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秋屏坡会
紫云奄位于绿林翠竹的柴夫岭半山坳。此处花红绿树缭绕,清幽,恬静,确为佛门修身福地。这天司徒仁独自至此,他算熟客了,一草一石无不印象,步入殿堂,见往来祈福者云云,善男信女也不少。案台前侧方一小尼姑有序地敲向木鱼,表情自然,口里喃喃碎碎,听不清经文内容。司徒仁纵览大堂前后,行近小尼,礼貌地问:“老夫我不信佛,只信自己,看来这里香客不断,大伙梵香膜拜,究竟灵不?”他一本寻常,随口相询。小尼停了下来,答曰:“师父常说‘心诚则灵’,只要你相信有他就有了。”司徒仁对着观世音的神象,无意识地复述了遍那四字。小尼又道:“老施主何不诚心许个愿。”司徒仁暗自发笑,自家为一统江湖,号令武林,奔波劳碌大半生,竭尽心力,至今末能如愿以偿,哪是随便烧个香,拜下佛便感动神灵,而赐福于人的?他漫不经心道:“没这个必要吧?”小尼放下敲木鱼的木器,望着三五个正在意诚心恳地跪拜的信客,说道:“世人皆有所求,有所yù。”此言至理,试问谁无梦想和yù望。司徒仁点头道:“小师太说甚是,不知你们出家人有无yù念?”也许小尼给奄里人收养的,落发遁空门,非她所愿,渐愧地脸红低头:“我们出家人是不该有求yù的。可小尼还不及此境地,老施主教你笑话了。”司徒仁哈哈笑置,熟门熟路走进一间禅房。
房里是那位掳去从中笑的老妇人,名林素英,乃司徒仁正室,两人曾是恩爱无比夫妻。可他们一个作恶,一个向善,道异志别终散。司徒仁邪心邪术,千夫所指,林素心底仁好,诸般劝告无果,恨不该爱上他,那注定是个错,而一错再错的是还割舍不下。其实二人心中俱有彼此。
林素英虽深居紫云奄,却时刻关注他动向,每天黄卷青灯,期望上苍庇佑,以减少他的罪孽。几多寒来暑往,她一直留发修行,对司徒仁的登门习以为常,没招呼他看座奉茶,仍心无旁物摆弄案桌。司徒仁知道前妻出家是为自己,端得是大大感动,可一朝入江湖,再回头就万难了。他每月一次来此叙旧,从不断间,说道:“几十年来,你还是那样。”林素英正眼也不瞧他一下,是她大过念旧,非愿表露心中的牵挂,也一往的回答:“多少年啦,你不还是这样。”禅房陈设单朴,无耀眼物事,佛门之地总与世俗大异。司徒仁扫了下周遭环境,道:“有位小师太说,修行的人是不应该有yù求的,我看你不适合这里,因为你已犯了佛家一大戒。跟我回去吧。”林素英只图个清静,为他赎过,确是有所yù求才来的,自问多么在乎他,面上乃若无其事:“我在这过得很好,不想回去,也不会走的,你去吧,多加保重身子。”除了这份要求,司徒仁挺尊重他的,从不过分打扰她的生活,道:“好,不走就不走,反正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想了想又道:“那女儿呢,这孩子应该很大了,难道我连看看自己亲闰女的权力都没有。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爹。”说着情绪颇激。此事林素英最感头疼,老目含泪,忍住不掉下:“女儿非常幸福,她去了户好人家,还生了个女孩,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抽泣几下再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离开你,我是不想她跟着你这样的爹,跟了你,别人怎么看待她。而你仇家如林,我实不忍心让她过着提心吊胆的rì子,你明不明白?我情愿她一辈子不认这个爹,女儿天xìng善良,憎爱分明,能接受你的所作所为么?”司徒仁扶她坐息,体恤两句,说道:“我知道你是为她着想,可对我不也大残忍了吗?你以为我想的呀,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身不由己!哦,拿近的来说,前些天,义帮的湖涂先生从中笑凭空丢了,整个义帮上下都赖在我头上,我想做好人也不给机会。”林素英愣了下,从中笑就在她手上,道:“只要你没做,怕谁来着。”司徒仁讥笑:“我说冤枉,哪个会相信?”林素英答得很快:“我信你。”捉从中笑,是不让他向义帮报信,一直在暗中尽绵薄之力助司徒仁,让他少受伤害,不料这下弄巧成拙,那样做究是对错与否?司徒仁把话题扯回来:“我就是想见见女儿,不认她便可,远远看着也够了。”这斯尚有些情义,至少对亲故是。以他能力,找到女儿轻而易举,但想在林素英心里留一丝好印象,只得尊重她的决择,先征她许可。林素英狠了心,铁了意,说道:“不,我怕你见了她,忍不住相认。”
根据门剑语的提示,箫星竹、向丽琪来到秋屏坡那处树林。说是树林树也不甚多,绿地成茵,地形总体来讲是转为平旷的那种,小丘星落,别有景致。草丛堆有些血迹,可断定不久前这里经过一番恶斗,箫星竹俯身检视,道:“这些血迹都变黑了,少说了有三五天了。”想到与从中笑的失踪风马牛不相及,也没在意。向丽琪走上斜坡放目四环,遥见左首方向开外一条大河,溪水清浅,缓慢流淌,说道:“门姑娘说从行者自河那边去的。”箫星竹道:“如果门姑娘说的是事实,那便是从行者离去的方向了。”向丽琪抬头远眺:“华姐姐,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箫星竹应道:“好的,小心点。”走着走着又问:“从行者都有什么仇家不?”向丽琪沉嗯半晌,道:“我们义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会,门徒干的多是侠举义为,得罪的人自然不少。但除了正品堂外,却没有仇敌敢来寻事的。”义帮响头够亮,武林哪个不避而远之,从逻辑上来看,正品堂是洗不月兑干联的。想那向老帮主技艺罕见,终也不免于难,从中笑撞在司徒仁手上定是栽了,箫星竹心道:“师父智计武功胜我十倍有余,她老人家在这定有法子。”想到师父离她仙途,一阵难过。向丽琪眼见心明,说道:“华姐姐,圣尼是怎么去的?”箫星竹目眶一红,伸袖擦了擦,道:“师父生前说,人老总要死的。”向丽琪道:“寿终正寝,那很好的,我爹就死得不明不白,才教人又悲又愤。”箫星竹思cháo起伏,师父享年六十有八,内功越练越强,也没什么大病顽疾,寿终正寝似乎还早点。她和圣尼僻身天主岛时尚幼,不jīng世务,一直至圣尼死去都没离岛一步,当以为六十几岁寿尽是平常易见的。得到踏中原后,她看有的人活九十,甚至过百也有,对师父早寝便持疑了,但想不出端倪,只道人有长命的,短寿的。
两人往河道寻上,留意左右,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希望有所发现。这条草径似有若无,好像来往的人不多,箫星竹道:“从这往前走都有些什么地方?”向丽琪尽量准确描述:“那边有座山,叫柴夫岭,山腰有座奄宇,名子我就不记得了。过了河道彼岸,阡陌交错。”箫星竹停步,蹬高脚望了望,喃道:“阡陌交错,也可以回义帮总舵了,那从行者走这边就没什么稀奇的。”向丽琪道:“我想从行者是在半路教人载去的,一定是张士诚未走远,在途中隐伏,将从行者逮了正着。该从他下手去查。”箫星竹点头称同,说道:“可以这么讲,但张士诚从哪段路设伏,我们就无法查知,线索又断了。”向丽琪道:“就是知道从行者遇陷的地点,一样查不到从行者着了谁的道。”箫星竹道:“派人去五湖四海门窃探下张士诚的底,他是司徒老妖的弟子又替朝廷办事。从行者失踪前与他放过对,他的嫌疑最大。”
准备要捡道归程,司徒仁横空出现,两人神惊sè惨,不由想起“冤家路窄”一词。从紫云奄出来,司徒仁本是打道回府的,碰上对头是他料不及的,义帮跟朝廷对着干,这义帮的两个顶梁柱自己送来,岂有放生的说法,道:“呵呵,向掌帮,箫姑娘也去庙里进香么?”向、箫武功加一块还不抵他三分一,这会定凶多吉少,箫星竹道:“司徒老前辈真有雅兴,特地到山上拜神,我们可没这个闲情逸致。”向丽琪移上一步,愤态怒言:“赤刀老妖,你干了多少人所不齿的事,是否要上天保佑你不得好死?”处于非常阶段,逆言相冲,会令对方加剧杀念的,箫星竹拉她止口。
机会难得,纵使她们一话不说,司徒仁亦无放过她们的想法,暗自得意:“天助我也,碰上我老仙算你们运气不好,就叫他们父女团圆吧。”叱道:“小丫头,你活腻了么?敢这般跟老仙说话。向兄管教无方,老仙代他cāo这份心,给你上一课。”箫星竹出缓兵之计,道:“做小辈不懂事,做前辈的也要宽宏大量不是。本帮的湖涂先生从行者于rì前突然失踪,前辈肯定听说了。我们查知从行者事前在此与人发生纠蔼,便来弄个明白。前辈可曾见过从行者,若是知悉个中情由,盼能相告,我等深感五内。”司徒仁虽恶,但非已所为,岂堪容冤枉,说道:“老仙我昨rì方知,还听讲你们义帮的人都在怀疑本人,可有此事?”箫星竹两手形拳,道:“不敢,不敢,无依无据,怎能妄言胡断。”
“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名黑衣少年使了“雁翔天”的轻功从大树上纵落,目光定在向丽琪脸上。向丽琪也用深情的眼神看着这位陌生俊男子,二十四五的光景,如树临风,凛然正气。四目交会时,女的羞红了脸,尽是低着头,却又管不住,一次次斜面偷瞄,每看上一眼,心房便一狂跳。林间唏刷声响,继而三名同是穿黑衣裳的男子同施步法“雁翔天”跃出,旁者一看这脚法便知是华山派的人了。先落脚的叫陆世寒,封号“无形剑”;发束衣冠道行打扮的那位名无常子,江湖赐其外号“无常剑”,脸形稍长,留有一撇浅须;剩下高大身材的名为秦桑海,卓号“断水剑”,下巴隐见胡渣,相容宽大,凛凛威武;较是瘦小的姓白,字敬秋,大号“断影剑”,玉面神宇,举止洒月兑。四人均为华三清行院“西岳豹头”陆顶峰的座室高足,与“仁风剑”徐锦云、“侠客剑”吴左晴、“诛邪剑”陈意映三人统称华山七剑。不者四个背上都负着双剑,排在最后的三人因年岁尚轻,陆顶峰意识到此次任务艰辛,是以只派有经验的前四剑下山。
七剑是侠义君子,江湖上有一席地位。
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陆世寒才回过神来,他听过一见钟情,此刻方知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因为那位姑娘已缠住他的心田,接上刚才的话道:“我说赤刀老妖,当真没做,还怕别人赖你不成,必是你孽业大多,自己都记不清了。”势头越来越多,司徒收起杀意,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难道你在陆兄那学到便是血口喷人么?她们在我老仙眼里不过两个小妮子,杀之易如反掌,何须又跟她们大费口舌呢?”还是有道之士修养高,无常子献礼:“司徒老前辈,无常子和三位师弟有礼了。月前家师得闻真锋破胡重现江湖,怕会闹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所以特命我师兄弟几个下山。有必要时,尽一切能力,收了宝刀宝剑,带回三清行院,交由家师处办。前辈,破胡刀不可流入江湖,反之,后果不堪设想,交出来吧。”听了他的话,向丽琪看到靠山,与箫星竹说道:“是华山七剑客,无常、无形、断水、断影四剑,陆掌派的这群弟子,是侠义的化身,这下不用怕赤刀老妖了。”嘴在动,视线却时而瞻顾陆世寒。
什么狗屁理由,目的都是想得到神兵利戟,司徒仁道:“陆顶峰这个老鬼呀,满口仁义道德,却狡猾深算。他莫不利用你们几个在江湖上威望来谋夺破胡刀,自己心安理得占有,这招真高明!老仙确实自叹不如。”大块头秦桑海直汉子,闻及有人出言污秽恩师,大为反感:“司徒老妖,你嘴巴好不臭屁,我师父的名声岂由得你辱毁。是君子,是小人,天下人自有论断,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反贼来评判。”
不远林木稠密处,乾坤三宝早藏匿于斯,注视着这边的走势。最小的是“采星姑”冯孝贤方年十五六,虽不比婵娟子美艳,也算得上姿sè犹佳。她水眸旺灵,粉女敕脸颊,轮廓清秀,加上诱魂的美人尖,活月兑月兑一个亮丽少女。她细声问:“师兄、师姐,躲在这干么?华山派那几只家伙是为宝刀而来,要是他们抢了彩头,我们岂不白跑一趟。”北官傲rì有点小聪明,当想到黄雀在后,说道:“莫急,师兄自有打算,赤刀老人不是省油灯,只怕非你我师兄妹三人能匹。他们动起手来,华山派那方如有义帮两人从旁助拳,所占胜面便大。最妙的是斗个两败俱伤,我们等着瞧好戏就行了,非到关键时刻,乾坤三宝是不会登场亮相的。”婵娟子小心翼翼,食指触红唇“嘘```”示他们轻轻说话,道:“小声点,教人发觉,一切前功尽弃。”三人便不啰嗦,且看局势如何发展。
即使四剑同上阵,司徒仁亦无惧sè,可交上手,实两头不讨好,传闻华山七剑个个孤旨艺尖,四剑合一,非同小可。接应的还没来,得拖延时间,能不开战就最好不过,司徒仁道:“老仙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们师父都还没出道,他为人怎么样,我一清二楚,或许你们现在仍然蒙在鼓里,哪天没有利用价值了,会印证今天听到的话。”陆世寒愤愤不已,因为陆顶峰与他尚有一重父子关系,古人云:虎毒不食子,当下朗声斥道:“呸、呸、呸、呸、呸,我爹是什么样人,不劳前辈你cāo心。难道他会对自己的儿子怎样,你当我华山是什么,哪那么容易受你挑唆。”他人本是素养极高,听人侮没十分敬爱的父亲,忿恼难遏,口吐了粗侩俗语。秦桑海道:“你背判师门,投靠朝廷,弃宗忘典,罪恶深重,华山剑客不诛你诛谁。”司徒仁冷哼道:“近年来,华山七剑在江湖上闯下好大响头,就不知道你们有真材实料还是欺世盗名。学的不行,教的也不行,西岳豹头不过如此。”司徒仁最看不惯那些所谓君子杰士,装模作样,只教碰上定要出言讥讽几句。
华山派陆顶峰,武林中人人钦敬,司徙仁真是狗口吐不出象牙,白敬秋抽开“墨炎剑”,道:“二哥,无须跟他费话,辱我恩师就形同辱我师兄弟。”高跃挥击喂了招,他得人封号“断影剑”其意是指剑法快,已至可斫断影子,当然这属夸大的说词,但他剑技奇捷却确实是有的,成名技“断影剑决”、“三才六奇剑”战胜过江湖无数好手。司徒仁退还让开,随手拍出,只见他身形幌了下,又抢到右边,伸爪拿对方持剑那手的膀子。白敬秋回剑舞成盾牌,教他不敢空手来袭。刃光闪闪,显是守护严谨。司徒仁一个翻身,宝刀已cāo在手,顿时光耀四shè,众相皆惊恐,均同时深度感受到神兵的锋芒毕露。无常子高喊:“出剑!”陆、秦像接命令般,三人齐拔利器下场,与白敬秋配合列阵,几兄妹常常在一块切磋较艺,久之便得一门众剑合使的阵法,称作“华山七绝”,这是阵法,也是合攻合守的一种作战方式,剑招还是各使各的。此间四剑并驱,虽遥不胜七人齐攻,但威力奇大,不过与神兵交锋,实又难以占势。但见刀光剑影,此起彼伏,折到百几招,四剑相形逊拙。无常子使的兵刃叫“轩殇剑”,剑术叫“无常剑决”和“道於八十一式”发挥极致,无常乃颠倒黑白,所谓剑法,不管多么jīng巧,始终月兑不了“剌”、“削”、“挥”的原理,他的这路剑则别出匠心,恰恰相反,专以“挑”、“锁”、“点”为要,大异常伦,遂称“无常”。陆世寒用的兵械唤作“银纹剑”,成名技“遁形剑法”、“傲霜九剑”划出道道寒芒,剑气横飞,有剑无形,剑气因看不到,故得“无形剑”名号,曾得陆顶峰指津,练了几路华山派的最高剑法“易脉华生剑”。秦桑海的“无双一击”与“截水流”艺独苦旨,不输给三位师兄,常用兵器有个名字唤为“合元剑”。那“无双一击”虽叫一击,却不止一招,是每一剑都出人意外,匪夷所思。四剑均显奇能,但终不见势转。向丽琪一颗心总悬在陆世寒身上,见他略显疲力,摆开义杖桃木拐,朝司徒仁发难。箫星竹更无二话,舞掌劈去。六名后起之秀,各擅其长,由于他们结心友爱,招式互补,端得是神威大增。那向丽琪本与华山诸人异路,同一阵线拒敌难免参搓,但她揪心陆家青年,每逢看他受招都竭力挺身而出,见他出剑有隙,立时补上,加上“义杖十六打”和“缚仙棒法”局面有所迂转。箫星竹又旨在护向丽琪,如此竟与“华山七绝”这个剑阵的相抗相御、共同进退的阵理不谋而合,居然收到前所未有的奇威。司徒仁不会笨得要跟他六人拼命,宝刀一记狂挥,“砰!”地一声炸响,双方拉开了距离,暂止兵息戈。
隐在暗处鼠头鼠目的北官傲rì这旁观倒比当局者还紧张,东华子是**人物,其弟子也秉袭他的歪风邪气,在武林中叱风咤雨,恃强凌弱,欺男霸女,臭名昭著,瞧外头罢了战,心里直叫:“打呀,越是激烈越合我意。”婵娟子兀自郁闷:“赤刀老妖确是有二下,六人联手还搞不定他。师父也未必是他对手,要抢他的宝刀和捻老虎的胡须没两样。”说着摇头叹息,意思是要从他手上夺过破俘刀属不易,且是很不易,倒有自知之明。冯孝贤却另有见解:“非也!若不是他倚仗神兵,老早就吐血大败了,只能说这柄刀非同凡响。神兵破俘,唯我独尊,倒不似夸夸其谈。”北官傲rì道:“那当然了,你以为师父吃饱没事干,叫乾坤三宝来玩儿么。乾坤三宝固是无敌天下,但赤刀老妖亦是尖端的老不死。力不敌,智可取,得拟个良方才行。”这厮臭不要脸,什么“无敌天下”云云,纯是往自家脸上贴金。
司徒仁将宝刀收好,以说明休战之意,他武功再高,宝刀再厉害,终究寡不敌群,但一对六,折到百招外,实是罕见罕闻,为了不吃这个亏,唯得搬出名声那一套,说道:“华山人多欺人少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外援,‘剑客’的誉号原是这样得来,老仙我总算领教了。哈哈```”谁都不吱语,这确有损剑侠的名头。向丽琪意识到自己出手鲁莽,惺惺不好意思:“我们只想帮忙,不知竟累各位折了脸面,对不起。”陆世寒没责备的样子,反安她几句:“姑娘无需自责,对他那种毫无道义人,大可不用守什么武林规矩。外面的人爱怎么传,随他们便。华山派陆世寒还要多谢两位姑娘援助呢。”并引识另外三人。向丽琪听过华山诸人剑号,却没交过面,是以只知他们全称而不识他们各人的姓甚名讳,当下自绍,又举了箫星竹同大家见礼。
四剑听她自报家数,方知她便是义帮新任,蓦地里多了几分敬重。无常子道:“司徒前辈,你长我们两辈,若说单打独斗,实质上说是大看不起你老人家,对么?”司徒仁大笑,声撼里许,众人闻之胆寒,他道:“好小子,行!”心想:“这六个后生新干,群起而攻还真不易打发。”说道:“老仙没时间陪你们闹,告辞。”陆世寒大喝:“赤刀老前辈,留下破胡刀!”司徒仁道:“宝刀是老仙抢来的,你也可过来抢,问题是你要有这个实力。老仙知道你没那能耐,你们想一拥而上?”以此反激,就是让他们不合力出战。秦桑海起了脾xìng,道:“你是前辈,一对一不公平,我们就四兄弟,亦无须外人插手。”司徒仁呵呵一笑,颇含轻视,道:“等华山七位剑客凑齐先吧。”言了,启步yù走。
乾坤三宝见无便宜可捡,唯有自己出面,一齐用“飘渺闲踪”的步法飞落,挡了去路,北官傲rì侧身,头稍低,及肩红黄相间的毛发风中轻摆。婵娟子笑脸伴送,如chūn风沐面,右手抚弄着扎垂右肩前下一小辫子。冯孝贤表情无波,站师兄姐中间上来一点,秀目在众相打转,最后停在司徒仁身上。三人的身份,无常子等行走江湖多时,并不陌生,道:“师父说的没错,真锋破胡会给整个武林带来浩劫。东华子出动乾坤三宝,非同小可呀!”
以前去紫云奄找老友叙话,怎个来怎个还,有了宝刀后,司徒仁就像一坨屡,一群苍蝇围着打转。冯孝贤尚不悉世故,说话直骨直白:“司徒老妖,把破胡刀留下,自行离去,可免你皮肉之苦。”司徒仁差点捧月复大笑:“老仙我在江湖上够狂的了,没想到你这么个小丫头比我还狂,也对,身为乾坤派东华子的得意门生,是该狂的。”更具xìng格的北官傲rì道:“我师兄妹敬你是武林前辈,才把客气话说在前头,不要给脸不要脸。”他识得世理,只是生来傲慢,不可一世。司徒仁哼道:“乾坤派真是一个比一个狂妄,但我老仙不是吓大的。即便你们师父东华子此刻站在这,也不敢这般口气跟我说话。你们几个大目中无人了,想怎么来着,说,须教你们舌忝点苦头。”婵娟子小摆雅姿,道:“我们只是讨回原属于本门的东西,你据别人之物为己有,羞也不羞?”破胡刀追根究底是成于何人之手,没人能说得清。司徒仁道:“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牵强附会,只因十几年前你师父东华子曾一时拥有就说宝刀是你们乾坤派的,算那门子道理?后来让人家玉真圣尼抢了去,你怎么不说是人家圣尼的?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神兵嘛,当然是能者居之了。”冯孝贤乃东华子三徒中最小的一人,可她赋高资深,武功修行在师兄姐之上。是以年轻却闯出“采星姑”的名头。她道:“好个能者居之,那晚辈得罪了。”话一收口,便如电光火石般欺上,施展这路自创的“移身换影摘星手”中的步法“移身换影”,游走。“摘星手”是往敌人身上诸穴击出,速度之快前所末闻。司徒仁震惊异常,摆开衡山派“福禄寿三仙赐恩掌”对讨。冯孝贤一上手就先声夺人,原是起了好兆头,怎奈敌我功力悬殊,打到十来式,已无攻势,全是以得意步法躲避,只怕捱多一刻非吃招不可,委得撤退回来,却道:“晚辈的这路移身换影的脚法怎样?请前辈指点指点。”司徒仁崇武尚拳,于诸般技艺都有点睛之解,遇到生平少见奇招妙式,又被她一问,当下忘乎所以,广抒己见,津津乐道:“步法灵动轻捷,变相微妙,神鬼莫测。是按二十八星宿和北斗七星的方位为路径走势,其中又含有伏羲六十卦和周易三百八十四爻的万般变化,每重变化繁锁深奥,说是瞬息移身换影绝无浮夸。”冯孝贤心下折服,道:“前辈识究渊博,竟一眼便瞧出我这套步法纲要,不愧为武林名宿。晚辈初成此技,其诸多妙着未解,在你老面前丢人了。”她自悟这项奇功,以手法和步法结合,集乾坤众艺之长所创,东华子大加赞誉,曾也指津过,“采星姑”故得其名。她虽是好学兼资质犹丰,终限于历浅识溥,所以这项技法乃遗漏甚多,说“在你老面前丢人”实想套话,盼他能道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司徒仁料不到她这番心思,只觉佘兴未尽,仍是言无不尽:“的确有许多地方需要更进,你将伏羲六十卦的变化加入,原无不妥,却又硬把周易三百八十四爻塞进来,就有些免强了,因为周易三百八十四爻是周文王从伏羲六十卦中发展而来,你此举实有画蛇添足之嫌。我看你施步时一入周易三百八十四爻方位便有阻滞,正是很致命破绽。依老仙说,你不如屏弃伏羲六十卦,直接与周易三百八十四爻相融合。”一老一少,一个解剖武学之道,一个听得如饥似渴,于旁人不闻不问。冯孝贤听到这里就犯闷了,问道:“前辈说我加入的周易三百八十四爻是生搬硬套,怎么又叫我去伏羲六十卦反留周易三百八十四爻?”司徒道乐此不疲,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六十卦是上古先圣伏羲发明的,传至殷周,周文王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将六十卦演变成三百八十四爻,其jīng华当比六十卦较高。想这路步法达到完美的境界,六十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只能选其一,既然要选,自然是取好的,去除次好了。”冯孝贤登时眼前一亮,久未得解的难题终有了答案,但学无不厌,她还未满足,说道:“那不是又得来过么?有没有直接一步到位的方法?”司徒仁心血来cháo,道:“各家各派轻功出入不大,可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如我衡山派的‘踏云飞’,专重内修,起步沉稳,每一脚踏出都桩子钉死在地上那般,这时你要将关元的真气,自大赫至脾关、伏兔,直达中封,诸穴一通,功力便顺经脉而聚集足少yīn的肝、肾、脾、胃四经,得气沉下盘,方来去如风。你试试这个法门从新修习移身``````”说着忽地想到什么,便半中住口。冯孝贤知他悉破自己的用心,再问下去也枉然,呵呵笑道:“多谢前辈,晚辈受教了。”司徒仁愣了会,道:“好你个小不点,原来你套老仙的话,想窥我衡山派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又想话从自己口出,没人相逼,可怪得了谁。
众人听他道来至情至理,也长了些见识,学海无涯,多学点东西总不是坏事,所以没谁发话拦止。司徒仁不事正途,但武功博深是无可质疑的。冯孝贤以初更之年,创就武术招式,于江湖而言,实属不小的震撼。秦桑海敬叹不绝:“乾坤派的倒出个奇女子,年纪轻轻的竟想得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微妙步法来,若非亲眼目睹,我秦桑海还不敢信。”箫星竹更自愧不如:“是的,亏我跟了师父这么久,武功都没学好,别说自创招式了。”白敬秋自讽道:“我白敬秋冠称‘断影剑’,在这小姑娘面前也暗暗失sè,看来‘断影剑’的封号得改改啦。”向丽琪却嗔道:“其师不善,其徒必邪,中原武林又多了个大魔头。”陆世寒沉思半晌,道:“趁其羽翼未丰,我们先下手为强。”乾坤派是时今武林一大门派,如东华子失了高足,誓不干休,定发兵华山,必会引起诸多祸端,而且这冯孝贤尚幼,说不好还会变恶为善的。无常子道:“二弟莫要乱来。”无常子做事沉稳,此次出任,陆顶峰举他为首,因之他的话也有点份量。四剑素来和睦,凡事有商有量,四人中,只要一人持异,此事就不得实行的。
遇上难得的奇才,司徒仁爱惜怜悯,他一身绝学,却没个像样点徒弟,后继无人,不免郁郁,一心想觅个天赋奇资的青年来接承铱钵,眼前就有一位,可碍于敌我势难两立,趁早打消收徒的念头,说道:“小丫头前途不可限量呀。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你们三个小崽子一起上也无仿,老仙我便陪你们玩玩。”北官傲rì朝冯孝贤递个眼sè:“师妹,再上!”有多少斤两,冯孝贤自知自事,苦道:“不行了师兄,那老贼已知我步法的罩门所在。”假若三人齐上,也是输多赢少,可又不想眼巴巴看着司徒仁大摇大摆地离开,好不容易他才落单的。心念一动,说道:“华山派的几位师兄都在呀,乾坤派北官傲rì和师妹婵娟子、冯孝贤见过华山诸位师兄。”华山各人均知邪门正道不相往来,各人抬手一辑,算是回应,秦桑海暗道:“哼,你现在才看到么?”北官傲rì道:“久闻华山七剑客大名,师兄妹几个素所敬仰,各位以侠义自居,眼下便有个大恶人在此,贵我两派何不联手将其歼灭,为武林除一大害。”无常子昂然道:“我华山派正户名门,盖不能与邪魔歪道为伍。”婵娟子轻甩了下长袖,含笑说道:“除恶为先,远较你们的声誉来得重要吧,放着恶魔不惩,却只顾自己的名望,难道这便是华山剑客的作风。”华山诸剑知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但这话确然甚理,陆世寒道:“除恶事大,声名为轻,不知大哥有何高见。”无常子道:“声名如烟如雾,我们也不在乎这些,斩妖除魔方至重。好,我们就向赤刀老前辈讨教几招。”
“讨教”、“指教”往往是含有挑战的意思。四人一条心,抽出长剑。白敬秋道:“大哥说的是,向帮主,箫姑娘,咱们一块上,这厮杀人放火的时候,可没规炬道义,跟他讲公不公平,那是弄脏我这张嘴。”向丽琪神之一振,司徒仁曾兵发边涯水阁,义帮险些土崩瓦解,列入武林史册,她恨己无能,难扳倒对头,眼下就有九大后秀并力,不愁事无成。箫星竹和向丽琪一般的心思,说道:“白师兄,妹妹求之不得,明儿江湖上的朋友说我们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今天非要斗他一斗不可。”秦桑海最是xìng急,早摆就了架势:“司徒老妖,亮兵刃吧。”北官傲rì和婵娟子互顾会心一笑,自鸣得意。
算算时辰,接应的该来了,司徒仁更无惧sè,冷冷淡笑。十多名正品堂高手与也蛮将军寻来。一见势均力敌,大家岔岔回剑还梢,乾坤三宝亦不得不敛拢杀意。司徒仁自知仇家万千以计,出门当携随属,又不大张旗鼓带入紫云奄去见故人,所以命他们守在来路,若约定的时间未归,便来接应。也蛮将军道:“老仙许久不回,我等便赶来接头。他们是些什么人?是否与老仙过不去?要不要属下替你分忧?”司徒仁心想:“这九人不乏好手,我方虽多出几人,武艺却是差点,主力全在我,斗到最后还是剩我一个,这可大大不妥。”说道:“没事,不过一群肖小之辈在商量着如何破老仙我的刀法。”也蛮惊天一叫:“什么?这几个rǔ臭未干的娃要破老仙的刀法?哈哈``````!”仰空大笑时,“啪啪”一个影子飞似的晃了下。也蛮面庞一痛,红赤赤的,立止笑声,羞愧交替,抽出悬在腰间的弯刀,指着对面的人喝道:“哪个狗杂种打我,滚出来!你爷爷的。”他两边脸盘隐见两个红红掌印。无常子等人均知是冯孝贤的杰作,虽与乾坤派正邪不立,但侮的是人人憎恨的元爪,心下无不称快。司徒仁看得出是谁动手脚,其它人便云雾绕头了。冯孝贤掩在北官傲rì背后,说道:“狗杂种挨打了。”也蛮没瞧见说话的人,更是火大:“你爷爷的,敢耍本将军。”冯孝贤摇摆行上几尺,嘻嘻笑道:“原来你叫笨将军呀。”她少女的声音特别尖。向丽琪这边的人皆是一笑,白敬秋,秦桑海笑得犹其响。这“本”与“笨”音谐,也蛮是蒙古正宗血统,汉语讲得无差,不过口音还是带着蒙古的味道,冯孝贤纯真烂漫,实在是听错了,并不故意拿他消遣的。也蛮骂道:“你爷爷的,朝廷命官都敢戏弄,吃够米了这是,老子扯光你的衣服。”刀起直砍,乃是大阔大开的一招“当头斫”,来得奇急。冯孝贤惊啸,右侧一挪,要闪开不难,岂知也蛮一砍是虚招,半中改为横削。他上次丑在向丽琪的“义杖十六打”下,回去跟司徒仁讨了几式jīng妙的刀法,rì夜加以潜心,果真有了一番进境。冯孝贤托大,开始不用移身换位的轻功,这下险象迭起,轻功无法再启,眼见刀削到,弓低上身,寻到敌方胸月复以下全是破绽,双掌递出,是一招“仙女送花”。那招式的样子就如上身前鞠,两手献出礼物。也蛮晃步倒退,等站定脚跟,大声嚎叫,挥刀挺上。冯孝贤再不敢小窥,“呼”的一下,绕到他背后,使上了得意之作移身换影。也蛮须要奔两三步才伤得对方的,这一记就慢了很多,扑个空,心一骇,左右不见人,打个寒禁,扭转头来,“啪啪”金星乱冒。冯孝贤早欺到他后面,待他一回头,又赏两记耳光,一阵风紧,已折返至婵娟子处。也蛮惶恐万状,连随同来的党羽忍不住发笑,但一笑出声马上就强自忍住。稍定神,也蛮怒恼至极,瞅着冯孝贤。司徒仁道:“还嫌不够丢人么?走!”
乾坤三人眼睁睁望着司徒仁一行消失,破胡刀是没希望的了,无可奈何地走开。陆世寒、向丽琪好不心舍,秦桑海揪了陆世寒一把,道:“别看啦,七妹要是知道准伤心的,二哥你可千万不能负她。”陆世寒没动脚,向丽琪也傻傻站着,无常子、秦桑海、白敬秋行远,箫星竹一见这种场合就知自己是多余的了,虽说向丽琪和陆世寒首次谋面,但华山派是武林大家,七华驰名江湖,想来人品也是不坏的,遂放了心,说道:“嗯``````丽琪妹妹,我在哪边等你。”说完识趣离开。此间只剩向、陆两人,气氛凳时尴尬,既不说话更不知说什么好,偏又不愿分道。老半天,腼腆的向丽琪双手举棒于胸,辑道:“告辞!”陆世寒脸还是红通通的,当下回了一辑:“告辞!”可两人就如木桩钉死在地上,谁都不移步,各自却在揣摩彼此的心声。过了会,向丽琪斜瞥去,正好对上陆世寒那乌黑的大眼,随即扭侧,粉颇生晕,说道:“你`````还不去么?”陆世寒平rì出口眉飞sè舞,声洪词锵,这会在姑娘花裙前,竟找不到话叉,给她一问,最简单的也答不上,暗道:“怎么问这个呀?我说去,不知还有没有再会的时候,我若说不去,却找什么理由好呢?”向丽琪久未闻回音,偷偷瞥视他脸上的表情,谁料陆世寒鼓起勇气要告白,人家黑炯的双眸刚望上自己的眼睛,慌羞涩低头,道:“下会有期。”娇生生地小跑。陆世寒直望到她背影不见才自咛:“后会有期。”觅路跟上师兄弟。
自司徒仁出了奄堂,林素英便想,该怎样使义帮的人得知从中笑并非司徒仁抓去的呢。从中笑坐榻上,筹思月兑身之策,久无计展,又沮丧下床在牢狱般的房里来回。他身上要穴被封,真气提不上,却手脚能动,吃喝拉撤尚可自理,过一会,喃道:“死老大婆究竟想干嘛?她封我穴道的手法跟张士诚手法相似,难不成她和赤刀老妖一个鼻孔出气的,不对,要是她与老妖怪同路,绝无只是关我这么简单。上次我让她向义帮转达赤刀老妖杀害老帮主的事给一口回拒,那么她总是与赤刀老妖有着我猜不透的关系了。”林素英推门进来,将纸笔搁在桌面,道:“你写几字,我代逞义帮。”从中笑举笔,心想:“我写得大明白,她一定不肯转送。”脑海一闪,起袖挥书:
身家无忧恙,
在此胜仙境。
紫萝花开rì,
云堂叙别故。
下首暑名为:湖涂老三恭拜掌帮。
涂完搁笔,从中笑递给她。林素英接来阅罢,但见龙蛇飞舞,跃于宣纸上,倒是一手好字,觉得内文无碍,那意思一看即懂,道:“信我会送到义帮边涯水阁。”从中笑道:“前辈,这儿闷得很,带我出去晒晒太阳行不?你封了我周身要穴,我逃不了的。”林素英可犯难了,紫云奄人来人往的,教谁碰都不妥,道:“实在无聊,你就看看书,打发下时间。”放下两三本书卷。从中笑yù待说话,林素英已关门上锁。
这晚林素英模到义帮总舵。次rì帮众才发现大厅门前赤柱插着一柄小刀,刀刃穿有折纸,迅速报呈帮主。向丽琪立召帮中元老聚议,拿出从柱上取下的纸张让众座逐第过目。乔守治道:“是从老三的笔迹,什么意思呢?他该不会遇上麻烦,给人所制,不便信中说明?”箫星竹头脑发胀,读来读去也瞧不出任何端倪,说道:“各位可有看法?”酒肉先献意见:“送信的人无从查起,老三既说xìng命无恙,我们不如以静制动。”任道远道:“可想而知,老三是教送信之人掳去,他能在边涯水阁来去自如,你我丝毫末觉,武功已在我等之上。肯来告知老三情形,那必不是赤刀老妖所为了。”曾铁穆闷声一哼:“岂有此理,把我们一个个当猴耍了。”箫星竹道:“普天下高手星罗棋布,要找这半夜送信的人都不易。”酒肉再细细阅了遍纸上的话句,推敲其中的含义。大家见他想得入神,不便干预,望他揭晓谜底。琢磨良久,酒肉置下信笺,困窘摇头说道:“老三行事诡异,非你我能洞熟得了。”曾铁穆手摆案桌,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台面,道:“这封信定是绑架从老三的人逼老三写的,绑匪抓人,怎又不开条件,索要钱财,还是有别的什么更大的yīn谋?真伤脑筋。”箫星竹道:“至少证明从行者尚在人世。”有议无决,向丽琪帮令如下:“千行者、乔行者继续盯紧赤刀老妖,曾法老查查张士诚那边有无风吹草动,任法老通令各地分舵弟子一齐着手打探从行者的消息。本帮不惜举兴整个帮派力量,也要把人找到。”
朱元章有一名死党,是东明会五行宫金阳宫的宫领叫王迟慰,外号“冷面千刃手”。早年与朱元章在皇觉寺出家,情同手足,称兄道弟。他偏走旁门,偷学外家武功,嫌寺里术技进度大慢,朱元章为其煽动,后来为院中僧管披露,寺规难容,双双遭逐出佛门。一个月朗星晴的晚上,两人又在厅内把酒言欢。菜过三巡,乘着朦胧醉意王迟慰大胆说道:“大哥可曾考虑要成就一番伟业。”朱元章征了下,将到嘴边的杯子放下,猜得他的弦外之音,还明知故问:“王兄,何出此言?”王迟慰了解,他心意时常辗转徘徊难定,索xìng替为开口:“我们东明会,论功劳,论贡献,谁最大?”朱元章态度有点反对,道:“自是伏领舵了,我会从领舵主立派以来,开疆拓土,扬威天下,会中弟子无不奉遵,亦没人敢有二心。”他其实早生野心,不过在试王迟慰是否坚决助己宏图霸业。王迟慰道:“话虽这么说,可谈到阵前持帅,领舵主他能行吗?”抓杯仰饮,咕噜喝尽,心下岔不舒畅。朱元章拍拍他肩膀,诡yīn笑道:“王兄不必为我叫屈,蒙古王朝,秧秧大国都在我的股掌之中,何况区区一个伏吟风。现时机未成熟,妄动干戈,岂不白搭身家xìng命。”这斯露出了他狰狞的面孔。王迟慰先一愣神,再一笑:“原来大哥早有此意,这就好。大伙拼死拼活,大半江山是兄弟们用鲜血换来的,一切本就属于我们的,做兄弟的永远站在你这边。”说着拍胸称誓,以示诚挚。朱元章放满一杯,举空对饮,道:“元朝这半壁江山不在话下,须得先除伏吟风,收揽人心,才能直逼大都。”王迟慰维维称是:“大哥高见,若给他做了皇帝再来反,将会更棘手。”两人舒怀抱负,这席到深夜方散。
垂头丧气回到圣宇坛,韦洛随便往交椅上一坐。其母林池菊适从内阁出来,女儿情迷伏吟风,她很看好,见闰女无jīng打采归来,定然失意,毕竟心头肉,母不疼谁疼,边迎来边道:“乖女儿,可回来了。”韦洛没答理,一肚闷气。林池菊换了口调道:“你说那东明会伏吟风有什么好的,我女儿人貌出众,还愁找不到好人家。”此话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韦洛绷着苦面:“娘,你就别说了,你女儿怎个样,我心里最清楚。唉!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可我还痴心妄想。”林池菊心一酸,慰藉道:“有目标是好的,伏公子年轻有为,仁风侠骨,贵居东明会一主,青昧的女子自是踏破门槛。”少教主韦冷香也将出来,爱妻怜女的他非常赞同女儿的做法,碍在父亲韦金通的强烈反对,好生难做人。父是长辈,一教之主,总不能纵容女儿违逆亲长,故尽量劝说女儿顺顺老人家的意。
韦洛从椅上盘起,有礼貌地叫了声爹。身为人父在后辈面前定不失威严,韦冷香双手交背,应了下,再道:“我看那姓伏的小子也好不到哪去,以后便不许找他了。你娘会替你物sè个好婆家的。”韦洛心情本就够差了,满以为回到家中能感受父母给予的一丝温存,然换来的是更伤心。一般父亲的话她不怎么敢顶撞,唯撤气钻进自己闰房。这样孩子真让当爹妈的伤神,韦冷香吸呐一气,道:“无论如何,爹亦不同意她嫁给姓伏那小子。”谈话中,一老已站在上首,此人宝相庄严,凛凛生威,发饰衣冠整洁,一丝不苟,便是无宗教圣宇坛的现届掌教韦金通。他剑法高超,护坛名技“宗剑决”中原上雷音大噪,赚得个“一剑封喉”的美称。圣宇坛孤身武林外,很少涉足江湖是非,不求扬名立万,只为明智保身,平安渡rì。这是缘于祖上先人开山立教的规矩,江湖恩怨难断,能避则避。韦金通沿袭祖训,时时教导自家弟子亲属,切勿趟入那深潭浑水之中而无法自拔。
夫妻俩致礼,韦金通历声历sè道:“这个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定是你们宠坏她。”显是听到了之前三人的谈话。自明责任不到位的韦冷香,莫敢抬头以对,老实接受教诲。为女儿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林池菊道:“爹,我觉得这伏公子不错,你不该干预她。”韦金通道:“伏大侠年少高志,英雄了得,可他偏与朝廷作对,本教祖先有遗训,决不能参以外界任何纷争,爹不希望洛儿卷入伏少侠跟司徒仁的斗争中去,是以不答应她谈这门亲事。”无宗教是世袭制的,历代教主便祖宗先人,立户数百年而不衰,大概就是此因了。林池菊当认为乱世之中求安命,不思报国便身心难安,说道:“爹,先祖为我们好,你亦为我们好,却末必就是最好。你冠誉‘一剑封喉’,神功超卓,武林中的泰斗。圣宇坛数万教众其不失为一支jīng锐之师,若爹领着我们逐赶匈奴,我汉室子民定有翻身的一天,大丈夫就该忧国之忧,死而后已。”韦金通脸一红,略见愧sè,他曾动过此念,一样活着,何不活得jīng彩些,国难当头,正值匹夫一展抱负的时候,但他有点古板,也不知教中弟子何以表态,仍难改初衷。林池菊说得很激动,既是开了口,管不了那么多,便将心里压抑已久统统搬出,韦冷香忙制止她,见父不给下文,怕触怒了老人家了,说道:“好啦池菊,不能跟爹这般说话。”再给韦金通赔不是:“池菊为本教着想,莽言无忌,请爹恕罪则个。”韦金通思绪如飞,瞬时转了百多个念头,兀自一叹。怯于父威,韦冷香拉上林池菊告辞回阁,林池菊半挣半就,还口不停偈:“我说错了吗?蒙古人强占汉室天下,我们便该挺身而出,先国后家,才是我们习武之人的行径。”韦金通听得这话,怔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