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湖南洞庭湖西南有一山脉,唤名雪峰山。雪峰山之巅终年积雪,层林叠染,群山巍峨,云雾缠绕。又有溪涧长流,奇异花植,走兽飞禽,蜂蝶长恋,确似江南一幅美好的山水画卷。更有厌世之士隐于山中乐唱,天籁之音响彻九霄云天。
几十年前,一个名叫柳意松侠士云游四方至此,山中竭脚之时,不经意的发现在两壁山崖间缝隙中偶尔有几只蝴蝶进出。他出于好奇便从缝隙中穿过去,结果发现了一个四面环山,有无底深涧于其中的山谷,只见谷中一丛牡丹盛放,数不清的蝴蝶在花丛中缠绕。牡丹生于洛阳,喜凉恶热,宜燥惧湿,江南雨多cháo湿不利牡丹生长,且牡丹的花期是早chūn四五月,现在却在九月中秋之后,在这江南之地见到牡丹,确让人不可思议。他怀着好奇之心在谷中逗留几天,群蝶亦未离去,转眼又到来年chūn夏,谷中的气候却依然没有变化,牡丹更是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才知道此谷四壁笔立,隔绝了外面的一年四季气候的变化,所以谷中的牡丹终年花香飘溢,彩瓣迎风。
几十年血雨腥风的过来,柳意松却是早已身心疲惫,如今发现了这么一片好地方,何不以解剑归田,于是他埋剑花丛中,决心不再过问江湖,静心在谷中研究种花引蝶,那片山谷,亦被他唤作天渊谷。他不但细心呵护天渊谷中的牡丹,并花了大量心血踏遍中原内外收集各种名花品种在谷中栽种,因为天渊谷中的气候四季和暖,使到原来只适合四季种植的花在这里依然能种植,无论多难种的花,来到天渊谷,一样能开出惊艳的花卉。
人们不解柳意松索要花种的意图,便慕名寻至天渊谷,天渊谷终于在一传十十传百的轰动整个宋朝。
因为天渊谷的气候改变了所有花的花期,百花便都在每年的九月初一前后蓄苞齐放。于是每年九月初一,谷中便聚集了慕名而来争睹这一奇景的四方来客。为了招待众宾客,柳意松广开盛宴招待天下爱花之人,于是每年的九月初一,天渊谷谷主柳意松大摆宴席便成了一种习惯,人们称其为百花盛宴。又过了一年,柳意松与洞庭湖边一女子一见钟情,喜结连理,不久便喜得一女。
后来周未宋初,局势动荡,四处战火纷纷,江湖混乱,一些山匪恶人便趁火打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苦不堪言。以司徒血为首的邪派千毒门为之猖狂,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柳意松便召唤雪峰山中隐世高人,创立天渊派,以侠字为名四处行侠仗义,与天下侠义门派结为盟,终于在湖南一带将千毒门主力消灭,千毒门门主不知所踪。直到公元九六零前后,陈桥兵变后宋太祖赵匡胤在东京建都,建立宋朝,经过几年统治,天下慢慢回复太平。武林中,风月派,五岳派,观音门,云城派,天渊派几大正派在这一役中崭露头角,名振大地。
北宋开宝年间,眼见中秋已去,九月又到,又是一年百花盛宴的时候。
碧烟万里的洞庭湖南岸,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秋雨未断,沥淅的秋雨不住地击打着湖面,激起一圈一圈的波汶,似轻拔着琴弦,与湖中来往渡船的拔水声,合奏着一曲美妙的乐章。岸边,一老一少身披斗笠隐于柳石处握杆垂钓。
远处,一艘渡船从雨雾中向南岸边驶来,撑船的是位白发苍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船家,只见他剑眉下一双恫恫有神的双眼,气宇不凡。脸上不少皱纹,看来经受沧桑,双臂雄浑有劲,拔动双楫,船轻轻推荡湖水,慢慢前行。洞庭湖附近的人都认识他,他名叫茶亦,为人和善,人们都喜欢尊称他一声茶老。
船屋雨蓬下站着一位二十六七的青年男子,他一身白衫,背负一把长剑,眉目清秀却看不出他是个江湖之士,右手端着一杯茶,怀中茶水随着船的波动,微微晃荡。只见他望着远处朦胧的雪峰山和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岳阳楼,忍不住吟起唐代诗人孟浩然的那首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yù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又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这洞庭湖之景也是如此的绝美!”
茶亦道:“看来公子也是第一次来到洞庭湖,准备是雪峰山天渊谷参加百花盛宴的吧!”公子道:“嗯,听闻天渊谷百花争艳,一年四季花开如常,此番人间仙境,我洛怀箫早就想来一睹它的风采。”茶亦道:“听公子口音,似乎是浙江杭洲一带的人,这杭洲人杰地灵,西湖风景更是举世无双,洞庭湖是不能与它相比美。”洛怀箫道:“嗯,父母病逝,仕场不顺,我便离开故乡,为了增加阅历踏过千山万水,只是天下之大,好风景无数,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饱览。听闻柳大侠要举办百花盛宴,我又没来过江南,便想来瞧一瞧。”茶亦笑呵呵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理想!”
洛怀箫将茶呷了一口向茶亦道:“茶老,麻烦你撑快一点!我这一路上只顾留恋江南美景,耽误了不少时间,只怕会错过百花盛宴。”茶亦笑道:“公子不要着急,百花盛宴老朽也会去,知道这谷中的花都是九月初一卯时才全部绽开,分秒不差。百花盛宴就是在最后一朵花开了才会开宴,来得及!”他望了望远方停满船只的渡口道:“公子,怕是靠不了岸,太多船了挤不过去,我们唯有将船泊近其它船边,从船桥上过去,今年来看花的人比去年又多了三四成,明年可能还会更多,呵呵!”洛怀箫道:“十年前与千毒门一战,天渊谷的柳大侠领着众派尽诛邪派众徒,令天下群雄为之钦佩,想必此次来参加百花盛宴众人,慕拜柳大侠雄姿而多于观赏百花。”茶亦笑问:“那公子意yù何为?”洛怀箫道:“寻侠之大义为我所用!行侠之大举为民所驱!”茶亦道:“好,公子有这样的意向,相信rì后定有所作为!”
正说间,岸上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洛怀箫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么?”茶亦翘首望了望道:“哦,一定是又有人打架,洞庭湖这些天来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人,三句不和就打起来的大有人在!”洛怀箫定晴看时,却看到一个男子将手中的刀劈向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而那个少年毫无还手之力,洛怀箫一手夺过茶亦手中的船楫,道声:“茶老借船楫一用!”便用力朝岸边掷出,随后便跳离船屋,在湖面上踏波而行,似离弦的箭,疾身向湖岸飞去。
茶亦的船离岸还有十丈远,有五丈的湖面没有着脚点,洛怀箫竟然如履平地,轻身功夫之卓绝,确令人刮目相看。
再说那一支船楫,穿过秋雨和岸边的柳树破空而来,那个要砍人的男子忽听耳边劲风扑到,抬头见一物从湖中飞来,直撞自己右手腕,来势虽凶,却也给自己留有闪避余地,便向后猛然收刀,一支船楫从手边擦过,插在他旁边一棵柳树上,整棵柳树剧烈震了一下,柳条掉了一地,如果被击中,整个右手定当粉碎。
此时洛怀箫已经跳到男子前面,横在少年与男子之间,这才发现少年身后还坐着一个老者,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流血,他双眼紧闭,用手捂住住胸口一处伤口,另一手紧抓住少年的手,似乎想将他拉离行凶男子的屠刀,却是没有一丝的力气,俩爷孙都是衣衫褴镂,脸上都是泥污。周围有几个人也似乎参与过刚才的打斗,可能在帮这爷孙的时候不敌行凶男子,身上也有伤,退在一边或坐或扶或站,不敢再上前来。
洛怀箫向行凶男子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取人xìng命,况且还只是一位老人和一个孩子!”那男子打量一下洛怀箫道:“你算那棵葱!”洛怀箫道:“不才洛怀箫!”男子道:“洛怀箫?我管你洛怀箫还是洛怀笛,若你要插手此事,那我定管你也丧命当场!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那老者耳闻又有人出手相助,便微微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少年公子,便道:“公子,你还是走吧,不要为了我们而白白赔上自己的xìng命!”洛怀箫轻轻扶起老者,掏出身上带的金创药帮他止血,便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要下此毒手?”老者道:“我们姓杨,我叫杨霸天,这是我的孙子尧儿,我们是南海人,因家乡遇灾,来到湖南,四处乞讨为生,行到洞庭湖,想不到不心得弄脏那位公子的衣裳。小事一桩,公子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吧。”洛怀箫道:“既然是小事,他何以伤你xìng命?”
旁边有人道:“分明是这个无赖不搭舍这爷孙还出手伤人,要抢走这个少年去卖钱,我们几个看不过眼出手相助,也被他打伤!”洛怀箫从怀中掏出两锭银转身递给那男子道:“这银两给你,请你放过这爷孙!”
那男子没有接银两,他怒道:“区区二十两就想打发我虾丸,如果连两个乞丐也摆平不了,我以后怎么在洞庭湖混下去,不杀他们难解我心头之恨!你要管闲事,搭救他们,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虾丸忽然侧身一招“螳螂捕蝉”揉合“黄雀在后”,反转右手利刀,向洛怀箫左身**过来,洛怀箫虽然年轻,但怎么说也是练武之人,他这一招是冲着自己和身后的杨尧而来,躲避不及自己的左臂会被削断,身后的少年也被捅死。
成语中螳螂捕婵,黄雀在后。喻为只顾眼前利益而忽视了后面存在的危险,虾丸用这一招,分明是想嘲笑洛怀箫只顾救这少年,而不知自己也因此陪上xìng命。
由不及洛怀箫多想,便闪到左侧,一招“抽刀断水”长剑从背后抽出,向着虾丸的刀拦腰砍下,同时左掌一伸,朝虾丸胸口拍去,出招之迅,出掌之准,让在场的江湖同道与虾丸都为之一惊,纷纷议论这位少年英雄是江湖上那一号人物。虾丸没作多想,身体往左一摆,不但避开洛怀箫一掌,右手的刀也反削洛怀箫的手腕而去,洛怀箫一掌打空,虾丸的刀削到,他抬臂躲避时,虾丸刀去刀来,三刀连劈过来,洛怀箫回身挥剑挡格,瞬间自己便陷于下风,看来这个虾丸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折了数十招,洛怀箫只是一味的守却没有攻,众人不禁为他暗捏一把汗。
虾丸见自己的武功略胜洛怀箫一畴,便得意洋洋的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想不到也是泛泛之辈,敢公然叫嚣,现在知道我虾丸不是盖的了吧!”洛怀箫道:“螳螂捕婵的成语你理解错了,黄雀一直躲在螳螂背后而没有吃掉它,那是因为它的目的是在于等螳螂捕到婵,再将他们一口吃掉!如果先吃螳螂,必然惊动了婵,失去一顿美味。成大事者,眼光一定得看远点!我才是那只黄雀!”便突然长剑一晃,幻出三道剑影,分刺虾丸肩,额,月复,虾丸挥刀挡格之时,却挡中三处虚影,一道寒光点刺自己手腕而来,同时一掌从刚才的虚影中间穿出,直拍自己胸口。虾丸招式尽去来不及躲避。“当”的一声,他手中的刀月兑手掉到地上,胸口亦被猛击一掌,即时口吐鲜血,向后飞起,撞到柳树上,倒在地上便痛苦的滚了几滚。
洛怀箫道:“本来我的武功和你旗鼓相当,所以我只守不攻,只是为了模清你的招数,如你不是如此傲慢,或许还能看穿我的用意。多行不义必自毙,今rì我姑且饶你一命,是要让你记住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滋味,如何你刚才接了我的二十两,适可而止,便可免去伤筋断骨之痛,你却不知悔错,如今治得好身上的伤都不知要花几倍的二十两。”
洛怀箫这一番道理引得围观的人无不拍手称快,都纷纷询问他师承何人,是那一位隐世高人教出如此卓绝的徒弟,洛怀箫只是回以点头,没有答理众人,只是回到杨霸天的身旁,杨霸天此时已经奄奄一息,杨尧呆呆的站在他旁边,盯着爷爷,眼眶里不时闪着泪光。洛怀箫道:“杨老前辈,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看大夫!”他抬头问围观的人:“请问附近有没有大夫?”
人群中有人道:“有,就在小镇里!叫天下仁心!”
有人道:“天下仁心那位大夫医术虽jīng,但人老不中,经掌诊错病,开错药,千万不要找他!”
又有人道:“去雪峰山找许江许大夫吧,他是附近出了名的神医,可起死回生,就在天渊谷不远的水烟山庄!”
更有人道:“找许江,那老家伙脾气十分古怪,是能起死回生,但是先把人打死再救回来,不能找他!”
人们你一言我一句争起来,洛怀箫怒道:“别吵了,雪峰山太远,远水不能救近火,来个人帮忙我们先去小镇!”人群于是走出一位年轻人,将杨霸天扶上洛怀箫的背上,洛怀箫拉起杨尧,迈开大步向小镇飞奔,他走得很快但很稳,苦了杨尧,小小年纪跟不上他的轻功步伐,被他连拖带吊拉着走,身后也有几个好心人想跟着去看看能否帮点小忙,却也跟不上洛怀箫,眼看他远去。
洛怀箫在飞奔中,忽然听到背上的杨霸天低低的道:“洛公子。”洛怀箫道:“杨老前辈,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小镇了!”他咬咬牙,脚步再加快,杨霸天停了一会又道:“洛公子,请把我放下来。”洛怀箫道:“杨老前辈,这!”杨霸天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我必须告知你一件事,事关整个武林正道气数的大事!”洛怀箫一愣,便慢慢收住步伐停下来,把杨霸天轻轻放到路边一槐棵树下靠着,洛怀箫看到刚才给敷药的地方依然在流血,这一路过来倒没注意,看来伤及筋骨。
洛怀箫正想掏出金创药止血,杨霸天抬起手阻止他道:“江湖险恶,你还是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他说完一句话便停一会,看来他在攒力气说下一句,他道:“我见公子是好人,也不瞒你什么!我就是观音门的杨霸天。”洛怀箫一惊,同时很欣喜的站起身向他行个大礼道:“原来是剑神杨霸天杨老前辈,洛怀箫有眼不识泰山,望恕罪!”杨霸天轻轻摆摆手道:“危急之济,不需要顾及那么多的礼数!还记得十年前那次五派围剿千毒门么,千毒门门主司徒血逃去,事隔十年,没想到司徒血非但没有悔改,还重整千毒门,三个月前杀到观音门,将我观音门两百多弟众全数杀害。我儿笑天和儿媳苏灵儿为了掩护我爷孙俩活命,双双被杀。司徒血扬言要将五岳派,风月派,天渊派,云城派都消灭,以解他曾经的灭门之痛。我逃出来的时候已经身负重伤,强忍伤痛来到洞庭湖,之后的事你也知道。我已无力再去天渊谷告知柳意松!”他望着洛怀箫道:“所以拜托洛公子能代我去天渊谷报信,通知各门各派小心千毒门!”
洛怀箫点点头道:“杨老前辈,我知道了!来,我背你去镇上包扎你的伤口!”杨霸天又轻轻摆了摆手道:“还有,尧儿刚失去爹娘,xìng格变得很内向,我死后他便没人照顾,我也不敢劳烦你太多,你告知柳意松此事后便去衡山,衡山的道空大师是我知已好友,可拜托他照顾尧儿。”
他伸出无力的手在怀中想掏什么,洛怀箫忙帮他,拿出一本带血的书,洛怀箫望见书名写着“莲颂”便翻了几页,里面却是一些诗句,便问:“这是?”杨霸天道:“这本书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替我保……管好,如果落到邪恶之人手中,江湖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等尧儿懂事后,替我……交给他!”他喘了几口下,终于提不上气,离开了人世。杨尧望着死去的爷爷,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站着。
洛怀箫埋葬好杨霸天的时候已是黄昏,他向杨尧轻声道:“尧儿,你要记得这棵树,树边便是你爷爷的墓。”
杨尧却盯着爷的坟墓一言不发,洛怀箫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便不再说什么牵着杨尧的手,取道向天渊谷而行,路上洛怀箫想问杨尧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杨尧只是摇摇头。
杨霸天的离世,让洛怀箫无尽感伤,江湖传闻十年前,柳意松领着五大门派围剿千毒门,观音门掌门思静师太高徒杨霸天一人一剑以一路鸳鸯断情剑法诛灭百余千毒门jīng英,江湖后称杨霸天为剑神。随后十年,更是在南海一带创下众多侠举,可现在却为曾经所行的侠义之举,被昔rì仇人灭门,亲人都惨遭毒手,他又拖着重伤之躯来到洞庭湖,告知未知情的同伴小心而客死异乡,由一个陌生人草草作墓,连墓碑都没有,难道这就是一个大侠的最终归宿,这未免太让人心酸。
不过洛怀箫既然受人所托,又于洞庭湖许下“寻侠之大义为我所用,行侠之大举为民所驱”之诺,定会履行到底,那怕会粉身碎骨,将来也无怨无悔。眼下燃眉之急,是尽快让柳意松知道观音门的事,通知其他几派,再思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