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雾后院的班房空了许多年后终于迎来一群披着狼皮的恶虎,他们漫不经心地披上jǐng服,整rì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只会抬头数屋顶的瓦片,等着有一天头儿忽然下令,让他们窜出去食肉饮血,好好饱餐一顿。
比如隔壁的仁兄就是其中一位,每次我见他都是沉着脸自顾自散发着低气压,百无聊赖地玩着刀片,薄如蝉翼的利刃在指尖上下翻飞,寒光闪动。从昨晚起我们见面不下八次,可别说没告诉我姓名,他对我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我知道,他很无聊,谁都无聊。
对面的红姐笑了。
一只拳头捣在的头上,头发染成彩虹的青年冲我呲牙,满满一副街头小混混的气质,即使jǐng服加身也是流里流气,手上的油漆桶又滑稽得很,“喂,小子,有空么?油漆用完啦。”
“我要在三天内记下这堆东西。”我一指二手桌上百本砖头书,“苏晋说记不住就喂狗。”
“哎,要是血就好啦,有现成的,不用买。”青年苦哈哈地说,张牙舞爪的气势瞬间分崩离析了无踪迹,“新人?军部还是jǐng部?有推荐吗?”
“如果我说值星部的话……”
“好吧,这鬼地方又一个特产!”青年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他们真给学生仔那么大的权力,不怕么?”
“放心,大头在上位这手中稳稳握着呢,我们就是一群爪牙。”我耸耸肩,毫无压力地说出真相,“好处就是危险时可以zìyóu撤退。”
“哟,叫什么?”青年笑得没心没肺,“我是帅歌,别人都叫我小帅,三年前在杭州混来着,糊里糊涂就进来了。”
“布丁,三年前在上初中,糊里糊涂也进来了。”
“行,以后哥罩你,有事报我名!”帅歌用力捏捏我的肩,“好了,你忙去。总的来说,这地儿还挺好,工资福利保险补贴都全,就是头儿有点……不着调,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先走啦。”
在西jǐng司的记录里,我是一个管仓库的后勤人员,所以我身后有三道锈蚀严重的铁门,它们没有上锁,因为长宽不足六米的小小房间里除了浑浊的空气外什么也没有。但这不妨碍他们以此为借口来兴致勃勃地来看我这个新人,就像刚才那样,取油漆,取盒饭,取子弹,取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东西。
“红姐又看着我挨打啊。”我揉揉脑袋,对于文职间的串门不置可否,“管武装的不用数子弹么?”
红姐是个妖娆又爱说话的女人,穿最红的裙子,涂最红的指甲油,手心里永远有一只盛瓜子的白碟子,她一边说话一边嗑瓜子,嚅动的红唇吐出瓜子壳来,脆脆地响,“这就气啦?真小气!刚刚说到哪啦?”
“你走在路上被绑架,劫匪想劫财,你说钱没有,美人有一个。”我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提醒她了,只要一被打断,她就会忘记前边讲了什么。
“对,”红姐咯咯地笑起来,声音有些尖利,“你猜,最后怎么啦?那可是个蠢男人,他就放我走啦。”
“昨天晚上你讲的是‘劫匪入室劫财又劫sè,你说只有钱,劫匪就割了你的脉泡在浴缸里,结果差点死掉’。”我翻开另一本书,表示拆台无压力。
红姐笑弯了眉眼,“嘁,真是无趣的小鬼。小潇还比你有趣些。”
我低头看地上的瓜子壳,又要收拾了,“那你去找她啊。”
“不行呢,小潇在头儿那里,估计有事做了。”红姐叹息道,遗憾极了,“哎,你说为什么总有人智商不高还喜欢胡搞乱搞呢?搞出事来自己又不理了,整天让人跟在后边收烂摊子!”
“你在说……头儿?”我挤出那两个字,觉得既别扭又拗口,每次都觉得一旦说出来,就有什么贵重东西从我思维里月兑出去,飞到我碰触不到的地方,消失不见。
“呿!我哪敢!小心别被人听去了,红姐我惹不起那人。”红姐眉峰一横,神sè少见的正经,“我说的是神宫那群贱人。知道我们调到胥川为哪般么?”
“不知道。”我哪知道,连你们打哪儿来的我都不清不楚。
“还不是神宫出手了!青门宗也真是,平时跟有被害妄想症似的,严防死守,现在神宫那么大动作,上上下下都跟死了一样,一个都没冒出来。”红姐懒懒地吹吹指甲,指甲缝里有些碎屑,“知道青门宗吗?南洋三宗六派,它顺位第一来着,没人知道它总部在哪,也没人掌握过它的具体名单,情报估计有几十万人的邪教跟空气一样,古怪得很。嗯,不说了,送送红姐?”
“不送。”
“嘁,无趣的小鬼。”
周围终于静下来。脑袋忽然间有点沉,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不干净针头扎了的缘故,躺了一夜还是这样。合上书,打开小电,输入网址,输入密码,进入某个隐秘的网上资料库。好吧,以前我从来不用的。看着忽然跳出来的访问等级过低的提醒,无奈苦笑,我知道自己弄丢什么了。
以为只是暂时放逐,原来不是。[什么?]
从前在西街乱晃的时候进过一个古老的街庙,它就挤在街角一小块地方,不仅灰扑扑的,屋顶还漏水。年轻的庙祝在庙前给几个棚屋村的老妇人讲经文,目光虔诚,语气温和。我知道他讲的是青经,知道他是个青宗教士,甚至知道将的六卷三章的第七节一则寓言这种小细节。讲解结束,老妇人们心满意足地往功德箱里投零钱,她们不知道香油钱给了哪位神明,也不知道成了谁的信众,因为至始至终,年轻的教士没有提起他的身份,没有点到青经,没有介绍他的宗教、信仰和神明,就像一场街头演讲,外人不知青宗来过。
你知道我的意思,青宗永远喜欢在暗处,所以说,我丢东西了。[很重要?]
大概吧。我抓抓抓头发,自嘲,你知道吗,蔚蓝大海里的有一头巨鲸,千万年来不断在汪洋中游弋,偶尔离岸远远地停一小会,哼唱古老的曲调,有人听见,也有人听不见,有人在海里漂流去找它,有人无动于衷假装听不到。[然后?]
有一个孩子找到了巨鲸。[恭喜。]
“可那个蠢材把它弄丢了!”我苦笑,青宗就是那头巨鲸,当它决心潜入世间的洪涛里,谁也抓不住它掀起的浪花。[呃,有人竟然承认自己蠢,从小到可没几次。是我听错了吗,小西,][没有。][这次怎么啦?]
你不知道?[事实上,我们总会沉睡一小段时间,然后,更强大。]
是在通知我你要开始反噬了吗?[啧,我们是共生的。]
我想了想,对着空气微微点了下头,合上小电,也许我该直接申请一个外线访问账户,这样传递低级消息会更方便一些。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趣吗?小哥。”于昭乐倚在门边,双手抱胸,整好以暇地讥讽,“怎么,在这里住上瘾了么?”
“有个疯子说我敢私自离开就拉去活埋。”我微笑着用俚音说了一句。没想过有人会听懂。
“是吗,原来如此。”于昭乐走到我桌前,强势而利落地开始收拾我的东西,不一会就把挎包塞得满满的,伸手把我从座位上拽出门,“跟我走。”
“你听得懂?”我踉踉跄跄,被他牢牢抓着手臂,一边看路还得抽空问问题,一时不注意就绊了脚,差点摔倒。
“知道一些,而且,有时候你不难猜。”于昭乐一把将我半提起来,几乎是半跑地走出后院,跨进前院才气定神闲地jǐng告我,“好好做你的线人,不然你会后悔的,小哥。”
然后,他将挎包交还给我,稍用力地一推,我向前几步,走到穿白大褂的庸医面前。庸医沐瑞似乎瞪了一眼于昭乐,只是当事人并不在意,施施然地转身走人,留下兀自对我磨牙的庸医。
我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跟我说,你不会想知道的,药罐子。
我戳了戳他的手臂,我不想当傻子,你怎么在这。
自称沐瑞的大庸医对我笑笑,有个神官头子昨夜逛街时不小心溺死在浴缸里,早上才发现,所长怕西jǐng司人心浮动,配了个心理医生。
我去,你不是外科医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