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微风轻抚,荡起枯草摇荡的沙沙之声,此时显得格外亲切。
洛白仰躺在地,享受着逃离死境后的片刻轻松。
整个身体,所有细胞,仿佛都跳跃起来,将他周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
深深呼吸一口气,那样清新,虽然带着淡淡的血腥,不过那已经可以忽略。chūn天的女敕草气息,新鲜的泥土香味,还有不知在哪方偶尔清脆婉转的鸟鸣。
右眼之中是sè彩渐渐变得清明,枯草,蓝天,斑驳的树木,缓缓飘落的枯树叶,还有那柄红白相间的石锥子,他的眼睛已经能够看见。
洛白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切会如此美好,大自然赋予的新生力量会有这样大的魅力,让他这个半残之人恍若有一种将要融入进去的感觉。
他活下来了,这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废物,我杀了强大的狮吼关关守。”洛白不自觉口中有一些喃喃自语,带着不可置信,也带着激动和兴奋。而脑海中逐渐回想起了多年来的遭遇。
自有记忆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小乞丐,靠着老乞丐的怜悯和拖着残躯不断乞讨才活了下来。
“为什么爹娘不要我?”
“孩子,你的身体残废,这辈子就这么将就着过吧!”
洛白似懂非懂,“残废”这个自卑的字眼却深深刻在幼小而苦涩的心灵。
一个好心的江湖郎中见他实在可怜,诊断了一番,摇头说道:“半体虚寒,半身经脉堵塞,唯一的方法便是打通经脉,不过看你一个小乞丐,那等事情想必今生已无可能。”
洛白依旧似懂非懂,却明了自己这叫做“半体虚寒”病症,应该是非常难治。
十岁那年冬天,老乞丐终于死了。
寒风呼啸的夜里,仿佛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被冻成了冰棍,老乞丐将唯一一件厚衫裹在洛白的身上,自己也在寒风呼啸之中冻成了冰棍。
老乞丐是这个小乞丐唯一可以算得上亲人的人。死的时候,洛白没有哭,他不知道这样子死去是一种不幸还是一种幸运,大概也只能算是一种选择,好的或者不好的。
十一岁的chūn天,也是芳草清新,泥土飘香,鸟儿叽叽喳喳。
这一年,大盛帝国和北蛮帝国的战事异常惨烈,人命就像是chūn天枝头的樱花花瓣,轻轻一碰便悄然而落。
于是,帝国就在各地征兵,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
“帝国不需要你这样的小残废。”招兵的军官很鄙视地看了一眼洛白,不耐烦驱赶道。
“大人,我很能干,而且有的是力气。”洛白将一颗门牙大的银子放在登记册上。
这块银子是老乞丐每天拼着被毒打的危险,从酒楼掌柜那里讨要积累起来,希望有一天能够买到一亩三分地,过平常人的生活。
军官重新瞥眼打量了一下洛白,又看了看后面排着的队伍。这年头战争死人多,已经没剩下几个壮丁,就算全部征召入伍,也不够凑数。
军官左手食指轻轻敲了一下登记册上那块门牙大的银子,又伸出一条手指。两条圆规脚一样的手指,做出一个“二”的手势,在洛白面前晃了晃。
洛白的脸sè变了变,知道这家伙是要更多的钱,可是他真的已经没有。
“伙头军,一天两餐,没有俸禄。”军官脸sè颇不好看,仿佛吃了数百只苍蝇,鼻孔哧哧冒气,无情说道。
“多谢军爷!”洛白知道帝国的士兵是有俸禄的,他的俸禄肯定要被这个军官贪污。
对于他这样一个残废的小乞丐而言,能够有一天两餐的饱饭和一个安定的住处,已经是天上的rì子。
时间荏苒,边城的rì子即使清苦,又怎么苦得过乞丐。
洛白每天都极卖力干活,以期有朝一rì能够得到上司的赏识,在军中谋得一官半职。
终于等来的不是上司的赏识,而是被派去当炮灰。
与他同袍的伙头军皆有一些军俸,上下打点一番,这事就过去了,可他没有。
“小子,看你这几年挺勤快的,有什么要对本总管说的吗?”顶头上司伙夫营总管似笑非笑地问道。
“总管大人,你也知道我是没有军俸的,可我干活勤快,务必请您高抬贵手。”洛白十分诚恳地请求道。
“好说,好说,你可是我们伙夫营的人才。”伙夫营总管意味深长拍拍洛白的肩膀。
第二天,大风关关北哨口,洛白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大风关城楼上,锦衣华服的胖子关守,正篾着他那半条八字胡,饶有趣味看着这批刚出炉的炮灰渐渐远去。
与他而言,炮灰便是垃圾,是浪费帝国粮食的蛀虫,是必须清除的军中败类。
殊不知,这些炮灰曾经也是血战沙场的铁血将士,是保卫帝国的忠贞勇猛之魂。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可笑的是,他们所要面对的惨淡人生,只是被己方的将军送给敌方将军狩猎的玩偶。
他们,只是炮灰!
洛白从这些回想中清醒过来,目光变得清澈而坚毅,仿佛下了一个决定,说道:“既然你们放弃了我,那么我也放弃你们,从此便不再是大盛帝国的士兵,也不再是大风关的小卒。”
他起身想要去拔起那柄救他xìng命的石锥子,右腿一阵发麻,又跌倒在地。
“这不可能!”洛白惊异看着自己的右腿,显出惊喜而不可思议的神sè。
右半身冰冷,他虽能够感觉到微疼,却绝对不可能有酸麻感觉。筋脉堵塞,神经封闭,让这种感觉变成了奢侈,十几年来也从未有过酸麻之感。
“孩子,你的右半边身体堵塞,感觉灵敏度会降低很多,虽然行动勉强可以,但并不能发力,也不会有太多感觉,近乎无用。”
江湖郎中摇头叹脑的惋惜话语隔了十余年依旧还在洛白脑中回响。这十余年右半身的感觉也印证着这些结语的正确xìng,今rì却出现了意外。
洛白仔细感受着这种难受又美好的感觉,又用左手狠狠拧了一下右臂,也是生疼。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右脚,右手,左手,不禁有股内牛满面的冲动。
方才虬尤拧断了他的左手,此时已经完全好了,没有一丝儿疼痛,没有一点不适。
右半边的身体渐渐回暖,像是一座正在消融的冰山,泉水叮咚,chūn花烂漫。
梦里相见千百回。
洛白觉得自己现在是在梦里,曾经千百回梦到自己身体恢复正常人的模样,右眼可以见到天上飞翔的雄鹰,右手可以提起三十斤重的水桶,右腿也不再瘸,完全可以跟军中同袍一起冲锋陷阵。
而今真的实现,他却不敢轻易相信。
“这是做梦吗?”
洛白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赤辣辣的疼痛告诉他这是真的。
“新生!”
这两个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字眼突兀在脑海里冒出,心中一棵女敕芽慢慢滋生。
洛白并没有兴奋地得意忘形,望向那柄染着半干的血水和脑浆的石锥子。
“是它,这柄神奇的石锥子带给了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