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拙殿,本是赵国最后一位皇帝幽缪王赵迁勤政办公的场所。当年在这里,赵王迁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召见大臣,制定策略,应对秦军之祸。到头来终究万事皆空,赵姓一国在战火中烟消云散,成为历史永存的记忆。赵国的灭亡,也为秦王嬴政灭亡他国,统一华夏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时此刻,朴拙殿的新主人正静静的端坐于宝座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跪地而拜的中年,仰首站立的少年,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秦王没有说话,地上的徐福不敢擅自起身,仍旧双手伏地,心中却是巨浪翻滚,忐忑不安。
从一进大殿跪地朝拜的时候,徐福就知道身后的王峰并没有听从来时自己的劝告,而是挺胸抬头,直视秦王。惴惴不安中,他不确定,下一步嬴政会如何发落这个不尊圣上的少年。
不过令他庆幸的是,王峰只是站立自己身后不动,并没有向前一步,否则纵使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暗处隐藏的护卫砍的。
想到这里,徐福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的秦王。秦王嬴政此时正目光炯炯,死死的盯着少年,而王峰则是毫无畏惧,迎面与秦王对视着,仿佛发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样,满目好奇。
秦王身后罕见的站立着两位十一二岁的少女。一位身着锦缎,云髻高耸,珠环琳琅,白瓷赛雪般的俏脸带着一丝惊讶,却掩饰不住生就的雍容华贵。另一位则是青衣粗巾,双髻垂肩,清丽的脸颊隐现一抹微红,俨然一副道家道童的打扮。
见到两位少女,徐福心中微微一怔,旋即嘴中高呼:
“徐福拜见阳轩、阳滋二位公主。还请二位公主恕臣下适才眼拙,不曾得识,万望恕罪,万望恕罪。”
“徐国师言重了,阳轩乃化外之人,怎堪国师大礼。昨rì,阳轩跟随师尊云游至此,听闻父皇巡游邯郸,于是特来见上一面,以解阳轩思父之苦。”
道童打扮的少女向前一步,立于秦王嬴政身侧,双手抚于胸前,微微颌首,冲徐福回礼,眼睛却是看向底下的王峰,咯咯笑道:
“父皇,快让国师免礼吧,那少年想必是初次面圣,不懂礼数,父皇你看他在你威仪之下都吓傻了,嘻嘻嘻。”
“公主所言极是,这孩子初见圣威,一时惧怕,忘记礼数,实属大逆不道,但念在他年幼懵懂,还请陛下恕罪。”
阳轩公主言下之意,分明在为王峰开月兑,徐福怎能听不出来,慌忙附和道。
秦王听到这里,收回目光,面sè慈祥的看了阳轩一眼,冲徐福微微一笑,说道:
“国师免礼。按秦律,目无君上,最轻也是钢针刺髌之罪,不过看在他年少无知,又是鬼谷后人的面上,朕不怪他就是。赢真,还不上前扶国师起来?”
阳轩听罢,笑意盈盈,轻身向前一迈,身体如花般旋转绽放,瞬间便来到徐福面前,轻轻扶起面sè微诧的徐福。
“多谢阳轩公主。想不到才一年不见,公主这身功夫又是jīng进了不少,几丈距离竟是一蹴而就,看的微臣眼花缭乱,自愧不如啊。”
“嘻嘻嘻,徐国师就会取笑赢真,如赢真能学得国师之术,又怎能用此等粗浅技艺在国师面前卖弄?”阳轩公主双手抓住徐福的胳膊,嘴巴撅起,满是揶揄之词。
多年之前,玉清道长曾言:徐福乃鬼谷弟子,天纵奇才,如果阳轩有幸拜入徐福门下,得其真传,定会百脉畅通,天疾得除。
嬴政爱女心切,趁赢真回咸阳省亲之际,召见徐福,说明此事,谁知徐福跪地不起,称师命难违,万死不敢收徒。看徐福决然的样子,秦王也不敢强迫太甚,于是此事就此作罢。阳轩公主虽然不是记恨之人,却是小女子xìng格使然,每次见到徐福总是取笑一番。
徐福深知阳轩仁名,感叹其命,但碍于师命,他心中也是万般无奈。此时对于公主话中的揶揄之意,仍如往常般面露苦笑,就想敷衍而过。忽然,他心中一动,想到了王峰。
如果自己借王峰之口来教导公主,岂不是既没有违背师命,又能救阳轩一命?
想到此,他急忙喊住已经退身而去的阳轩:
“公主,请留步。微臣为公主引见一人,想必公主定然有兴趣。”说着,他冲秦王轻轻使了一个眼sè,看的嬴政眉头一皱,却是不解其意。
“公主,这个少年名叫王峰。乃是微臣弟子,也是我恩师鬼谷先生留下的唯一血脉,他自小因故流落山野,灵智未开,礼道不懂,适才冒犯圣上,承蒙圣上宽宏,不予追究……”
阳轩本来已经退回秦王身边,听到这里,一脸诧异。她看看徐福,再看一眼王峰,发现王峰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不由得脸sè一红,面露嗔sè。
秦王嬴政听到这里,却是恍然,不由哈哈一笑,对徐福的良苦用心甚为赞赏,眼见阳轩公主一脸疑虑,朗朗说道:
“真儿,父皇一会有要事与国师商谈,你且带王峰去殿外转转,玉儿,你也一起去吧。”说着,嬴政看向一脸文静的锦衣少女,少女微微颌首,移动身姿向下走去,并不多言。
此女正是徐福口中的阳滋公主赢玉,秦王的第九个女儿,也是阳轩公主赢真一母所生的妹妹。
由于阳轩、阳滋是秦王侍妾所生,赢玉从小生xìng柔弱,少言寡语,自小便是众兄弟姐妹欺负耻笑的对象,虽然爱屋及乌,秦王也多有偏爱。但赢玉受到欺辱时却从不在父皇面前倾诉,只是自己默默忍受,偷偷哭泣。
阳轩公主偶有所闻,也是无奈摇头,只能期盼妹妹快快长大后远嫁他乡,好早rì月兑离这深宫牢狱。
赢真、赢玉带着王峰来到殿外,阳轩公主回头盯着王峰,想到他上午呆坐地上闭气修炼的样子,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抬起右手,习惯xìng的捂住嘴巴,小手指挠挠左边脸颊上的酒窝,喝问道:
“喂,小野人,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我不是野人,我叫王峰,今年七岁。”面对两个少女,王峰的脸没来由的红了起来,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从小到大,除了伯父孙逊之外,王峰极少接触外人,在后石坞居住的时候,每天除了练功演戏阵法之外,就是跟随伯父上山采药,很少与乡邻相处,更别说是同龄的女子。所以,面对阳轩公主咄咄逼人的口吻,王峰一时间窘迫不已。
“姐姐。”阳滋公主见状,心有不忍,看了一眼赢真。
“嘻嘻嘻,原来是个rǔ臭未干的小女圭女圭。王峰,这样吧,你叫一声姐姐,姐姐我便送你一件礼物,只要你能说出来,吃的喝的穿的玩的,你随便挑,只要姐姐我能办到,就送你,好不好?”
对妹妹的不忍,阳轩公主装出一副恍如不懂的神态,依旧揶揄着面前的少年。
“看你穿的比我还穷,你能有什么礼物送我?”王峰心内月复诽不已,斜眼看着阳轩公主,喃喃自语着,就要转身离开。
突然,他猛地呆住了,眼睛死死停在了阳轩公主的胸前,一动不动。在那里,分明有着一股浓郁之极的仙灵之气在飞速环绕着。
一般情况下,仙灵之气都是淡紫sè,只有修道之人才能觉察的到,即便是修道之人也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来,可阳轩胸前的仙灵之气却是紫黑sè,一眼望去,甚是显眼。
这也是王峰从小到大从没见过的,一时之间,他呆在了当场。
“喂,你这个小野人,你看哪里呢?你这个好sè之徒!”饶是阳轩见多识广,此时被王峰死死盯着胸前,脸上也是绯红一片,大声呵斥道。
听到阳轩公主大声呵斥,王峰慌忙收回目光,虽然他不懂什么叫好sè之徒,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仙灵之气的诱惑实在太大,愣怔半天,他还是鼓足勇气,冲阳轩说道:
“如果我叫你姐姐,你真的送我一件礼物,而且什么都可以?”
“当然,我阳轩公主说话算话。不过,你这个小野人,我得告诉你,姐姐我自己可不是礼物哦,你也别打我的主意。”
阳轩赢真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峰,围着少年转了半圈,似是看懂了他内心的想法。
“姐姐,王峰就想要姐姐脖子上佩戴的东西,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不等阳轩话音落地,王峰便亟不可待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什么?你……你……”阳轩听完,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胸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峰,这样吧,姐姐再加一条,这东西是我师傅给我的,所以我不能送你。除了这个东西,别的任何东西都行,你随便开口,这样行不?”
犹豫了一会,阳轩公主一脸尴尬,面带央求的说道。
王峰听完,神sè顿时黯淡下来。对于一个熟知阵法的人来说,对仙灵之气的渴望无异于饥渴之中的甘泉,黑暗中的光明,没有仙灵之气,那将意味着推演出的大量的阵法得不到实践,一切都是空谈。
邯郸城内,当年赵括便是例子,空有雄辩之才,难以实践,最终落一个纸上谈兵,成为千古笑料。
“姐姐如是不舍,王峰不会强人所难,至于其他东西,我倒没看在眼里,姐姐也不必挂在心上。”
虽然初次见面,阳轩对他满嘴的抢白,揶揄。王峰从两位少女的眼神中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相反却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关切。
从很小开始的颠沛流离中,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也逐渐从看人脸sè变得能读懂各种眼神,无论人或是动物。从街头小贩的贪婪到逃荒路人的茫然,从凶猛饿狼的嗜血到山岗野兔的恐慌,无一不在他眼中无所循形,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看到阳轩公主不舍的样子,他也不忍夺人所爱,毕竟阳轩与他初次见面,并不欠他什么。当然,他并不知道,阳轩公主上午曾救过他一命的事情。
听到王峰之言,阳轩公主面sè一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正当她在思考该送王峰一件什么东西作为补偿的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阳滋公主却是一反常态的开口说道:
“姐姐在外浪迹多年,竟也学会了那些市井无赖的出尔反尔了。”
话音虽小,却是字字珠玑,铿锵有力,听的阳轩如同雷击轰顶,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