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地上铺着孙翀的校服,蓝兰昏睡在上面,眼睛又红又肿,泪痕还没有干透。校服沾上泥点子,手背被木刺划开,就连一向傲气的公主头也半散着,看来为了找到这里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而且出现得太快了吧!
陆小彤把手覆在蓝兰额上,“发烧了……这孩子刚刚和庚级灵体接触过,灵力觉醒了。”
“我们学校里哪会有鬼仙。”我小心地往脸上贴药贴子,“还有,别用内宗的说法,听不懂。”
“你是装不懂,”陆小彤走来,一把扯掉药贴子,疼得我直咧嘴,“不然怎么会用药科的贴子拔除这孩子的灵力?以我十年灵媒的经验来看,这孩子灵力是后天激发的,所以是不是良能还很难说啊,博士大人。”
“惺惺相惜了?您干脆说他就一后天灵媒,想我向上寮申请引导。”我眯着眼,模模发红的脸皮,“没空!你没看她刚刚多暴戾,护符都被撕烂了,如此高危……”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灵力失衡,阿布,别小气,我知道护符是你叔叔给的,但这孩子无法自制,又有什么错呢?”陆小彤还是帮蓝兰说情,“而且,她就要面对一个不同的世界了。”
“我们已经面对了十年以上,依旧没什么事,别小题大做。”我全力反驳,总要有个人为护符负责,不是吗?
“你不是总奇怪我无法与人亲近吗?”疑似失恋的孙翀挤出一丝苦笑,忽然插嘴,“小时候,跟孤儿院里最好的朋友说,我能听懂蛇语。结果,人家说我是妖怪呢,理直气壮地用石头砸我,拿小刀截去小斗的尾巴,让所有人孤立我……这种事直到我被父亲大人收养呢。有些事发生了是忘不了的,现在还有那时的伤痕留在我这儿,要看看吗?聒噪的博士大人。”
“孙翀,别这样说,我才不信你会被欺负。”我对某人的叙述表示怀疑,“而且,卖悲情一点也不适合你喂。”
“呐,没什么不能的。我第一次见鬼的时候,灵准还不是很高,灵感也不是很好,尽管如此,我还是被一只虎伤鬼吓得发高烧。我告诉所有人包括父母,眼前的它有多残破,多可怕,血肉模糊,支离破碎……但是没有人信我,全当我烧糊涂了在乱说!之后那只虎伤鬼跟着我足足三个月,直到遇见师傅。”陆小彤苍白地笑笑,“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叔叔的胸怀。阿布,你其实很幸运,幸运得不知道这孩子随时有生命危险。”
“对不起啊,别说是良能了,我就连灵力也欠奉,体会不到各位天才成长的辛酸。”我凉凉回击,“我就是个连法师也做不了的废材,没有眼镜的增幅,我连灵视也做不到。”[你才不是]啊,幻听你在呐。[才不是幻听!]那是什么?[……]
我们都安静了,谁也没说话,一室死寂。
“铃……”孙翀的手机响起,“喂?找阿布?他在闹脾气不会理你的。你是他姐?可以用爱治愈他啊。原来如此,那就给他听。”
我接过手机,有不良预感。
“小布布!你感受到姐的爱没?爱爱爱爱爱爱!”手机里爆出曹诗可怕的声音。
“感受到了,胃好痛。”我抽搐起来,“您收了神通吧,曹姐姐。”
“哈哈,姐近rì功力见长!小布布,有没有看见蓝小姐,别说你不认识,姐一清二楚!着个大小姐在阿姨家失踪了,林家悬赏二十万。姐的情报直觉认为这和小布布月兑不了干系。小布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人家可是林太尊的外孙女,前姨夫是西jǐng司司长,乖,跟姐说不是你,姐打去找郑小漆算账!不过最好是你们都没碰她。”
“……姐,林苒有个女儿?”我瞟了眼蓝兰,“她你知道吧。”
“这有什么难的,林苒的事谁不知道?林太尊有一子二女,末女林苒早年因提出发掘祖坟,被斥为大逆不道,除去宗籍,同年与丈夫莫司离婚,三岁女儿莫小言归母方抚养。莫小言从此郁郁寡欢,于同年年底出现语言障碍,失语。嘛,在姐的独家记录里,那孩子三岁前可是相当可爱呢,恩恩,特别备注的话,和蓝兰关系超好,酷爱秦衣,会长时间发呆,单亲家庭的孩子是比较孤单的……小布布,为啥她现在的状态是失踪中?!”
“姐,帮我个忙呗。”我说完请求,把手机还人,“起个坛吧,各位。”
“你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被带走的是莫小言。”孙翀接过手机,没阻止也没反对,只轻轻点了这么一点。我知道,他想说我的决定太草率,可能救错人之类。
“谁知道是不是。”我嘟喃一句,敲敲脑壳,努力回想那些恼人的仪式……
……
……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久违了的医务室里,眼前事放大版孙翀那脸。他正朝我扮鬼脸﹑做小动作,看我醒来就将右手藏到身后,可嬉笑依旧,“阿布,我可没有边戳你伤口边鬼脸。”
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吧,喂!
“你去欺负社长吧,他才是你的菜。”我模模额头,果然是包上了一层厚绷带,不过看某人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大概是成功了吧,“你的宝贝……”
孙翀将袖口凑到我面前,纯白的灵蛇顺着手腕滑出来。她嘶嘶地吐着信子,静静地注视我,金黄sè的竖瞳漂亮极了,不怒而威。只一小会,孙翀边小气地收回,“露白说要谢谢你。”
“莫小言果然不是这位带走的。”我尴尬地笑笑,回想在仓库的发言,忽然发现错漏百出,不加以查证就结论,真是……丢尽博士的脸。
“露白说她很喜欢你血的味道,你可以直呼她名讳。“孙翀当着我的面把一块染血的绷带塞进袖口,“当然不是露白,她只是去和前主人解约罢了。不过,那时,你乱了吧,博士大人。”
“这么说,带走莫小言的是露白的前主人?而且,那丫头是莫小言没错?”
“是,不然现在我就要去镇太平间探望你了。”孙翀又戳我伤口,好痛,“没死的话,就早点好起来归队啊,我们一起去寻宝。先走啦。”说完,他起身从窗户离开。
门开,庸医杀气腾腾地进来,手里翻飞着一柄手术刀。那据说是某医生毕业时导师赠与的,至今未见血。
“长本事啦?!跟人打架嗯?”
“我确实是失足落水,撞到河中碎石才受伤的,就在槐花溪。”
“这种借口拿去骗校长。”庸医yīn着脸,收回手术刀,“你身上那些钝器所致的瘀伤呢?是鱼打的么,借口也想得妥帖一点!”
“我撞到头,记不得了,医生,我我失忆了吗!”我表示很无辜。
庸医被我气走,房间里静下来,隔壁房间的热闹传来,听得出失踪归来者正被众星拱月般呵护着。不奇怪不是吗?毕竟人总是要失去才知道宝贵。
手伸到枕下,那儿果然有一封信,抽出来展开。上面是曹诗娟秀的字迹。她写了些事件的后续。蓝兰在后山被学生某发现,莫小言在亭山某处被山地特殊作战部队发现,至于对失踪事件的看法,jǐng司坚定地认为是上次那些“偷猎分子”的报复行为,而一些八卦媒体认为是鬼怪作祟,其中以珅先生的仙踪说流传最广,有心人也把目光聚焦在林家上,扯出些陈年旧事,闹得舆论沸腾。
[满城风雨呢]
嘛,无论什么事也总会有平息的一天,我们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还真是冷清,你可是救了那个凡人孩子。”小孩的声音凭空响起,感觉就在我正前方。还真是方便的能力,随时可以吓人啊。[……]
“喂,说话呀,咱可是在问你。”脚上多了一份重量,被子也凹下去一块,他站上来了。
“那个,青角大人,您踩到我了。”我扶扶眼镜。
“咋怎么把名字告诉你这种术士,真是失策。”青角忽然现身,抓着我的领子提起我,“术士!以后再在咱的地盘里召唤巨山怪,休怪咱不讲情面。咱晚到一步,你变身首异处了!”
“是是,小的会铭记大人恩德的。”
青角小童沉默了,忽然放手,消失掉身影。我摔在枕头上,伤口裂开,血渗出来,弄脏枕头。啧,又要去找庸医,算了,自己去找绷带吧。
开门,门外很是热闹,有医护,有jǐng员,有大人,有小孩,还有我。小小的莫小言被大人拉着,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和绝望,可看到我时,又微微亮起来。那孩子一把挣月兑束缚,冲到我跟前,哭喊着,“大哥哥,丽姬是有的对不对,她有一直陪我玩的。我们……我们还一起买过衣服对不对!他们说没有丽姬是骗人的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四周的大人神sè变得微妙起来,不耐、惊恐或者同情。十数道目光注视着我,大人们希望我说正确的话,开导这个顽固的孩子。
一个荒谬的想法忽然冒出来,也许默子是自愿跟仙子走的,因为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还记得那个雪的传说么?]
嗯,是以史诗的形式记载在《青经》上的。大概意思就是,相传,很久以前,一群孤独者选了一个胥川下雪的夜,与提灯结伴,到在深山皑皑雪地里,围着圆圈蹲下,双手紧紧捂住耳朵,闭眼。万籁俱静中,听到心脉喷张,血液汩汩流动,如炽热的火在地下流淌、翻滚。
等等,还有别的声音!那人耐心去捕捉,一切都渐渐清晰起来——zìyóu的流体从天边的秀峰出发,盘旋于天穹,掠过白云与飘风,掠过遨游九天的巨鲸,落在无边的稻田中,赐予生力与呼吸,滋润山川与大地。
然后,那人颤抖起来,默默地睁开双眼,独自离开,离开其它什么也听不见的人。这位,就是胥川第一个听见气脉流动的人,也是第一个术士。
顺便一说,研究《青经》的那群老博士年年开会讨论,可至今未明解这个传说。
可是……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脑子里百转千回,现实中只是一瞬,这孩子的问题还没回答呢![你猜嘞]
“大哥哥,丽姬是有的对不对,她有一直陪我玩的。我们……我们还一起买过衣服对不对!他们说没有丽姬是骗人的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莫小言重复着,死拽着我不放,带着孩子专属的倔强,也有大人才有的绝望。
“我认识你吗?”我听见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