伸脚绊住。清浅手中抱着琴,不妨脚下一滞,直直的向前扑去。她也知这才刚离了仁寿宫没多远,若就这样摔坏了琴,不管什么原因,都是她的过错。当下只管把琴紧紧抱在怀中,硬生生的扑倒在地。可是琴身还是断裂了,一半掉在地上,另一半硌在清浅身下。陆婕妤立刻不依不饶了起来,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摔坏太后娘娘所赐的琴,你可知道这琴是孙太后从前入宫时从永昌侯府带来的!”清浅只觉手肘、膝盖处火辣辣的疼,但这些疼都不算什么,偏小月复处撕扯般钝痛。她强撑着身子,这才发现琴尾上的水晶轸足断了,正好抵在自己的小月复处。她一瞬间面色苍白,汗如雨下。陆婕妤冷笑道:“还在这儿装什么?你以为这样孙太后就会饶了你?还是想让皇上看见你这狐媚子的可怜模样儿,好叫他心疼?哼!我偏看不上你们这起贱蹄子装模作样的德行!”她骂的起劲,身后的宫女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角,颤声道:“娘娘,奴婢瞧着,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呀!”因民间正值春耕,农桑为本,下了朝睿琛便和内阁的人在懋勤殿议着,等到内阁的几位宰相都走了,他才得闲。回来便问清浅,美儿回道:“清浅被孙太后叫去了。”睿琛微一皱眉,正准备换了衣裳就去仁寿宫,不想清宁宫的忘忧姑姑却来了。睿琛一向对太后身边的人客气,忙请了进来,见忘忧面色端凝,忙问:“姑姑来可是太后有何吩咐?”忘忧心底叹了叹,道:“太后叫奴婢来回皇上,林姑娘她……小产了。”睿琛身子一震,仿若没听清似的,问:“你说什么?”忘忧心中苦涩,望着他渐渐苍白了的脸色,不得已又说一遍:“林姑娘小产了。”就听“啪”的一声,一枚扳指掉在金砖上,碎了好几片。张保忙跪着去拾,心中大骇。这扳指可是血玉扳指,是睿琛祖父当年打蒙古的时候戴着的,上面还沾了睿琛祖父和战士们的鲜血!睿琛一向敬重祖父,得了这扳指后日日戴着。上马驭弓,狩猎练剑从未离身,更是珍之爱之如性命。往日别说摔了它,就是磕磕碰碰也没有过。这会子,竟惊的摔碎了它。不等张保捡起碎片,睿琛已冲了出去,他不再理会地上的碎片,惊叫着:“万岁爷!”却不想睿琛跨过门槛时竟被绊了一下,若不是身旁随扈眼明手快,非要摔一跤不可。可他似乎犹未发觉,红着眼睛直往外冲。张保暗道不好,一面呼喝着御驾,一面也拼了命去追。狂奔至清宁宫不远处,睿琛才停住脚步,望着前面,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张保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道:“万岁爷,您可得顾及着自个儿的身子!”睿琛却似闻所未闻,缓缓走进清宁宫,便见陆婕妤跪在门口,满脸委屈的模样。陆婕妤见了他,忙唤道:“皇上……”却触到他冷如刀剑的眸光,不由心底打了个寒颤,不敢出声了。清宁宫内,周太后、孙太后、皇后俱在。周太后抿唇一言不发,孙太后用帕子擦着眼角,叹道:“谁能想到这孩子竟有了身子,我若知道,就不让她来弹琴了。”春雨在一旁安慰着,皇后坐在下首,心底五味杂陈。宫人进来禀道:“启禀两位太后、皇后,万岁爷来了。”话音未落,睿琛已沉着脸大步走进,对两位太后行了礼,望着周太后。周太后嘴唇翕动,却咬牙别过脸。孙太后就说:“真是可怜见的,那孩子也太不当心了,有了身孕也不说。陆婕妤也是跋扈,竟叫哀家白白损了一个孙儿,才两个月……叫我怎么不伤心呢!”说着又拿帕子擦眼角。皇后却是一直瞧着睿琛,见他还穿着朝服,额上有汗,气息尚未平稳,知道必定是赶了来的,垂下眼睑苦笑。又听孙太后道:“我已罚了陆婕妤在门外跪着了,皇上要怎么处置都是得当的。”皇后闻言忙抬起头道:“皇上,陆婕妤并非有意……”睿琛只轻瞥她一眼,眼神凌厉如千里冰封,皇后一个机灵,讪讪不敢再言语。他照旧面无表情,淡淡道:“皇后说的也是,连朕都不知她已有了身孕,何况旁人?叫陆婕妤别再跪着了,送回宫去吧!”三人都是一怔,睿琛却又看向孙太后道:“母后在这里平白伤心,若是因此有损凤体,倒是儿子的不是了。”孙太后想了想,便道:“也是,御医已给那孩子瞧过了,我们在这儿反倒不便,不如让那孩子好好休养才是。”起身欲走,见皇帝送她到门口,她转身微微笑道:“皇帝也莫要太伤心,等那孩子醒了,给个位分,也算是她的体面了。”睿琛应道:“是,谢母后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