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角的死讯传到北方防线是已经是六月的事了。光和七年的六月,南阳太守秦颉阵斩黄巾大帅张曼成,赵宏领十万黄巾困守完成难成大器。同月,皇甫嵩、朱儁以江东猛虎孙坚为前锋,败彭月兑于西华。至此豫州黄巾主力基本上消灭殆尽,余者各郡郡兵就可以应付。而北方也因为张角的身死而迎来了决战之时。
自二月而起的黄巾大乱浩浩荡荡了近四月的时间也慢慢接近了尾声,蔓延天下八州的起义最终只坚持了四月左右的时间,不得不说除了汉军jīng锐,各路义军勇武之外,还多亏了唐周的告密让汉室有了准备,不然猝不及防之下,八州起义,汉室江山最终走向何处实难预料。
但是唐周于天下而言终究只是个小角sè,当大乱起的时候,天下陷于兵荒,没人会关心一个黄巾的叛徒。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人关心,至少当唐周被黄巾抓住,于大众前处死时,整个黄巾军就因此而沸腾起来。
时间往前回溯不久,光和七年五月底,汉军袭粮过后不久,黄巾军中传出了抓到叛徒唐周的消息,并在不久后当众处死。这个消息让因为起义的不顺而陷入士气低迷的黄巾喧闹了起来,喧嚣着要把唐周凌迟,车裂,甚至有人打算学商纣之法,行炮烙之刑。
其实这些人与唐周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之前都不知道有唐周这个人,不过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个合理的宣泄心中不满的途径,就会把人xìng中的恶毫不掩饰的宣泄出来。不过不管怎么说,唐周的被抓倒是让黄巾的士气恢复了,只是这样的恢复虚幻而且脆弱。并且……
“只要有什么打击的话,怕是到时士气将比这之前更加低迷啊。”
唐周的公开处刑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典,广宗城内简直灯火通明的都快变成不夜城了。
“士气低迷的话就不会不顾生死的决一死战了。这样黄巾之乱结束后,能活下来的人也会多很多吧。而且既然做了逃兵就不会再举起黄巾这面旗帜,也不用担心黄巾的覆灭让这些人做出什么蠢事来。不是吗,大贤良师?”
之前看着满城灯火发出感叹的正是大贤良师,张角。而一脸自然的与张角搭话的人却会让人惊讶到下巴落地,因为此人却是明rì要被公开处死的唐周。
“大贤良师……呵。”自嘲的笑了笑,张角脸上颇是无奈。看了看身旁仿佛看开了一切的唐周,想起那rì那人走得那般的决绝,张角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不感到生气吗?当我说要你留下来送死的时候,你那位主子可是连表情都没变过就爽快地答应了。”
“……”张角的话让唐周沉默的下来,在张角以为唐周是因为怨愤而沉默时,回头看到的却是唐周无奈的笑容,没有怨愤,倒是有一种……怜惜他人的可怜?
“这是棋子的命运,大贤良师也应该知道:棋之道,当舍则舍吧。既然一开始就接受了棋子的命运,那么为什么会接受不了这命运的尽头是鲜血的终局呢。”
“你倒是豁达。不过棋子吗,哼,不过是有人想当棋手,所以才有了棋子罢了。”虽然本人没有怨愤,不过张角还是对当rì的事耿耿于怀。
“大贤良师说错了,主人不是棋手,与唐周一样,也是棋子。”听见张角的话,唐周微微笑道。
“棋子?”
“虽然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主人曾经倒是说过,既然以天下为局,那么所有人都是棋子,自然也包括自己。”
“哼,说得好听。”虽然嘴上这么说道,不过想起那人的眼神,仿佛看尽了天下事,却了然不沾衣的眼神。张角的语气便没有了那般肯定,因为有所追求的棋手是不会有那样无yù无求的眼神的。
“唐周。”叹了口气,张角叫住了唐周。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张角叹着气说道:“走好。”
次rì,广宗城宴席大开,庆黄巾叛徒唐周之死。于最高氵朝处,大贤良师张角亲手斩掉了黄巾叛徒,唐周之头。
过后几rì内,叛徒受死的余热虽然渐渐消退,但是广宗城内的黄巾还是兴奋地对此事议论纷纷,对张角那一道的风采赞赏不已,只是这些话却传不到张角的耳里。手刃唐周之后,张角便呆在府中没有出来。直到一rì夜里,有人接到张角传令,登门拜访。
张牛角是被一个小厮悄悄地接到张角府中的,这般偷偷模模的动作让张牛角颇感疑惑如果不是很快就看到了后院中对月独酌的张角,他几乎以为这是什么yīn谋了。
“牛角,你来了。”通过脚步声知道了有人来,张角指了指石桌的对面,示意张牛角坐下。引张牛角过来的小厮悄悄地退入了yīn影中。
“大贤良师,有什么事吗?”坐下的张牛角显得有些拘束,那也是当然毕竟对面的是可以称为黄巾的信仰的男人。
“也没什么事。”笑了笑,张角给两人满上了酒说道:“牛角为何会加入黄巾?”
“我?”张牛角诧异地看着大贤良师,不知此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到张角清澈的眼神,向来不是试探之举吧:“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怎样就加入了,顺势而为吧。”
张牛角无奈的笑容让张角笑了笑,其实黄巾军大多都是这样,为什么加入只是形势使然,改天换rì只是口号,大多数人求的只是温饱。
“那牛角以为,我等起事究竟是应该成功还是不成功呢?”
仿佛诛心之言一样的话被张角用相当轻松的语气说了出来,而张牛角则被吓了一身冷汗,再怎么说这也不是该问属下的问题,而且张牛角与张角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于是张牛角坐在椅子上不敢言语。
看见张牛角的样子,张角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起事能够成功,不,应该说我并不想让他成功吧。”
“!!?”难以形容此刻张牛角的惊讶,猛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这位太平道教首,黄巾统帅,脑子一时混乱的理解不了张角话里的意思。
“牛角有想过吗,如果黄巾得了天下会变成怎么样?”
或许是张角诡异的冷静感染了张牛角,慢慢的,张牛角也平静了下来,只是心中还是波澜反复。
“黄巾得了天下……自然是治理天下,平息天灾**,然后……然后大家就安居……乐……业……”
张牛角的话却是越说越迟疑,隐隐的,,张牛角想到了一个问题。
“问题是,谁来治理?”看出了张牛角的迟疑,张角把张牛角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不是说有治理天下的心,天下就会如愿的太平大治。黄巾少人才,而农民起事的xìng质注定了黄巾与世家,甚至寒门的不和。黄巾得了天下谁来治理?现在的三十六方渠帅?”
张角的笑容略微有些嘲讽,不过张牛角却无法反驳。打天下易,治天下难。黄巾渠帅多是有勇无谋之辈,绝不是治理天下的人选,而大乱之后的天下却交不起他们的学费。
“那为什么大贤良师还要创建太平道?为什么还要约号黄巾,共举大事?”张牛角的眉头越皱越深,张角的话让他心里满是不解,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和做的事不是完全不一样吗。
“因为这个世道是错误的。”手指慢慢划过酒杯檐口,张角看着酒杯中晃荡的水面,轻轻笑道:“百姓流离而不敢言,世家醉心自身权利,寒门渴望重振家门,大家都知道这个逼得人吃人的世道是错误的,可是没人说出来。但是错误的果然还是错误的,所以没人站出来的话,我就站出来吧。”
“天下之事交替而行,太平之后该有大乱,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大乱的惨景会铭记在人们心中,然后会成为数百载太平的基石。这就是我的想法。不过这却与我们现在的话没什么关系。”看着震惊的张牛角,张角淡淡的笑了笑,举杯饮酒。
而一旁的张牛角听完了张角的话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反应,应该有愤怒,被欺骗的愤怒,可是涌上心头的更多的是几度震惊后的一种疲惫。默默地举起杯子饮尽甘醇,酒中苦涩渐浓。
“大贤良师今rì换我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张牛角的语气很是生硬。
“当然不是,只是话题自然的发展到这儿罢了。今rì找你来是另有要事。”再度给两人满上,张角举杯先干为敬:“我是想要摆月兑牛角你一件事。”
“什么?”
“既然黄巾注定不能够成事,那么我希望与汉军决战时,牛角你能败给汉军。”
“……”张牛角明白张角的意思,黄巾起义几乎威胁到了大汉的根本,与汉室议和显然不可能。但是作为统帅的张牛角如果有意败北的话,那么双方的伤亡自然就会降低了很多。
“我不答应。虽然大贤良师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黄巾也有黄巾的矜持。”
张牛角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对方已经打定了主意,张角无奈的叹了口气,给两人满上了酒。
“酒中有毒。”
在张牛角满饮此杯的时候,张角突然轻轻的说道,心中一惊,青铜爵落到地上翻了几转,张牛角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今宵月光皎洁,照亮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