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房树林的旧土社前早早地聚着些别着红袖章的学生,背着或新或旧的挎包,大约地站出个队形,小心翼翼地观察倚在残缺石狮上闭目养神的女孩。红绳扎起利落的单马尾,紧身运动型校服穿出干练的气韵,短上衣盖不住的皮带处,隐隐漏出铁器的寒光。
静寂不久便被打破,一辆漆成香蕉sè的校巴呼啸而至。司机刘叔一个急转弯惊险地停在土社的三级台阶前,大手一抹冷汗,“好险好险!椿老师,到了!”后车门应声而开,下来个面带微笑、举止从容、文质彬彬但是脸sè青白、脚步虚浮的年轻姑娘。
“哇,气质美女耶!”小胖子朱贝贝激动地抓住死党郑小漆的瘦手。椿老师温和地朝红袖章们点点头,扬扬手中印有“农都”字样的小旗子,“上车了,同学们!”
“是~~”众人齐声应答。
校车四平八稳地开在胥川的公路上,但众人提着心跳盯着那只叼着酒瓶的醉鬼司机。那厮却全然不知,一口酒来一转弯,一口酒来一加速!在我旁边,邱娴闭着眼睛抱紧可以用于击倒司机的超厚大书《校规》发抖,椿老师一边死握拉环不放手一边安慰她,众人暗自祈祷神明怜顾。
只是,三分钟后——
“加速!刘叔你没喝酒么!追上chūn丰的……”
“哎,三山里的追上来了!”
“追!加速!”
一众红袖章扯嗓子大喊,凶猛异常。静淑美好的椿老师和邱娴一个气势汹汹地查地图抄进路,一个气势万千地给司机倒酒。刘叔头冒冷汗,面目狰狞地加速超车。反观“兄弟学校”的校巴,情势竟一般无二,更有抢方向盘的疯狂男教师。
我缩在座位里,独自发抖,无意间看到悠闲看窗外风景的马尾女孩,再觉人生真乃寂寞如血。[喂!]
今天是参观珀畴镇公会的部活rì(部门活动rì),但大家闷闷不乐,因为chūn丰第一个到——虽然他们下车时口吐白沫,疑是食物中毒。我们排成两列进入珀畴参观,留下斗败鸡似的刘叔倒在方向盘上嘲笑第三名。
胥川的行政单位为“镇”,西镇区的政治经济中心便是珀畴沙洲。
从仿古的青瓦飞檐在头顶跳跃连绵,到朱漆雕门立在走廊两侧,还有青石统一铺就的地板,平rì开会办公的榆木桌,休息间里的八步床,林林总总,全是裹着古代外表的当代物件。与椿老师同行的文员耐心地解说这间间房舍、件件物什,尽管早是陈腔滥调,让人双耳生茧……
“无聊,我爸说这个院子根本是闲置,专门给外人看的。”朱贝贝转着滴溜溜的小眼睛,低声道。
“我爸早上说三个月前这个院子,”郑小漆黑瘦的脸认真起来,“有新主了。”
朱贝贝大大咧咧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瓜子漏下不少在地上,“嘁,那一定是被排挤的倒霉鬼。”
我满脸郁气盯着前面两个越走越慢的家伙,刚刚在车上便吓到抱在一起发抖,现在又一起议论官员,不愧是死党。嘶,头好痛。郑小漆突然回头,吓了我一跳,“那个,同学你认识路吗?”
“路?你们没跟大队走吗?”我抹了下清凉油,减缓头痛的惨烈程度,“大家呢?”
“你不会单纯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吧?”朱贝贝投我以白眼,“笨蛋……”
喂喂,明明是你们擅自离队的,阿胖。等等,好晕……
那两人自己找路去了,我在原地寸步不能动,巨大的眩晕感在我的脑腔中轰鸣,像一头狂奔怒啸,横冲直撞的史前凶兽,撕扯得世界混成金花四溅的混沌,又突兀得坠入黑暗。
我晕倒了,大概。只是,这是什么?
黑暗,无边的黑暗中,有什么在渐渐清晰。野草萋萋的河心沙洲,汩汩的流水拂过它的沟沟壑壑。未有人烟的珀畴沙洲,千百年前的它,本是无名的,只等一场chūn雨,百草化生,只等一场秋火,木叶归烬,独自的岁月,独自地花开花落。蓦地,沙洲升腾起密密麻麻的青点,聚成熊熊青火冲天而起,充斥黑暗。
烈火中透出千百个不同声音——救救……救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