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投客栈去了,苏公子也要跟着么?”
“嗯。”
“……”
三天后。
离玄天观遴选入门弟子的rì期还有好些rì子,小七将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已经转了个遍,最后才在东城边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买下了个小小院落,价钱不用说了,一直杀到卖主最底最底的那根线为止,也是,天底下谁还能比小七更擅长杀价么?
反正他与安安也没什么行李家当,付讫银钱后,当天就买床铺盖搬了进去。
苏存真似是吃定了小七,毫不客气地抢在小七前头跑进小院,霸占了唯一的一间西厢房,小七见此只笑了笑,竟并未有什么奇怪表情。
安安却很高兴,这三天的相处,她与苏公子还有那条小狗甚为相得,一个是少不更事、天真无邪,一个是少根筋,碰在一起焉有不乐的?
院子真的很小,从东到西不到十步,只有一间正房一间厢房,再加一个小小的灶房兼做吃饭的地方,院子中间却有一颗好大的梧桐树,树下一张老旧的石桌与四个石凳。据说前任主人是个落魄清流京官,一年前年纪大了致仕还乡去了,所以院子虽小,收拾得倒挺干净清爽,东墙下更种了几竿修竹、半墙蔷薇,只是一年无人照料,长得野了些。
小七抱膝坐在树下的石桌上,目光穿过半掩的院门落在门前幽深的巷子里。小院深处巷子尽头,巷外就是东阳门大街,只是由于巷子曲折幽深,街头喧嚣声到此就已变得微不可闻,而远不可见的巷头原有两户人家,分别姓作杨、楚,如今不知主人是谁?
梧桐树上的知了拼命鼓噪,却使小小院落显得更加寂静。
安安此时正在灶房里研究怎么才能做出一顿酒楼里吃到的那种饭菜,而苏存真躲在房里不知在做什么,猛将哈拉着口水蹲在安安脚下,带着讨好的目光盯着她手里的肉。
一乘紫纱小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子里,两个衣着利落的jīng壮轿夫低头行走如飞,轿旁跟着一个豪门仆妇装束的婆子,远看头发已经花白,脚下倒是挺利索,一步不落地紧跟在轿旁。
小七看着这乘轿子径直冲着自己院子而来,眼中露出一丝意外之sè,随即嘴角勾了勾,身子却没有动,依旧抱膝坐在石桌上。
须臾间,轿子就停在了小院门口,那婆子低首躬身将轿帘拨开一角,伸出另一手去,只见一只纤细柔弱的粉女敕小手从轿子里伸出来,搭着婆子的手背,那人就袅袅娜娜地下了轿。
依旧是一袭紫衫,只是换了身紫云纱的宫装,蛮腰一束,头上挽了个斜斜的髻,髻上插着朵绯红的初绽海棠,除此外头颈间不着一饰,端的是青丝如烟,我见犹怜!
青妩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略一打量了下眼前的院子,轻点臻首,示意那婆子候在门外后,自己从两扇半掩的院门间轻轻盈盈地走了进来。
小七眼带捉模不透的笑意,依旧抱膝坐在石桌上,看着青妩走到面前,方才仰面笑着说道:“堂堂公主,屈尊来我们这种腌臜地方,不怕尊母知道,责罚于你?”
青妩看见小七不仅不动声sè,连都没挪动的淡定样子,眼中诧然一闪而过,随即一咬樱唇,露出一个足以通杀天下所有年龄男人的娇嗔表情来,娇声道:“既知人家是公主,怎么一点尊重表示都没有?难道左大学士那身惊天傲骨都传给你了不成?”
小七摆摆手,漆黑双眸变得更加幽深,笑着回道:“呵呵,求公主别在七七面前撒娇,七七当不起,也受不了。”说完转头大声喊道:“安安,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汪!汪!”安安未及应声,小狗猛将久候无肉,早已不耐,它与小七始终不睦,听见小七喊叫,立时怒吠两声,从屋里冲了出来。
“啊!”青妩看见猛将扑出来,惊叫一声,倏地跳上了石桌,躲在小七身后。
“小七,谁啊?阿猛,别闹!”安安小脸上顶着星星点点面粉、油渍从灶房出来,一眼看见站在石桌上的青妩,楞了一愣,随即自语道:“咦,这不是那天街上看见的漂亮姑娘么?”
猛将却还在冲着石桌上龇牙怒吠,只是不知它是冲着小七还是青妩。
“阿猛,再叫不给你吃肉!”安安细声斥道,猛将闻声果断闭嘴,龇牙狠狠瞪了小七一眼后,嘴里一边低声呜呜哼着一边悻悻然转身向安安走去。
“行了行了,公主尊驾快下来吧,我们家这桌子可经不起两人踩。”小七扭头笑嘻嘻地对身后作惊恐惹人怜状的青妩说道。
青妩闻言,终于有些羞恼,忍不住白了小七一眼,小巧玲珑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提裙从桌上一跃而下,脸上重新堆起迷死人的笑容,看向安安。
“啊!公主?”安安非常吃惊,澄净无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人儿,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公主?大唐公主?怎么会来这里?公主来了怎么办?家里好像连茶都没有!
“这难道就是左大学士的孙女?果然好气质!”青妩眼波流转,看着安安虽此刻有些狼狈,却依旧不掩清秀之sè的小脸说道。
“好了好了,公主殿下,这半天您也不嫌累么?说吧,屈尊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小七拍拍手从石桌上跳下来,淡淡问道。
“小七哥,你怎么这么跟公主说话呀?”安安不解,虽然她也不知道寻常应对公主应该是个什么礼节,但是小七这么说话,她再如何不懂,尊卑之分却还是知道的,况且,眼前这个公主年纪虽不大,长得却像仙女一般,真是全身无一处不美。
小七无奈地耸耸肩,走到安安面前,用手轻轻在她面上拂了拂,低声说道:“傻安安,跟她客气,你的嫁妆可就没了。”
安安听不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小七,眼里全是疑问。
“好了好了,先去洗个脸再出来接公主的大驾吧。”小七习惯xìng地揉揉安安的头发。安安听话地点点头,学着对青妩福了一福,转身进了屋内。
青妩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年,心里升起从未有过的困惑与挫败感,这个边荒来的贱民凭什么如此淡定与高傲?抛开公主身份亲自驾临他的狗窝不提,自己无往不利的媚术为什么在他眼中一点反应也没有?一股无名气恼在心中潜滋暗长,眼波却一转,腰背挺了挺,面上露出另一种洒月兑风姿出来。
“那好,本宫就直说来意了,那天你说那幅《竹剑芙蓉图》是假的后,墨小剑就请了几个当年左大学士的旧识鉴定,证实果然是赝品无误。我就托人查了查,兵部说你是从银城镇北军中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左大学士发配边疆后想必这些年是跟你在一起的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求一幅左天舒的真迹,不知你这里有没有?”青妩脸上媚态尽收,反显出一股飒爽英气,眼中透出坦诚自然之sè,对小七直抒来意。
“唉,果真是个狐媚胎子,这脸变得可真快!”小七心中暗叹。
青妩却不知小七心里此时对她的评价,一脸期冀地看着小七。
“左大学士的画,在下这里倒确是有的……”小七依旧不咸不淡地笑着说。
青妩闻言心中一喜。
“不过……”小七沉吟道。
“不过什么?哦,是价钱么?这个好说,本宫就按坊间的价钱再加两成给你。”青妩言语爽利。
“嗯……呵呵,不是价钱的问题,公主你看,今天我们刚刚搬进新居,行李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这画还不知道塞在哪里,这样吧,等明天在下找出来后,装裱好给公主送去如何?”
“呵呵,太好了,如此本宫就明rì派人来取吧。”青妩心中欢喜,虽然明知小七收拾行李什么的都是鬼话,但既听他应承下来,眼珠一转,也就不再与他计较。
香风回转,那乘紫纱小轿又如风而去,旋即消失在小巷尽头,独留小七立于树下,皱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