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瓦盆的碎裂声仿佛是分叉交错的漫天惊雷,在每一个人的耳旁响起。
但是薛尧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他又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瓦盆分裂的底盘。
在这其中,他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吴所由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怎么样去愤怒,便看见薛尧用右手从那些碎片中拣出了一块黑sè的石片,吴所由的呼吸立即伴随着薛尧的这个动作停顿了,倏然间,他的心跳忍不住走了神,等到回过神后,登时一脸的森冷yīn沉,没有一丝丁点的粉饰。
薛尧吹了一口气,手中的黑sè石片愈发明显了,在昏黄的阳光下,还隐隐泛着一层轻紫sè。
“薛大郎,你做甚么?”吴所由咬牙切齿狠声道。
吴所由身旁的闲汉们也立即挤到薛尧身边,眼见着便要将薛尧制伏。
薛尧却眼sè如箭,凌厉地扫了围聚上来的几个闲汉,尔等敢?
这些闲汉们都是狐假虎威久了,今rì见了薛尧这个有点不正常的薛大郎,已经心里惊异,此时忽然见薛尧这番不怒而威的模样,一时间竟心怯不敢动手。
薛尧又重新打量了一眼吴所由,抛了抛掌心的石片,不急不慢地说道:“吴所由,你这吸铁石…或者说是磁石,端的jīng巧。”
薛尧手中的这块黑sè石片,正是可以吸铁的磁石,原本应该是嵌在瓦盆的底盘中。瓦盆被薛尧摔碎后,这磁石自然而然的显露出来,现在打量起来,这磁石模样滑净,薄如牙齿,显然是经过人为jīng心打磨而成。
“你说的什么,某家听不明白。”吴所由目光有些闪烁的哼了一声道。
薛尧微微一笑,蓦然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铁钱,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放在了那磁石上。
旋即,薛尧又拿着磁石一翻,本该掉落下去的铁钱,却纹丝不动的紧紧贴着磁石。
果然!
薛尧先前便猜想到吴所由的手段有可能是利用磁石吸铁的特xìng,如今发现这瓦盆底部暗藏磁石后,他便彻底笃定了。他还敢保证,吴所由手中拿的头钱,一定不是完全以铜或者以铁制成的钱币,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拿的头钱应该是特意制作的,一面是铜,一面是铁。如此只要掷钱的手法细腻,便可因磁石吸铁的特xìng确保头钱的字镘会是吴所由想要的结果。
赖舜已经呆住了,这铁钱怎么掉不下来?什么时候尧哥儿会仙术了?
薛尧捻着这块‘粘着’铁钱的磁石,目不转睛盯着吴所由,冷声道:“吴所由,这一下你可瞧明白了?”
吴所由一定是明白的,这磁石的手段就是他关扑赌无往不利的法宝,也是他费尽心思才弄出来的新鲜玩意。
只是如今却被薛尧识破了!
吴所由不甘心,这个不学无术的薛大,如何能认识磁石,甚至有胆量敢砸碎他的瓦盆?
莫非自己这磁石之秘被人泄露了?
吴所由想不通,所以他还抱着奢望,狡辩道:“某家不知你在耍什么手段。我只知你我本要关扑赌,可如今你却毁了这瓦盆,如此便算你输了。今rì,若不拿出两百贯来,休教某家轻易饶过你。”
其余人都听不懂吴所由和薛尧在说些什么。不过,薛尧连瓦盆都砸了,吴所由却没有暴走,这已经很稀奇了。
薛尧嗤笑一声:“两百贯?”
“怎么?薛大郎莫非要赖债不还?”吴所由寒声道。
薛尧却轻轻一摇头道:“大丈夫在世,岂可欠债不还!只不过…”
薛尧突然不怀好意的盯着吴所由继而道:“不知在我大宋,私铸钱币是个什么罪?”
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吴所由因憋着怒意而扭曲的脸皮,才恍然松弛开来。在他圆小的眼眶下,倏然出现了一点抽搐,连带着他的嘴角也跳了起来。
好一张难看的脸sè!
说到这里,众人就更迷惑了,薛尧为何说这私铸钱币。
薛尧却忽然一回头,冲自己的好兄弟赖舜询问道:“二郎,你可知道?”
赖舜一愣,这个他还真知道,川蜀原先因为铜钱稀少,铁钱值贱,私铸铜钱者极多,故而官府严刑峻法,三令五申,所以川蜀民众大多对私铸钱的刑法都听闻过。
但赖舜不知薛尧为什么问这件事,便神sè奇怪的回答道:“私铸钱者绞注。”
薛尧不禁点了点头,果然在古代,私铸钱币就是个死。
便笑意浓浓的又问吴所由道:“吴所由,可听明白了。我这兄弟说私铸钱,原来是一个…死!”
薛尧狠狠在‘死’这个字上来了个余音绕梁,三转不断。
吴所由登时觉得心头一片凛冽的冷,冷到他的手脚不敢妄动,嘴巴也奋力强忍着没有骂开。
他开始用惊奇的目光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薛大,并一遍遍的在心里质问:“他如何知道我的瓦盆里藏了磁石,又如何能猜中我手里的头钱是我私铸的?”
在质问过后,他想通了另一件事。
吴所由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大概是宣纸或者褚纸,当然也有可能是白麻纸,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是上面写着几竖字,代表着薛尧欠吴所由一百贯。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吴所由颇有些目光‘幽怨’的撕碎了这张纸。
当碎纸飘落到地上时,虽然早已胸有成竹的薛尧,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一百贯终于了结了!他可以继续面对李氏和柔奴这两个女人了,该做儿子继续做儿子,该当哥哥继续当哥哥。
偷偷看向门内微张着嘴,一脸吃惊的柔奴,薛尧更加放松了。
而吴所由手下的那些闲汉们则纷纷愕然,盯着吴所由,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吴所由…认怂了?
“薛家大郎,这一百贯从此作废。某家也盼着rì后不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不然…”
吴所由突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只与薛尧看见的威胁之意。
薛尧没有说话,紧接着,他便看着吴所由领着那一帮子垂头丧气的闲汉们离开了巷子。
只剩下赖舜猛地冲上前,想要和薛尧来一个热烈的拥抱。
薛尧反应很快,身子一闪,立即让赖舜扑了个空,转而快步走到柔奴的面前。
薛尧认为柔奴至少会娇声喊一声‘好哥哥’,再说一些你好棒之类的话,但就在下一刻,痴呆呆立在原地的柔奴突然一转身,跑向了屋子里。
薛尧稍稍一愣,心头却依旧涌出一股暖意。
这就是我的妹妹,或者是未婚妻…这就是我的院子,我的家,我想我会爱它。
回头冲还拎着猪肉和粉糕的赖舜道:“东西给我,你先回家罢,晚些时候再过来。”
赖舜递过手上的东西,脸上的崇拜之sè变成了疑惑:“过来做什么?出去玩耍?”
薛尧一摇头,得意道:“有好吃的!”
私铸钱者绞:也有可能是弃市,都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