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建造的客厅很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脂香味,屋内的摆设随意而简朴,桌椅等家具均是松木所制,屋壁上挂着几幅泼墨山水画,增添了一丝清新之意。
屋内的气氛很压抑,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变得沉重,令人呼吸困难,时间仿若已停止,定格在了某一刻。
屋中有五个人。
一身白sè素衣的牧雪晴,端坐在厅内首位的一张木椅上,手中拿着几页纸张,正急速的翻阅着,偶尔会传出纸张摩擦的哗哗声。
不知道已看了几遍,捏住信纸的双手轻微的颤抖着,牧雪晴原本苍白的面sè变得更加毫无血sè,一双凤眼通红,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噙满时则顺着眼角滴落,已打湿了衣衫。
这几页纸张,是孙胜重伤后亲手所书的信件,嘱咐孙禹务必要亲手交给师娘。
牧雪晴身旁的木桌上,放着一个楠木匣子,木匣旁边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黑sè木牌,上面雕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铁棒。
孙禹依旧跪在地上,跟随师娘进屋后,便将孙胜如何受伤,之后收自己为徒,最后在与庄岱的战斗中死去的经过详细的述说了一遍,并取出盛放孙胜骨灰的楠木匣子,孙府的木牌以及那封信件。
师傅写给师娘的信,虽说一直带在身上,但孙禹没有偷看过那几页纸,不知道师傅写了些什么内容,但孙胜曾叮咛过孙禹:不要讲残棒的来历轻易告诉他人。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孙禹,保住残棒。所以在述说的过程中,孙禹省去了残棒的真实身份来历。
在孙禹刚开始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那红衫女子便带着两个人急匆匆的走进屋中,三人对牧雪晴敬称师娘躬身施礼后,便一直站在孙禹身后。
左侧之人是一魁梧大汉,身穿粗布衣衫,打着几块补丁,却也干净,满脸的络腮胡,眼睛极大,双目炯炯有神,脸上的横肉透着一股凶煞气息。胸口敞开着,露出了里面如生铁锻造般的肌肉,似蕴含着火山喷发般的狂暴能量。
居中一人似是白面书生,肤sè白皙中透出红润,相貌英俊潇洒,身形挺拔玉树临风,一身蓝衫微尘不染,天生一副笑脸吉相,讨人喜欢。
右侧则是那红衫女子。
孙禹猜测,这三人应该便是师傅之前所收的三名弟子了,相貌与师傅的描述相距不远。魁梧大汉名为暴郎,是大师兄;白面书生名为白羽,是二师兄;红衫女子名为莘娇,是三师姐。
随着孙禹的讲述,暴郎双目凶光迸shè,脸上横肉抖动,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手臂上如小蛇般的青筋鼓动;白羽的笑相变得呆板,脸部肌肉僵硬,比哭还要难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莘娇则是容颜通红,瞪着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但看着师娘的神sè变化,几次yù言又止,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牧雪晴终于再一次的读完了信件,有些茫然的扭头看向了桌上的楠木匣子,颤抖着双手轻轻的在上面抚模,目光时而柔和时而朦胧空洞。
屋内寂静无声,谁也不敢打扰师娘。
良久之后,似是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当外面天sè暗淡,屋内光线变暗的时候,传出了牧雪晴干涩沙哑的声音:“点烛灯,摆香炉。”
莘娇身躯一震,急促的问道:“师娘,师傅他……”
牧雪晴无力的摆了摆手,没有转头,悲痛的说道:“你们的师傅已……已驾鹤西去,孙禹没有说谎,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小师弟。小禹,你也起身,都给师傅上柱香。”
很快,一切便准备妥当。
牧雪晴起身站在楠木匣子前,点燃了三根清香,插入香炉,顺手拿起那几页信纸,微颤着在烛灯上引燃,待渐燃成灰烬后,也放入了香炉内,喃喃说道:“老头子,你安心去吧,信我已经收到了,就算舍了这身老骨头,也会帮你把遗愿完成。”
说完便坐了回去,取出一方布帕擦拭着红肿的眼睛,面容憔悴,似是瞬间苍老了几分。
暴郎、白羽、莘娇、孙禹依次上前敬香跪拜。
“师傅,您老人家放心去吧,我暴郎在此立誓,此生与黑龙殿不死不休,定会为您报那一剑之仇,师弟师妹们我也会尽力照顾好,不再让您老人家挂念。”
“师尊,弟子无能,没有福分继承您器阵师的衣钵,白羽虽不成器,却也有几分骨气,此生与黑龙殿势不两立,并且,为师傅报的大仇之前,绝不娶妻。”
“师傅,您老人家最疼徒儿了,您和师娘对徒儿视若己出,而今,徒儿还未来得及尽孝道,您却……徒儿以后会照顾好师娘,不再胡闹,不惹师娘生气,师傅您若在天有灵,就佑我棒门雪恨扬威。”
“师傅,弟子见到师娘了,您放心吧。您的教诲和厚赠,弟子铭记永生,您的遗愿,弟子也会帮您完成,不辜负您老人家的对徒儿的一片恩情。”
待得四人拜完,牧雪晴起身,莘娇疾步上前搀扶,关切的说道:“师娘,小娇扶您回房休息吧。”
牧雪晴一声轻叹,用手轻拍莘娇的手背,说道:“师娘没事,这身老骨头还能经受得起风浪,孙禹今天刚到,你们三个师兄师姐留在这里陪他说会话,找些合适的衣服给他,把房间安排好,再准备些吃食,这些天赶路也吃了不少的苦。”
牧雪晴看了一眼孙禹,说道:“小禹,过来见过你师兄师姐。”
孙禹慌忙上前躬身行礼,说道:“孙禹拜见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
暴郎和白羽点头回礼,只有莘娇置之不理,牧雪晴一声轻叹,也未责备,说道:“今后你们四人要相互帮衬,和睦相处。”
说完便将目光转向了放在桌上的那块黑sè木牌,顺手将其抓起放入腰间,眉宇间忧愁渐浓,继续说道:“师娘要去趟族长那里,如此大事相瞒也瞒不住,家族早晚都会知道。不知道家族长老会的那群老狐狸会有什么态度。”
暴郎浓眉一挑,眼底闪过一抹凶芒,上前一步说道:“师娘,我陪您去,那帮老混蛋要是敢出言不敬,我……”
牧雪晴凤目一瞪,喝道:“住口,你什么你,你那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如此下去,定会招惹祸事。都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离开院门半步。”
说完便推门而出,步伐沉稳,不急不缓的朝着院门外走去。
“师娘不会有事的,族长应该不至于如此的绝情。”
白羽看着牧雪晴逐渐消失在夜sè中的背影,轻声说道:“现在先把小师弟安排好,师妹,麻烦你……”
“我还有事,师娘是吩咐你们去做的。”
莘娇一扭脸,扔下一句话后,便匆忙的循着牧雪晴的步伐向外走去。
暴郎扭头说道:“二师弟,就麻烦你给小师弟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要给师傅守灵。”
说完便走了过去盘膝坐下。
白羽无奈的一声叹息,说道:“早就知道会如此。走吧,小师弟,二师兄带你回房间。”
边说边向前走去,孙禹忙不迭的连声致谢。
“你的三师姐莘娇,就是那种泼辣蛮横的xìng子,一张嘴实在是厉害,惹不得,许多人背后都称她为小辣椒,但师妹人漂亮,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只要是她认为你是好人,认可你,那就是真对你好,没得说。”
白羽在前面带路,向孙禹解释道:“今天小师弟你刚来,就和她发生误会打了一架,谁对谁错二师兄我也清楚,再加上师傅逝去的噩耗,师妹只是心情不好,耍些小脾气,过两天就好了,小师弟你不要在意。”
孙禹连称不敢,想起师傅也曾提过莘娇的xìng格,确实如此,知道三师姐没有恶意,也没有产生任何的愤恨。
“大师兄暴郎,人如其姓,脾气太火爆,碰到丁点的火星就能被点着,被大家称为暴狼,大师兄虽然长得不咋地,相貌凶残,但为人正直,认死理,路有不平,就算是遇上阎王爷也敢冲上去打两棒,不管有什么后果,得先让自己憋着的那口气顺通了再说。”
白羽摇着头感叹说道:“大师兄重情重义,难得啊,就是惹得麻烦多了点。”
白羽的步伐突然顿住,转过身来,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面门,说道:“本帅哥,就是你的二师兄白羽,这人啊,但凡长得帅气一点就会遭人嫉妒,所以呢,他们都叫你二师兄什么小白脸,可我不在乎,不就是一个名号吗?被人喊又不会掉层皮,怕什么?再说了,你二师兄我就是多交了一些女xìng朋友而已,平时为她们出些主意排忧解难,这有什么错?总比那些表面仁义道德、正人君子,背地里男盗女娼、**抢掠的要好上千百倍吧。”
孙禹一路点头应承着,心中对这位健谈的二师兄佩服的五体投地。
怪不得在刚才在跪拜师傅骨灰之时,会有令人略感诧异的誓言。
说话间,白羽推开一扇木门走了进去,很快便点起了油灯,屋内顿时变得明亮。
房间不大,摆设也很简单,靠内侧摆着一张木床,床上有崭新的被褥,屋zhōngyāng则放着一张木桌和几把配套的椅子,桌上有一把茶壶和几只茶杯,均是黑sè。
“小师弟,以后这间屋子就是你的了,虽说简陋却也干净,回头二师兄再给你挑几件合身的衣服送过来,你这身兽皮就先收起来,在砚城里打不了猎,穿成这样容易被人围观。”
白羽顺手拿起桌上的水壶晃了晃,说道:“咱棒门在自家孙府内就已经遭受了不少的白眼,出了门咱可得争气。”
孙禹已几次听到“棒门”被人提及,而师傅却没有说过,便有些好奇的问道:“二师兄,棒门是怎么回事?”
白羽意味深长的看了孙禹一眼,放下手中的水壶,表情凝重的许多,坐在了椅子上,稍许沉吟片刻,说道:“我就猜到师傅他老人家没有跟你提及,哎,说起来有些可悲啊……”
随着白羽的讲述,孙禹慢慢听明白了。
因师尊不同,道法相悖,且修习的兵器有异,孙府内分为几个派系。
孙胜所在派系名为棒门,门内弟子的本命兵器均为铁棒。
棒门原本是孙氏家族最大的派系,实力雄厚,天才辈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经过几百年的岁月,棒门已rì渐衰落,人才凋零,再没有出现过资质惊艳的弟子,往rì辉煌一去不复返,到如今,传到暴郎这一辈,在孙禹来之前只有三名弟子,人丁单薄。
棒门在孙府内难成气候,几乎已经淡出了长老会的视野。
尤其令人费解的是,孙氏家族的神器便是一根铁棒,棒法本是立足之本,按说棒门应不至于落魄至此。
究其原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铁棒作为神器,其jīng髓没有被真正的发现并掌握;也有的说是铁棒并不存在棒法上的奥义,更有甚者说铁棒的jīng华已被外人窃取。
对此,孙家的高层从未有过公开的定论。
道法不通,人则思变。取棒法之所长,为我所用。
与其在棒法这条看不到希望的道法上迷茫求索,倒不如通过其他道路走捷径,反而却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所以,在孙府内,刀剑枪矛等各种兵器派别逐渐的崛起,将棒门地位取而代之。
传到孙胜这一代后,凭借其器阵师的特殊身份,才能苦苦的支撑着棒门的存续,但至今仍未有任何的气sè,如果不是有所依仗,孙家的长老会恐怕早就取缔了棒门,将资源用在家族的其他地方。
“现在师傅仙逝,仅剩下师娘和我们几个师兄弟,即便是家族念旧情,长老会的几位长老恐怕也不会同意。”
“若无意外,如此下去,棒门从孙府内除名是迟早的事。”
白羽满脸的无奈沮丧,神情黯淡,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黑sè的水壶,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