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转眼便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行宫地气儿暖和,清浅已褪下厚重的大毛衣服，换上了夹袄。八个月的肚子鼓鼓囊囊的，行动因此愈发不便,外出散步也需两人搀扶。站的时间久了便会腰肢酸痛，坐下时腰部必得垫上引枕。这一日,敏华和之桃照常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停下歇息时,清浅带着抱怨的语气说：“现在这么辛苦,真想快些把他生下来。”敏华笑道：“再辛苦，也就是这两个月了。”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到一旁的花树下坐了，面上虽是笑着,可眉眼间依旧是掩藏不住的忧心忡忡。清浅靠在引枕上，望着湛蓝如洗的天际，道：“我知道你也在担心，这个月份，必定是瞒不住了。”敏华叹了口气，说：“女人生产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趟，加上后宫又有一群虎视眈眈的人，虽有皇上护着，可是……我本不该说这些，说了无用，反叫你担心。”“你不说，我就不会想了吗？”清浅轻抚小月复，眼神又暗淡了下来。“太后和康妃必想着让我一尸两命，就算皇后希望我能诞下皇长子，那我这个皇长子生母，她就真的能容下吗？”之桃看着满面忧色的二人，说道：“要我说啊，横竖还有两个月呢！咱们回宫再准备也来得及，再者说，不是还有皇上嘛！实在不行，咱们就留在行宫，不回去了！”清浅指着她对敏华笑道：“到还是一样的憨，只说话也在理儿。”又道：“我这产期是在四月里，那会儿就热了。皇上倒是提过送我去南台生产，只是那儿毕竟是紫禁城的后院，恐怕瞒不了宫里。”敏华道：“如今她们也是自顾不暇，可若等她们回过神来，就不好应对了。”自从顺妃死后，皇后病倒，康妃襄理后宫。皇后与康妃之间形同水火，从前皇后还看在太后的面儿上没跟康妃红过脸，可是如今，两人总能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僵。“皇后端着身份，而皇上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纵容康妃，康妃在皇后那里，倒是受了不少委屈呢！”敏华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嘲讽，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上回张公公来送东西，我隐约听了一耳朵，辅国公府与永昌侯府本就不睦，如今更是了不得了！听说，有一回两家的马车在官道上遇着，谁也不肯让谁，两家的车夫还打起来了。”清浅奇道：“怎么没听你说。”敏华道：“我原想着不过是下人间的口角，现在想来，下人们都是看家主的意思行事，哪有明知对方的身份，还刻意不肯避让的？这两府之间，寻常言及必定不假辞色。”清浅微微一笑，她知道睿琛不会放过永昌侯府，只是没想到会利用辅国公府，难道就不担心谢家会成为另一个孙家吗？她忽的想起周太后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日后你若为他诞下皇子，切记不要让你的孩子，将来和皇帝一般……”一般什么，周太后没有说下去，可是清浅明白，不要让她的孩子和睿琛一般，在生母和嫡母之间为难。希望皇后不要成为另一个孙太后，若到时候回避不了，她必会为孩子铲除一切阻碍！清浅紧紧贴着小月复，感觉到这小家伙又动了一下，低声呢喃：“孩子，你是不是也知道娘亲的决心？还有两个月咱们就能相见了，你放心，娘亲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打定主意，她对敏华说：“让曹斌回宫请安的时候告诉皇上，我在这里留到三月再去南台，不回宫了。请皇上提前为我准备好接生的稳婆和乳母，务必要干干净净的。”敏华神色一肃：“是，我明白了。”睿琛正犯愁若此时接清浅回宫只怕不妥，恰好曹斌带来这些话，他略一思索，就答应了。暗中寻好老实又口风紧的稳婆和乳母各两人，还将出宫荣养的夕颜和忘忧两位姑姑请去了南台。当清浅搬入南台涵元殿，看见两位姑姑时，又惊又喜。而夕颜和忘忧两位姑姑更是激动的哽咽起来。夕颜望着清浅鼓起的小月复，泣道：“若是周太后还在世，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一番契阔，两人让着清浅到了涵元殿北边的庆云殿，说道：“皇上说了，从前娘娘住的地方临水有风，怕伤了娘娘身子，所以就住在这里。再过些日子，皇上来了，也方便来看娘娘。”清浅笑道：“不等他来，我这孩子就要出生了。”夕颜姑姑也笑道：“皇上怎么放心娘娘一人在此生产？定会来陪伴娘娘的，娘娘只管放心。”清浅笑而不语，只当夕颜姑姑是安慰自己，不想四月初，睿琛就放下政务前来南台。“周正明说你的产期将近，我实在不放心，所以亲自过来等你生产。”睿琛看着清浅已到极限的肚皮，不免有些心慌。他已经十多年未做父亲了，第一次做父亲时年纪不大，时隔多年，早已忘了当初是什么心态。但是现在，他真是既担心，又兴奋。清浅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底一暖，笑道：“你这样劳师动众的，也不怕这消息漏出去，九十九步都走了，可不能在最后一步出岔子。”睿琛握住她的手，郑重的说：“你只管放心就是，能进产房的人，可是精挑细选的。就算宫里人知道了，此时也来不及做什么。当真要做，也要有人不惜冒着灭九族的风险来做呀！”清浅拉着他的手放到小月复上，说：“我这几日胎动很厉害，许是这小家伙不耐烦了，这会子你来，他又动了。”睿琛俯□把耳朵贴到她肚皮上，煞有其事的说：“恩，恩！这小家伙说，看你怀得太辛苦，我们等得又心急，所以过几日就出来了。”清浅瞧着好笑，只是他的动作话语都无比熨帖，含笑望着他，心想他定是个好父亲。“什么？和嫔有了身孕，已经快要生产了？”康妃紧紧攥着手心，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高声又问了一遍。秋霜面色淡淡的说：“是，娘娘没有听错，和嫔确实快要生产了。太后特意让奴婢来告诉娘娘一声儿，娘娘这些日子只顾着和皇后争斗，却忘了真正的致命敌人。如果和嫔生下皇长子，娘娘您……”如果和嫔生下皇长子，那么康妃对于太后来说，已毫无利用价值。康妃手足冰凉，脑中一片紊乱，已理不清思绪了。她该如何是好？她到底该如何是好？秋霜又道：“皇上防范的十分严密，连从前周太后身边的人都请去了南台，南台那里简直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别说要动手脚，就是想安插个钉子进去，也是不可能了。”康妃抬起头，有气无力的问：“太后的意思是？”秋霜道：“太后的意思，若是和嫔生下的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生下的是儿子，还请娘娘早做准备！”康妃身子一凛，这话中的深意……莫非太后想让自己除掉那个孩子？竟要她除去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仿若坠入冰窖一般，刺骨的寒冷让她直打哆嗦。她咬住下唇，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反驳。秋霜的话已带到，便略施一礼，道：“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太后，先行告退，还请娘娘多为永昌侯府考虑。”秋霜走了许久，银瓶见康妃还在发呆，唇上已被咬出血来，惊呼一声。康妃回过神来，慢慢苦笑起来，低声道：“为了永昌侯府？呵！我不过是孙家旁支的一个庶女罢了，如今连皇上的宠爱都快没有了，还说什么永昌侯府！”银瓶连忙用帕子拭着她唇上的鲜血，心疼的说：“娘娘，那您要怎么办才好呢？”“我还能怎么办？”康妃无奈的抬起头，咽下满腔苦水，叹道，“只盼着和嫔生下的是个女儿，要不然……让我杀皇后杀顺妃都不要紧，可真要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下毒手，我实在是……”银瓶知她心苦，抹着眼泪说：“太后也太不体恤娘娘了。”康妃不语，半晌后，叫银瓶将和嫔快要生产之事告知皇后。又道：“我不想动手，只看皇后的动向了。”一炷香后，皇后得知此事，怔忡许久。哀叹道：“皇上瞒得我好苦！”半夏劝慰道：“后宫不宁，西边儿那个是什么心思，您会不知？也怪不得皇上如此隐瞒，要不然，还不知能不能等到今日呢！”皇后想想也是，便道：“要是和嫔能为皇上生下皇长子，我也宽慰了。不管是谁生的都好，只要不是康妃。”“正是这个理儿呢！”半夏笑着点点头。但还是提醒了一句，“若是娘娘能求得皇上将皇长子养在您身边，才无后顾之忧！”听了这话，皇后又蹙起烟眉，沉吟道：“皇上待和嫔如此，怎么会肯呢？到时候和嫔母凭子贵，必定会有所晋封。妃位尚不足惜，也不知是贵妃还是皇贵妃了。”半夏眼皮一跳，道：“本朝只有一位皇贵妃，还是死后追封的，皇上应该不会……”皇后冷笑：“怎么不会？怀胎十月，竟瞒得这样好，连仁寿宫也是才知道的！可见皇上在此事上下了多大的功夫！”半夏勉强笑道：“娘娘也不必如此在意，就算和嫔再怎么得宠，也不会越过您去呀！”“此时不会，将来呢？”皇后心底那个念头蠢蠢欲动，看了一眼半夏，“嫡母永远都比不上亲生母亲，咱们皇上就是最好的例子。”半夏垂眸，低声问道：“那么，娘娘打算如何？”皇后在她耳畔说了四个字：“去母留子。”若是女儿便罢，若是儿子，就这么办吧！半夏会意，深知此法是最好的法子。便着手去办，从打探和嫔身边有哪些人伺候，试探着能否收买。可是，这些人全都不为重金所动，半夏只得从她们家人入手，但是她的发现却大吃一惊。回来禀告皇后，道：“伺候和嫔生产的稳婆、乳母的家人全都不知所踪了。”皇后一惊：“不知所踪是何意？”半夏道：“数月前便全都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没人知道她们是怎么搬走的，更没人知道搬去了哪里。”皇后想了想，猛地变色，道：“此事速速收手！能有这么大手笔又做得如此隐秘的，唯有皇上！”半夏唬了一跳，皇后急道：“快去呀！万万不能留下把柄，否则，我就真的中了仁寿宫的计了！”说完，狠狠的锤击了一下炕几。消息是怎么传来的她自然清楚，可是却没想明白就动了手！后宫动向皆落入了睿琛眼中，脸色铁青的传来张保，道：“南台再清一次人，御前也不可放过！”张保一个激灵，忙道：“御前的人都是奴婢和戴贵亲自教导过的，想来不会……”睿琛勃然大怒，喝道：“不会什么？若真的没有暗鬼，和嫔有孕一事怎会传回宫中？你当心自个儿的脑袋吧！”张保连滚带爬的出了涵元殿，立即和戴贵、宁从喜等人将御前和清浅身边的人再排查了一遍，揪出一个向外递消息的小太监。并不多话，直接绑了乱棍打死，再有后者，依此法办！皇后不敢再动，康妃心烦意乱不想妄动，仁寿宫因元气大伤还未恢复，后宫前所未有的平静。四月初十这日，睿琛陪清浅用过午膳，就让她在阁中休息，自己在一旁看批红。清浅觉着有些不舒服，就说：“我还是回去吧，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似的。”睿琛连忙放下手中的朱笔，过来问道：“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太医来。”清浅并不是轻易就嚷嚷不舒服的人，如今产期将近，可不敢马虎。谁知还不等周正明过来，她就皱眉抱着肚子。睿琛暗道不好，又派人去叫，谁知等周正明来了，她又不痛了。周正明诊脉过后，还是说道：“怕是要生了，娘娘先去产房准备着吧！”睿琛等人立时如临大敌，倒是清浅显得不那么紧张。进了专门辟出的产房里，坐上大床等着。月复痛开始渐渐频繁起来。作者有话要说：送出三份积分：玲玲、寒星邀月、朱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