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悄流逝。
顾以默回到台湾已经二十天了,距离他回美国的日期还剩下十天。
冷如雪有点小小的忧郁。
十天后也正巧是除夕,顾以默应该会回段家过年吧?而段家不接受她,所以她不得不和他分离。
她坐在落地窗前,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却挥不去她心底的隐忧。
顾以默从来不和她谈他们的未来。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吧。
“夫人,有位女士在门外求见,说一定要见你。”叶紫走进来,打断了她的发呆。
“是谁?”
“她不肯说名字,只说一定要见夫人,大约五十岁,烫鬈发,和夫人长得有点相似。”
冷如雪皱眉。难道是她
反正事到如今总要有个了断。“让她进来。”
“好的。”
来人果然是秦玫,她身上罩了件驼毛长大衣,脸色有点憔悴。
“请坐。”冷如雪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姿势。“王妈,准备热茶。”
“不用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秦玫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自从冷如雪自己说出自己的身世,她们母女间的关系也差不多降至冰点,比街上的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秦女士,有话请说。”虽然现在秦玫还是她父亲的未亡人,但冷如雪并不想称呼她冷夫人。
“雪儿……”秦玫欲言又止,想看着女儿,却又胆怯,视线只好在她周围游移,“你知道波克集团要吞并了骆氏的事吗?”
“不清楚。”冷如雪确实不清楚顾以默在忙些什么,只记得当初顾以默是说以她为代价,帮助骆氏度过危机。
“雪儿,顾以默情断义绝,切断了骆氏所有求生的门路,只等着骆氏乖乖入瓮,凯旋……你爸爸他……”
“住口!”冷如雪厉声喝止了她,“我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冷元庭!”
“可是不管你怎么说,凯旋总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当初你肯为了冷元庭而选择威胁我们,嫁给子安,那么为什么不愿意救救骆氏?那是凯旋的心血,好歹要给他留一点面子呀,如果被顾以默吞下肚,骆氏就彻底烟消云散了。”秦玫也激动起来,她实在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就是不和亲生父母亲近,反而处处帮着外人。
“为什么?”冷如雪冷笑,“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斩断自己的幸福也要帮爸爸?你知道小时候是爸爸每天接送我上下学吗?你知道我半夜里发烧,引起肺炎,是他送我到医院,不眠不休地守候着我吗?你知道我国中时候进入叛逆期,和那些坏孩子抽烟、喝酒,上酒吧胡闹,是爸爸一家一家酒吧的找,跑断了腿才把我找回家的吗?你知道为了给这个家一个锦衣玉食的条件,他长年奔波劳苦,累得胃出血吗?骆凯旋为我做了什么?你又为我做了什么?”
秦玫又窘又黯然,“雪儿,是我那些年疏忽了你,我不是个称职的好母亲,可是……凯旋病得很重,你忍心让他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基业瓦解崩溃吗?”
“我为什么不忍心?我求之不得呢。”
“你……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
“是啊,谁教你当初为我取这个名字,冷如雪!”
“你真的不肯帮?”
“那是顾以默的事,我管不着,自然帮不了。”
“呵,呵呵……”秦玫忽然笑起来,带点神经质的道:“我知道你厌恨我,因为我背叛了你父亲是不是?可是你以为冷元庭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情圣吗?你以为他谈生意就只是单纯的谈生意?你以为他上酒家就是单纯的喝酒?他身上有多少不同的女人香,你又知道吗?男人……呵呵……有哪一个是好的?”
“我还没那么白目。”冷如雪不为所动,“爸爸不是和尚,当然会有需要,可是你长年与他分房,他还能怎样?在你与别人偷欢,又不想放弃冷夫人宝座的时候,难道还要他为你守身如玉吗?可笑。”
“我与骆凯旋认识在先,相恋在先,我无法忘记旧情,有什么错?”秦玫的神情渐渐有些迷乱,“你也不是如此?嫁了子安,还勾搭上齐峻,可是顾以默一回来,还不是重投他的怀抱?女子重前夫,不都是如此?”
“你给我闭嘴!不要把我和以默与你们相提并论!”冷如雪气炸了,“我和子安已经离婚了!你也知道他是我的哥哥,我怎么可能和他有夫妻之实?我和齐峻更是没任何朋友之外的关系!现在我和以默都是单身,我们是正大光明的交往!当年骆凯旋为了子安妈妈家的财产娶了她,你也为了一张长期饭票嫁给爸爸,既然两人已经分手,为什么就不断得干干净净?为什么彼此有了婚姻、有了子女以后还要藕断丝连,牵扯不清?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因为我们有爱,我们爱得顾不了这么多……”
“放屁!”冷如雪只觉一阵头晕,“你们贪心不足,不足,婚姻让你们乏味,所以要出轨寻求刺激,不是吗?如果真的有爱,为什么不各自离婚再重组家庭,非要这样偷偷模模许多年?最可耻的居然还联手想吞并冷氏,你们简直没有一点点天良!”
“你真是个恶魔,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父母!冷元庭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样护着他,憎恶我们?”
“因为你们寡廉鲜耻!”
“你放肆!冷元庭就这样教导你没大没小吗?”
“那是因为有些人为老不尊,自取其辱!”
“雪儿,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们?”
“秦女士,你活到这样一把年纪,难道还不知道有些错不可以犯,有些事绝对不可以原谅吗?”
秦玫被击垮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完全把她当作仇人,这不禁让她有些歇斯底里,“冷如雪,你置亲生父母于不顾,却不择手段地护着那个没有血缘的男人,你该不会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冷如雪身体一僵,双眼如同着了火。
秦玫仍迳自说下去,“我早该就想到了,他那样不同寻常地疼你,比疼如风还温柔,吃饭只会替你夹菜,对我这个妻子却不闻不问。你都十几岁了,晚上还会去看你睡觉会不会踢被子,谁知道那些夜晚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咱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秦玫脸上。
“滚!”冷如雪指着大门,“你给我滚!”
“怎么,心虚了?”秦玫捂着火辣辣的脸,咬牙切齿,“心虚了吗?要是我把这些告诉顾以默,你说他会怎么想?当年你为什么抛弃他……”
突然间,一把水果刀插进了秦玫身边的沙发椅背里。
秦玫一惊,猛然住嘴。
“你再敢说一个侮辱往生者的字,我就杀了你!”冷如雪逼至她面前,颤抖的手仍紧紧握着刀柄。
激狂的怒气在她的胸腔里奔窜,杀人的冲动几乎无法遏止。
怎么会有如此龌龊肮脏的人?
而这个人居然会是她的母亲!
她是怎样侮辱了“母亲”这两个字!
“滚!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从现在起我们恩断义绝!”
秦玫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她知道冷如雪是真的想杀了她,那双嗜血的眼睛比恐怖片里的杀人魔还骇人。
一直逃到了大厅门口,她才回过头喊着,“我走,你也可以不管骆氏,可是你也不管冷氏了吗?顾以默胃口大得很,这次他要一箭双雕,把冷氏也吞下去!”
说完,她再也不敢停留,踉跄地跑远。
冷如雪握紧双拳,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胸腔里的激荡情绪才慢慢平复。
记得以前她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当时还觉得有点夸张,现在她真正见识到了,却觉得活着真是生不如死。
平静下来后,冷如雪才有余力反刍母亲最后留下的那些话。
顾以默也要吞并冷氏?
为什么?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报复她?
因为母亲的话而涌起的黑暗情绪,直接把她引入最坏的猜想。
冷如雪颤抖着抱住双肩,明明屋里开着暖气,她却觉得越来越冷。
“叶紫,帮我打个电话给以默,说我想见他。”
“好的。”片刻之后,叶紫帮她从楼上拿了件外套,“夫人,我们走吧,先生在办公室等着你。”
半小时后。
冷如雪再次走进顾以默的办公室,她锁上门,直视着那个沉稳如常的男人。“以默,可以和我好好谈谈吗?”
他一笑,“当然。”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波克集团准备在台湾建立一个投资公司,想吸纳本土的资本,要在一个月里完成有点难度,所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你吸纳的是什么资本?”冷如雪紧紧追问。
顾以默向后靠在高背椅上,手里玩弄着钢笔,“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你怎么对付骆氏我不管,反正那是子安的责任,可是你为什么要动冷氏?”冷如雪向来不是能压住脾气的人。
顾以默深深凝视着她,“那么你以为呢?我为什么要吞下冷氏?”
冷如雪被他反问住,赌气地扭开头,“我如果知道,怎么还会来问你?”
他沉默不语。
“以默,你知道我有多么在乎冷氏,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它完整的存活下去,好吗?”冷如雪放低姿态,哀哀婉求。
他深吸一口气,“不。”
冷如雪愕然地望向他。
“就在你来之前,所有文件都已经签署,冷氏和骆氏都已经不存在,成为波克集团的一部分,并且开始进行业务整合。”
冷如雪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那冰冷的面容,严峻的眼神,不可违逆的气势,此时的他就像高高在上的帝王,弹指间就让对方灰飞烟灭。
她的心跌落谷底,喃喃追问着,“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那是我爸爸的心血,那是我费尽心思保存的东西啊,为什么?为什么?”
顾以默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却不作任何解释。
这个小东西说过,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不想解释什么。
冷如雪神情恍惚地站起身来,转身打开门离去。
等在办公室外的叶紫急忙追了上去。
顾以默沉思了会儿,起身拿起外套,也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