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达听说林友柏要去张家赴宴,想起金牙张前一晚说的话,说什么也不让他去。他认定了这是“鸿门宴”,自己师父此去凶多吉少。无奈林友柏心意已决,他知道自己决计无法改变师父的想法,只好偷偷跑下楼来,告诉了金牙张。金牙张毕竟是老江湖,听完郑达的话,也觉得张新国即便要动手,也不可能傻到选在自己家里,用不着大惊小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到时和郑达一起陪林友柏走一趟,大不了到时他进去吃饭他们两个守在车里。
下班后,张扬准时出现在林友柏办公室的门口。
“走吧,今天你的司机就不用去了,直接坐我的车去吧。”张扬说道。
郑达一听,原本稍稍有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林友柏轻松地笑笑,“让张总当司机,难得啊。”说罢,他又转过头对郑达说道,“那你们先回去吧。”
郑达立即说道,“那您晚上不得回来嘛,还是我们送你去好了。”
张扬有些嘲讽地说道,“林总裁该不会认为这是鸿门宴,怕我们回头来个‘项庄舞剑’吧?”
林友柏哈哈一笑,说道,“我哪那么大本事,跟人沛公比?”
“师父!”郑达还是有些不放心。
林友柏看了他一眼,说道,“行了,都回去吧,晚上张总会把我送回来的。”然后又看着张扬说道,“是吧,张总?”
张扬不置可否道,“看心情吧。”
林友柏跟着张扬一起下了楼,两人并肩齐行,引起了公司里不少人的侧目,纷纷纳闷明明昨天还拼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怎么这会儿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同事”了?
看着张扬的车子开出车库,躲在后座的郑达立即冲坐在驾驶座上的金牙张说道,“就是那辆,快跟上!快点呀,人都开远了!”
“你能不能别叫唤?我这不是在追了吗?”
“追个屁,过会儿人影子都没了!”
“你懂个球,跟近了能不引起她怀疑吗?”
金牙张开着车跟着张扬的跑车,二十来分钟后,从公司跟到了一处漂亮的别墅区。因为进去要登记身份,所以两人只好将车停在小区边上。
“行啦,张新国还能在自己家对他怎样吗?”金牙张说道。
“谁知道她是不是真把我师父带回家?不过现在我确定了,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家,所以也放心了。”
金牙张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跟你说那些了,草木皆兵啊你丫的!”
张家的别墅是这里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幢,里面装修的奢华自不必说,总之是一片金碧辉煌,倒也符合张新国那个年纪的人的品位。
林友柏进了客厅,发现张新国已经坐在真皮沙发上等自己了。
“复生啊,今天请你来,不会觉得有些突兀吧?”张新国站起来,一脸和气地拉着林友柏坐到沙发上,说道。
林友柏笑笑,说道,“是有些意外,确切地说,是受宠若惊啊!”
一席话说得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宾主尽显融洽。不一会儿,佣人端上来一盏茶,轻轻地放在林友柏面前。
和很多老去的江湖大佬一样,张新国金盆洗手之后,除了专心经营正当生意外,还对茶禅之道非常感兴趣。
他拉着林友柏说道,“来来来,天这么热,你一定渴了吧?试试这个茶,看看能不能品出其中的奥妙。”
林友柏接过茶,轻呷了口,只觉这茶苦味难当,于是不由地皱了皱眉。他放下茶杯,说道,“张董雅量,复生自是不及。平时也不怎么喝茶,所以一时间,除了苦味,也品不出什么奥妙来,让张董见笑了。”
张新国微微一笑,说道,“品到苦味就对了。这茶呀,就好比人生。你刚刚喝的是这茶的第一道茶汤,这就好比人生的第一个30年,至情至xìng、真我本sè,可是呢让人喝着发苦,一发苦就难免被人倒掉。”说着,他拿起杯子,将茶汤倒掉后,又往里加了热水,说道,“你现在尝尝,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林友柏又喝了一口,感觉苦味被冲淡了许多,而且隐隐间还有股甘甜徘徊在喉咙与唇齿之间。
“是不是觉得没那么苦了,而且隐隐有些甘甜,回味无穷?”张新国又问道。
林友柏点点头,“倒是那么回事。”
张新国又说道,“所以这第二道茶,就像人生的第二个30年,这个年纪的人,既懂得保持自我,又懂得稍作收敛,喝起来就让人甘之如饴、回味无穷了。你说,这样的好茶,还有人舍得倒掉吗?”
林友柏又岂会听不出张新国的言外之意,他这番话,明显是在告诫自己,做事不要太咄咄逼人,要懂得收敛。否则,就难免被人“倒掉”。
此刻他不想和这个前江湖大佬针锋相对,反正现在自己处处占尽上风,倒不如顺着他的话,看看他此番邀请自己前来,到底要传达什么信息。
想到这里,他说道,“张董所言极是,复生此行没白来,确实受教了。”言语间客气十足,却没表明自己对张新国的告诫究竟持什么态度。
张新国似乎意犹未尽,继续就这个话题说道,“所以啊,复生,有时候你就是这第一杯茶,茶是好茶,但是有点苦了,这样迟早要吃亏的。”
这时的他,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正在尊尊教导晚辈的长者。
林友柏依旧打着哈哈,客气道,“对,看样子我呀,还得再熬段时间,希望过两年能像张董那样,成为这第二道茶,让人甘之如饴、回味无穷啊!”
没想到张新国摇摇头,说道,“别学我,我现在都已经是第三道茶汤咯。”
“哦,第三道茶汤?是个什么说法呢?”林友柏笑问。
张新国看着林友柏,眼里少了昔rì的锋芒,转而是一派恬淡,嘴里轻轻吐出八个字。
“sè清味寡,只余残香。”
说着,他轻轻地拍了拍林友柏的肩。
林友柏在心里重复一遍这八个字后,突然浑身一激灵。
“只余残香?莫不是他要……?”
正想着,突然佣人敲了敲门,说道,“张董,饭准备好了。”
张新国双手拍了拍大腿,站起来说道,“来,复生,今天陪我好好喝两杯。别怕,喝醉了我这里有的是房间给你住!”
林友柏哈哈一笑,道,“张董既然开了这个口,复生自当奉陪。”
张新国亲切地拉着林友柏来到了餐厅,只见偌大的桌子上满满地堆着一个个jīng致的菜品,显然出自专业厨师之手,这证明他对这次的宴请是很重视的。
只是这么多菜的桌子周围,只放了两把餐椅。
林友柏心里诧异,说道,“张董,怎么不见张总和夫人?”
张新国笑道,“怎么,就我们爷俩喝,不好吗?”
他将两人合称为“爷俩”,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暧昧”的态度,让林友柏更加一头雾水。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不动声sè地说道,“那当然是好了。能让张董单独宴请的人,恐怕这世界也没几个吧,复生荣幸之至。”
“不是没几个,是没有。”张新国爽朗一笑,端起酒杯,说道,“来,这是我藏了20多年的茅台,咱先干一个!”
林友柏毫不犹豫地举起酒杯,和张新国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两人一边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喝酒吃菜,很快大半瓶茅台下了肚。
陈年的酒劲大,林友柏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微微发晕。
“复生,我想问你个问题,看在今天咱爷俩喝了这么多酒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句实话?”张新国突然发问。
林友柏点点头,“张董但说无妨。”
张新国放下筷子,看着林友柏,问道,“你进入丰云,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友柏轻笑一声,不假思索地说道,“还能为了什么?丰云一旦上市,我可就是亿万富翁了啊!”
张新国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复生,我脑子确实不如你好用,但是我看人却不输于你。你来丰云,绝对不是为了钱,这点从股东大会之后我就知道了。”
“哦?那张董以为呢?”林友柏一副“你倒是猜猜看”的语气。
张新国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嘴,然后不急不慢地说道,“如果你只是为了上市,就会奔着控制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去。但是你只控制了股东大会,而把董事会留给了我,明显是想借此继续分裂我和手下高管的关系,为你今后执掌公司铺路,我说的对不对?”
林友柏眉头微微一皱,看样子张新国已经看出自己的企图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事已至此,他也索xìng痛快承认了,“没错,我是准备控制公司。”
“你控制丰云,到底想做什么?”
林友柏点了根烟,只吸了一口,却突然将它摁在了烟灰缸里。
“张董,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你一定记忆犹新吧?”他突然问道。
烟灰缸里的烟没有熄灭,烟雾缭绕着升腾起来,仿佛一条直线,将两人分隔开来。
张新国将杯中的酒浇在烟头上,听起来很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