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峪并不宽,只是一条被流水冲刷出的狭窄谷地,但却很长,柱子夹着那块牌匾向前走,天已经黑了,没有人理会他,人们都挤进了窝棚里,峭壁一样直立的土崖上有几口窑洞,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挤在一起,将窑洞塞的满满的。
柱子将牌匾斜靠在土崖上,搭成一个简易的窝棚,但牌匾下的空间太小,根本就无法容纳他,好在天气并不冷,柱子索xìng躺在窑洞口的地上。那一碗稀粥无法填饱他的肚子,他仍然很饿,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难以入睡。
窑洞口躺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裤子烂了也找不到针线来缝补,露出满是灰垢的大腿,没有人在意,饱受饥饿的人根本就无心想这些。
后半夜,天空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柱子蜷缩在牌匾下躲避风雨,但从地上溅起的泥水仍旧将他的衣服打湿。雨水斜着颾进窑洞,落在女人身上,女人咒骂着坐起来,揉着眼睛往里面挪了挪,但不顶用,雨水仍能颾在她的身上。
柱子抱着牌匾走过来,将牌匾挡在窑洞口,使雨水不能颾进窑洞,然后挨着女人躺下,女人并不拒绝,似乎还向柱子的身边挤了挤,能有个人挡在外边,至少可以遮蔽风雨。柱子安静的躺在地上,渐渐的疲倦赶走了饥饿。
天亮了,柱子蹲在窑洞口看着几个婆娘将野菜活着谷糠煮成一锅粥,几个男人用大碗盛了满满的一碗,吸溜吸溜的喝着,等他们吃饱了,才轮到女人。柱子凑过去,露出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一个掉了牙齿的老女人用身体护着锅,像驱赶苍蝇一样摆着手,厌烦的说道:“干什么,好歹是个男人,怎么跟女人抢饭吃。”
柱子抱着牌匾继续往前走,老妇人的奚落并不能让他感到羞愧,人穷志短,眼下最要紧是填饱肚子,羞愧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
没有人同情他,所有的人都在为吃的东西发愁,连天上的鸟雀都绕着山谷飞,生怕落下来会成为锅中的美味。旁边有几个男人站在一起,似乎在等着什么,柱子晃悠着走过去,露出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要碰碰运气。
一个挽着裤腿的男人看见柱子,‘吃’的一声笑了,蔑视的说道:“又他娘的是个饿死鬼,临死还抱着个棺材板。”
柱子哆嗦的伸出手,只要能给口吃的,就算是被打一顿也没什么。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仔细的打量着柱子,说道:“想讨口吃的,那容易。”从怀中取出一个烙饼递过来,烙饼的面皮上还带着油花。
柱子抢过烙饼,张口就咬,真是太香了,太香了。
挽着裤腿的男子嘿嘿的笑着,骂道:“你他娘的当心噎死了。”
一张烙饼被柱子几口就吃完了,但仍旧不饱,柱子又伸出手去,汉子用手指着旁边的溪水说道:“去那边喝几口水,到肚子里涨一涨就饱了。”
柱子跑到溪边,连喝几大口水,肚子似乎真的饱了,那几个男人仍旧站在远处,似乎并不在意他。柱子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要想吃饱肚子,就应该跟他们在一起,否则就只能被饿死,于是又走了回来。
汉子看着柱子,问道:“怎么着,想跟着混口饭吃?”
柱子拼命的点着头,一脸的感激。
汉子用力的拍着柱子的肩膀,力量很大,几乎将柱子压垮,说道:“成,看你身子骨还行,多喂几口吃的就缓过来了。”
等了一会,又有七八个人走过来,没有人关心新加入的柱子,汉子将手一挥,众人沿着山谷一侧的小路向上走去,柱子也不问,只要能吃饱肚子,干什么都行。
沿着小路在密林中穿行,柱子听众人叫那个给他烙饼吃的汉子胡勇,那个挽着裤腿的汉子段京,似乎是这些人的头。翻过好几条沟,看看rì头,估计在过上一个时辰太阳就该落山了,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都有些饿,胡勇停下来,将身上带着的烙饼分给大家,每人一块半,轮到柱子时,有意多给了他半块,引来众人羡慕的眼光,胡勇说道:“吃饱了,去寻个趁手的家伙,等天黑了,咱们就去找吃的。”
两块烙饼下肚,柱子顿时觉得浑身舒服,许多rì子以来,今天才算是吃了一顿饱饭,看见其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都多了一件家伙,或者是砍刀,或者是钢叉,还有人拿着木棍,柱子寻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折断,用力的挥了几下,吃饱了肚子,抡起家伙来也是呼呼带风,突然间,肚子咕咕两下,放了一个响屁出来。
段京骂道:“饿死鬼,吃饱了肚子连放屁都这么响。”
柱子咧开嘴呵呵的笑了,他说的没错,前些rì子吃不饱饭,连屁都放不出来,今天这个屁放的,那可真是带劲。
天黑透了以后,胡勇领着众人走出树林,借着荒草的掩护小心的往前走,约莫走了有两个时辰,前面出现一个村落。说是村落,其实人家也并不多,大多数房屋都已经废弃,村落中有一间屋子里亮出火光,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这样的村落柱子在熟悉不过了,蒙古人将耕地变成了草场,供他们放养牲口,因此靠种地为生的人早就逃走了,能够留下来的都是些手艺人,比如铁匠,木匠,皮匠等,以备打仗的时候征用。
胡勇将众人分成两队,蒙了脸悄悄的靠过去,屋子里的五个人正在全神贯注的打铁,并没有发觉危险的来临,柱子等人靠的近了,突然一拥而上,将正在干活的人制服,用绳子绑了,拴在一处。
几个打铁的人纷纷告饶,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胡勇说道:“别吭声,爷们就是想借点粮食吃。”段京带着几个人走出去,不一会就听见几声女人和孩子的惊叫声。
旁边有打造好的刀枪和盔甲,柱子扔了手中的木棍,拣了一件趁手的拿着,被绑着的几个人看见明晃晃的刀,不禁吓得浑身抖动。柱子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负罪感,从前他只是一个老实的农民,靠着辛苦的劳作换得一rì三餐,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不劳而获的事情,但现在……,柱子不安的看向胡勇,只见他一脸的平静淡定,柱子心想,这人大概天生就是个做强盗的料。
正胡思乱想着,段京几个人背着多半口袋粮食走了回来,段京生气的说道:“他娘的,就这一点粮食。”
那多半口袋粮食若是大家平分了,每人也就吃个三五天,干一回强盗就弄到这么一点粮食,柱子也有些急了,心想,现在兵荒马乱的,就算是家里有粮食也会藏起来,谁敢放在明处呀!一定是在家里的什么地方藏着。
胡勇晃着手中的刀说道:“识相的,就把家里的粮食交出来,要不然,……。”
绑着的人纷纷磕头,说道:“大爷,实在是没有粮食了,您看这外面的庄稼还没有熟,这些粮食您要是都拿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可要饿死了。”
胡勇似乎信了,收起刀,说道:“哥几个,把这些打造好的兵器和盔甲带走。”
绑着的几个人立刻惊呼着说道:“大爷呀大爷,这可是蒙古老爷交办下来的差事,您要是把这些东西拿走了,小的一定活不成了。”
柱子抱了两件盔甲,心里想,要这些盔甲干什么,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的,难不成做强盗也要穿盔甲。
胡勇和段京对视一眼,让一个人去找了一个小孩子过来,说道:“爷们不要你的命,先把你们绑在这里,让这孩子陪我们走一段,待会自然会放了他回来给你们松绑。”挥一挥手,领着众人往回走。
走了约莫有二三里地,将那孩子放回,一行人又回到密林之中,刚才在村子里得了些做好的干粮,胡勇让分给大家吃了,又让柱子等人寻了个坑,将那些盔甲刀枪掩埋掉,柱子也不敢问。
回到太平峪,天已经快要亮了,胡勇将得来的粮食放在自己的窝棚里,他窝棚里有几个女人,手忙脚乱的给大家做饭。柱子见他并没有分粮的意思,悄悄的问旁边的人:“怎么这粮食不给咱们分一些?”
那人说道:“分粮食干什么,你现在也算是入了伙,吃饭的时候自然也有你一碗。”
柱子想想也是,自己孤身一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算分给自己粮食也没有地方放,只能背在身上,这山谷里到处都是穷鬼,万一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人拿走了,可怎么办?美美的吃了一顿饭,寻到铁佛给他的那块牌匾,找了块树荫呼呼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天快黑时才醒过来,来到窝棚前,只见十几个人正在将一口野猪剥皮清洗,并用刀割成块,串在树枝上,还有一些人正抱了木柴来,堆在地上,柱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肉吃,天哪!这是什么样的好rì子。
段京看见柱子,骂道:“你他娘的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拣些木柴来,他娘的,刚来就赶上吃肉,你小子真是好运气。”
篝火烧起来,木条上的肉被烤的咝咝作响,肉的香味弥散很远,几百个人闻风而来,兴奋的就像过年一样。围坐在篝火前的,是十几个jīng壮的汉子,其中就有胡勇,篝火上的肉烤熟了,这十几个人每人拿了一串,大口的嚼着,其他的人都围在他们的身后,虽然馋的直流口水,却没有人敢走上去自己拿着吃,就连段京也只是躲在胡勇的身后,眼巴巴的看,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