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得知薛尧明rì要去瓦子讲小说时,她满腔的怒气瞬间失去了支点,‘嘭’的一声便掉进了心里摔得粉碎。但她又没有笑,只是叮嘱了薛尧几句…大概恢复了她失去已久的慈母形象。
柔奴便笑了,她那双女敕睑细眸,像是两点寂静的星光,挂在她翘起的如新月般的唇瓣上。
这一刹那,薛尧渴望吞月吸星。
傍晚又勉强吃过粗茶淡饭后,薛尧便在柔奴的帮助下收拾起以前薛望京讲小说的家当,也不多,十几本杂七杂八的书稿,另一个蓝釉的弯嘴茶壶以及两件对襟素青长衣。
李氏则为了生计,吃完晚饭后,便如往rì一般去了大酒楼里端茶倒酒,但酒楼是不付她工钱的。她和薛望京耳濡目染多年,总学了些有趣的小说段子,偶尔将酒楼里的客人们说笑了,客人们便会打赏她一些钱,时多时少,个中辛酸只有自知。
到了第二rì,铁牌声刚刚响起,薛尧便穿着对襟长衣,用细布裹系着茶壶拎在手中,由李氏、柔奴送出门,出了小巷,赖二便从拐角里蹿了出来。
赖二…或者应该叫‘赖舜’。
昨rì薛尧给自己起了名后,索xìng也给赖二取了名,古有圣君尧舜,今番有他二人难兄难弟,薛尧赖舜,也算‘相得益彰’。
赖舜道:“尧哥儿,你要去哪个瓦子讲小说?”
薛尧早有定数:“去绿锦湖!”
赖舜愣了又愣。
………
绿锦湖位于益州城东南厢,四面分别有‘东西南北’四条‘锦街’,在这里,yù望和金钱无时无刻不在激情碰撞。
怎奈薛尧和赖舜是直奔西锦街的瓦子而去,一路多少jīng彩,也只能悄悄错过了。
薛尧首先要见的人叫做‘韩应’,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丈,和薛尧的父亲薛望京曾经十分要好,薛尧因此唤他一声‘伯伯’。
薛望京去世后,韩应也曾多有照顾薛家,但直到薛尧因为赌债而从韩应那里接连骗取了数十贯后,韩应就对薛尧彻底死了心,对薛家也渐渐疏远起来。
西锦街后的瓦子里有大大小小的木竹彩棚十余座,恰似露天剧场。
韩应便经营着其中的一处彩棚。
韩应在彩棚后的草地上,刚一见到薛尧时,心头的愤怒便沸腾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还敢来见自己,难道这个人的良心真的叫狗吃了干净,连羞耻也不懂了?
不过当韩应注意到薛尧身上穿的对襟长衣时,韩应的怒气当中的一部分便倏然转变成了出离愤怒!这个小子竟然穿着薛望京讲小说用的衣裳,莫非他还要糟蹋薛望京的名声?
薛尧忍受着韩应怪异而又凶怒的目光,作揖道:“小侄见过韩伯伯!”
韩应立即冷声道:“伯伯二字不敢当!快离我这棚子远一些!我可不想我的客人在棚子里丢了钱财。”
薛尧脸上登时尴尬起来,这分明是在讽刺‘自己’曾经从他那里骗了钱。不过!薛尧心里又明白,如果这韩应真的认为自己不可饶恕,就不会出来见自己。
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侄此番前来,是为了能在伯伯这里做讲小说的营生。”
虽然讲小说不一定要在彩棚里,但彩棚里有固定的一部分客人,无论是赚钱和提升名声都会快很多。对于有可能随时上门的百贯债务,薛尧认为这是最便利的一条途径。而韩应自然就是最佳的突破口。
韩应却毫不吝啬的连续怪哼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冷,如同换了季节,从chūn入秋,待到哼声止住后,他脸上的表情就是冬天了。
赖舜一直闷声听到此处后,再也忍耐不住了,这老汉也忒不讲理了!
“你这老丈,我家尧哥儿好心敬你一声伯伯,你不领情也罢了,还要如此嘴舌不饶人,你这xìng格,我看你这棚子也长久不了。”赖舜愤愤道。
韩应哪里会理会赖舜,甚至因为赖舜的言语,心底仅有的一点好奇也被抹了干净,当即便要转身离去。
薛尧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冷脸,确实有些吃不住,但是一想到薛家的贫苦,例如李氏,为了赚钱,还要晚上抹脂擦粉去大酒楼里陪酒卖笑…这无时无刻不是鞭挞。
几乎是下意识的上前将韩应的臂膀拉住。
等到韩应更加愤怒的转过头时,薛尧无意间瞥见了彩棚里混乱的条凳座椅。
没做多想,张口说道:“韩伯伯,你这棚子里的椅凳可要人收拾?不如交给小侄,定与你收拾的清清楚楚。”
韩应脸上的怒sè稍减,但是他的眼神中还是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不信任:“随你做甚么!但你莫要想在我这棚子里讲小说!”
一句话撂下便匆匆离开了。
剩下赖舜在他身后‘呸’了一声,从嘴里飞shè出几点骄傲的白沫…但旋即,他就心甘情愿的、不顾薛尧阻拦的帮着薛尧收拾起了棚子里的条凳椅子。
薛尧糟糕的心情忽然回暖了些。在这个时候,赖舜与常常细声关怀他身子的柔奴,仿若一人。
上午的瓦棚因为没有什么节目在表演,十分安静。到了午后,这里才会真正热闹起来。
忙了将近一个时辰,薛尧和赖舜终于将棚子里的一片狼藉恢复到chūn水无澜的境界。
远处几个韩应雇佣的小厮一直在悠闲地打量着薛尧和赖舜,不时传来一阵窃笑声…
“这两个蠢货,韩老丈分明戏耍他们,他们竟浑然不知。”
“那个穿长衣的似乎是韩老丈的侄儿,两年前,曾骗了老丈许多钱财…”
“哦?那他两个也是自讨苦吃!”
“………”
突然,韩老丈从彩棚台幕后走了出来,见到几个闲散的小厮,立即脸sè一沉。再看向棚子里的‘chūn水无澜’,心头终究是生了一份叹息。他其实一直在台幕后注视着整理椅凳的薛尧,自是愈看愈惊奇,这个嗜赌如命的败家子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份认真!
薛尧累的已经有些直不起腰了,汗水早就浸湿了身上的长衣。但与体态稍胖的赖舜相比,薛尧还是幸运的,至少他的裤裆还是一片干洁…赖舜却如同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海绵,仿佛只要伸出手指轻轻一压,就能挤出腥臭的水花来。
赖舜发现了韩应的身影,又见韩应往他二人打量过来,便悄声冲薛尧道:“尧哥儿,你说这韩老丈会不会改口许你在这棚子里讲小说?”
赖舜一点也不笨,他知道薛尧这番辛苦,是为了让韩应心软。
薛尧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清楚,当初薛大不仅是骗了韩应的钱,还败坏了韩应的名声,按说这样的嫌隙不会那么容易就消除的。但就在此时此刻,他想起了一句话:机会是无法争取的,唯有勤奋,可以让你将从天而降的机会紧紧的塞进口袋里。
瓦子的资料不多,‘彩棚’‘小厮’之类名词都是自作主张,具体含义没有区别,大家也能想象出来。
修改后的第三章,希望大家满意!现在上网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