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府,西府。
二夫人自然也是在同一时间得到了可以参加惇亲王府中秋宴会的消息。来她这里传信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枝。可是她的指示却是只通知二夫人惯于中秋宴会之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许多说。
对于二夫人来说,这个消息令人振奋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孟姨娘无罪释放带来的震撼。
她真可以说是心潮澎湃到了极点。因为她终于觉得自己翻身抬头的日子要来了。
或许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二夫人的这种心情。她作为一个官家夫人又拥有这样的地位,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是别人都不知道,在这安平侯府里,她一直是矮大夫人一头的,无论是自己的出身还是丈夫的地位,都不能和那个该死的老女人比拟。
偏偏自己的丈夫处处以侯爷为马首是瞻,根本不肯稍微忤逆他的意思,私下里更是反复的嘱咐自己一定不要和大夫人窝里斗,让外人看了笑话。
可是那个整日醉心书画的丈夫又哪里会知道自己受的委屈?
事事不如意,样样要低头。每每两房人发生争执的时候,老夫人多数是要偏袒大房的,还美其名曰“顾全大局”!
如果她今天不去争一争,将来自己的女儿出嫁可会像当初的李婉儿那般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只怕会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如!
二夫人总以为自己的女儿李婕儿容貌、才艺都是不凡的,既不像大姑娘李婉儿那样性子孤高暴躁,又不是三姑娘李柔儿是那种病歪歪的娇小姐。总之是强过那大房的所有姑娘的。
因此,李婕儿的夫婿也必须是人中龙凤,至少不能比大姑爷那个安盛侯世子差。她的女儿是绝对不能辜负这副花容月貌的,是注定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哪怕是做个宫里的贵人都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本来属意于自己的亲外甥沈玉琳。
他是骠骑大将军沈汉的独子。那沈汉驻守边疆多年,一直颇得圣宠,而那沈玉琳本身又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的人物,将来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婕儿跟了他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妹妹非常得沈将军的宠爱,可以说是专房独宠。这样李婕儿若是嫁过去也不会受寻常媳妇会经历的委屈,反而会有自己的亲姨母细心呵护教导。
这是多么美好的亲上加亲,又是多么美好的天作之合!
可惜这世事就是偏偏不遂人愿!
那沈玉琳自从到了这京城,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如何讨张先生欢心之上。只是一味的希望能让对方传授自己绘画的技艺,却全然没有把其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一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二是本就对李婕儿这个相差五岁的表妹若即若离,不甚热络。他还多次当着自己的面,口口声声总是说把她当成妹妹。
二夫人本来以为这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有多少夫妻都是盲婚哑嫁,最后还不是白头偕老了吗?
可是谁知道前阵子刚刚有了些许的转机,就又出了李贞儿那档子事,弄得事情越发的尴尬。
事出的第二天,沈玉琳就立刻请辞搬走了。
这次无论李婕儿如何的哭闹,那外甥居然都不肯见她一面!
她当时就看了出来,这外甥不是心有所属就是真的无意于儿女私情。她也便就熄了这个心思,根本就不想再惦记那强按头也不喝水的牛了!
此时,她正坐在自己的院子的内堂,面带喜色和女儿描述着惇亲王府中秋盛宴的盛况。女眷们是如何的盛装打扮,男宾们又是如何英俊潇洒,那没有见过的各色珍稀佳肴,那婀娜多姿的舞姬们的舞蹈。
可惜由着二夫人说的天花乱坠,口干舌燥,可惜那最重要的听众——李婕儿,就是始终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连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只是懒洋洋的歪着头看着手里的那缠枝纹的青瓷茶杯,反过来复过去的摆弄个不停,仿佛那里真的长出了一朵世间无匹的美丽花朵。
二夫人见自己说了半天,简直就仿佛是对牛弹琴,女儿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她即使是再兴致盎然,也被泼了冷水。她也只好就停了嘴,有些无奈的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李婕儿。
十三岁的少女正是豆蔻年华,即便是不施脂粉也依然肤如凝脂,那娇女敕的脸蛋简直就能掐出水来。俊眉虽然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细细弯弯,却斜飞入鬓显得英气十足;大大的杏眼形状优美,忽闪的睫毛浓密卷翘,看起来炯炯有神;小小的樱唇殷红湿润,只是如今却是有些委屈的抿着。无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美人!
二夫人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她这样的不合作,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这些天都拘束着她,不让她出门去看望沈玉琳!
这丫头的心里分明还在惦记着沈玉琳那个无情的东西!
她刚要开口再劝说,就看见大儿子李炀之一摇三晃的走了进来。
虽然已经是入了秋许久,他身上却只穿了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单薄直衫,而且领口还是敞开的,露出了胸前大片的肌肤。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在自诩风流的摇来摇去。
她一看见儿子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
这孩子小时候不知道有多么的听话又聪明,怎么越大反而越不成器了呢?
她恨恨的说道:“你瞧瞧你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大家公子?这是什么见了鬼的打扮,真是不得体!上次挨得打难不成都忘了?老夫人几次都问你到底学业如何了,我都没脸回她的话!”
“没脸回就别回!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这都是咱们府里人尽皆知的了,你又何必藏着掖着,自欺欺人!”
李炀之一点也不把母亲的责备放在眼里,“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就坐在了李婕儿身边的花梨木的圈椅上,只是也是懒散的斜在上面,丝毫没有半分恭敬的样子。
“娘,你这椅子实在是该换一换了,这好像妹妹出生那年买的吧!这都十多年了!你瞧大伯母屋里那套紫檀木的家具就很好!那木料、那做工,真是少见!”李炀之啧啧的说道。
二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气得直拍桌子,她大声说道:“你这个孽障,平时不见你回来,一回来就给我添堵!我又何尝不知道那老女人用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偏偏你又不争气,你父亲又一味的软弱,我又那什么去和人家侯府夫人比!”
说完她气得不行,想了想,又指着李炀之的鼻子说道:“你赶紧给我滚出去,看见你我就生气!”
李炀之见母亲真的动了气,赶忙上前讨好的给母亲揉着背,又亲自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娘,你看,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那老女人哪里比得上你!起码你有两个儿子!她有什么?不过是两个没有用的女儿!再说了,她也没有您美艳动人啊。”
这几句话总算是稍微浇灭了二夫人心中的怒火,她轻轻戳了戳李炀之的额头说道:“你呀,就这张嘴还算是孝顺!有时间你也多去奉承奉承老夫人,免得她总是对你疾言厉色的。你小时候本来是很得她的欢心的,怎么如今倒像是仇敌了。”
李炀之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光芒,看着连那纨绔之气都少了三分。
可是不过片刻,他就回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继续哄着二夫人说道:“这话我都是发自内心的,自然只能对最亲近的人说了。”
他不待二夫人继续劝说,就话锋一转说道:“娘,我听说咱们家接到淳亲王府的请帖了?怎么,你是不是得安排我和妹妹都一同过去共襄盛举啊。”
说完,他就看了看那边依然无动于衷的李婕儿,就知道,这个傻妹妹又犯了浑,肯定是心里惦记沈玉琳那个小白脸,不肯去出席中秋宴会。
二夫人立刻说道:“可不就是说嘛,我这正劝着你妹妹呢,你也过来帮我说说。你看看她这副样子,我说的嘴巴都干了,她可好,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你就是再说一百句,我还是一句话,我不愿意去!我没有那个心情去应酬那些不相干的人!”李婕儿放下手里的茶杯,斩钉截铁的说道。
之后,她站起身,轻轻整了整衣衫就往外走去。
二夫人气得直跺脚,连忙出口阻拦:“你这傻子,那姓沈的有什么好?你……”
李炀之眼珠一转,立刻接着说道:“等你见了那淳亲王世子,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英伟不凡!那淳亲王世子我是见过的,真不愧为平京第一美男子!我虽然自诩容貌英俊,却连他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啊。”
果然听到这话,李婕儿的脚步就停了一停。
李炀之心里一嗔,他就知道,妹妹不过是被那姓沈的外表所吸引。
李婕儿不过是十三岁,除了自己的父亲、兄弟,见过的外男就沈玉琳一个,而姓沈的又的确是个长相谈吐不俗的美男子,母亲又时时在耳边灌输什么亲上加亲的想法。李婕儿的心很自然就倾向了沈玉琳,还恨不得把他当成天下第一了。
如今,只要让她知道天底下比那姓沈的好的人多的是,那自然妹妹的心就会收回来了。
李婕儿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哪里懂得什么真正的情爱。正如李炀之所想,她不过就是凭着一时的热情,也是迷恋沈玉琳的皮相。
如今听一向以相貌英俊自诩的大哥居然都对那个淳王世子赞赏有加,她不禁就有些心生向往了。
“娘,大哥说的是真的吗?”李婕儿到底还是忍不住诱惑,转回身子,有些羞涩的问道。
二夫人见儿子一句话就把刚才闹别扭的女儿劝了回来,心里高兴万分,不由得就觉得自己的儿子其实还是很聪明。
她赶忙拉过女儿的手,笑着说:“娘和大哥怎么会骗你?你年纪还小,又没有见过什么大的市面,这才会对你表哥一往情深。可是你表哥是个没有眼光的,你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这次娘带着你去这淳亲王府的中秋宴会,你就有机会见到咱们平京所有体面人家的少爷、小姐,到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李婕儿想了想,却在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有移情别恋的心思,只安慰自己说,表哥也肯定会去的,她听娘亲的话就是为了去看表哥。
如果二夫人知道了女儿的心思,真不知是会哭还是会笑了。
母子三人围在一起,又细细的讨论了一会儿去宴会的一些细节和需要准备的东西。尤其是李婕儿的穿着打扮,上至发型、钗环,下至绣鞋丝袜,二夫人都事无巨细的一一定了下来,务求让李婕儿在当天光彩照人,艳压群芳。
李炀之听着母亲和妹妹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顿觉无聊,他斜倚在母亲的矮榻上,把玩着手里这柄新得来的湘妃竹扇。
他扇了两下扇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腾地坐起身来,打断母亲和妹妹的喋喋不休,说道:“对了,娘,我刚才从园子里过来的时候,看见两个大伯母屋里的漂亮丫头在聊天。对了,好像就是叫棋思的那个,我和你说过想要过来的那个。”
二夫人斜眼看了李炀之一眼,说道:“我说过几次了,你大伯母屋里的人你轻易不要动!”这个儿子就是这样,家里略微平头正脸的丫头他都恨不得撩拨一番,居然还想把手伸到大夫人的屋里去。
“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正事。”李炀之听了母亲的话,啼笑皆非,他就是真的相中了棋语也不是因为那些原因啊。
他接着说道:“那两个丫鬟是躲在假山后面说的,说的是老夫人好像是特意吩咐,让那个新来的野丫头也跟着一起去中秋宴会!”
“什么?”二夫人和李婕儿同时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
“这怎么可能,老夫人再怎么器重她,她也不过是个庶女,怎么可以出席这样的场合,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李婕儿气愤的说道。
她被扇的那个大嘴巴可是记忆犹新,这是她至今遇到的最大的耻辱,她可不会轻易忘记!
她拽着二夫人的手,撒娇般的摇着身子说道:“娘,你去找老夫人说说,怎么能让那样的野种去丢人现眼,这不是活生生的拉低咱们侯府的身价吗?”
二夫人虽然也不喜欢李贞儿,而且也怕她那出色的容貌会压过自己女儿的风头,到时候自己的一番安排只怕都要泡汤了。
可是她听了儿子和女儿的话,却没有着急去找老夫人。
她想了又想才说道:“这事情肯定另外有蹊跷,绝不像你大哥听到的那么简单。”
李炀之以为母亲还是不相信自己,就赶紧辩解:“我的亲娘,我这次真不是说胡话或者开玩笑啊。”
“你懂什么?你又不知道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二夫人瞪了李炀之一眼,接着说道,“你那大伯母是个多么谨慎的人?我虽然讨厌她,可也佩服她治下的能力,你看她的下人什么时候在外面乱嚼舌根,传闲话的?”
她见儿子和女儿的面上都露出了一丝的了然,就喝了一口茶,可又因为那茶水有些冷了,而皱起了眉头。
她咽下口中的冷茶,说道:“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正好你路过,就正好听到两个丫头在说话,正好是你大伯母屋里的,还正好是你认识的?这么多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这个大嫂一向是个心思诡谲的,这次二姑娘去宴会,恐怕正是老夫人的想法,看来不光是自己二房的人不同意,就连那二姑娘名义上的母亲大夫人也是不愿意的。
可是大夫人却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间接告诉自己,可见老夫人其实是不希望过早让她们知道,免得有人因此而心生不满,反倒坏了和气,也对二姑娘产生不利的影响。
哼,这个大嫂只怕还有心想让自己去先触老夫人的霉头,然后她再去就坡打滚顺水推舟吧!那就是说连大老爷都是同意让二姑娘去的!否则她又怎么会耍这样的拙劣手段来算计自己!
她可没有这么傻!既然老夫人和大老爷都同意了,又哪里有她们这帮人置喙的余地?她倒是乐得看大夫人因为此事而烦恼!
李贞儿有些不敢相信的走在回院子的路上。
她尽管是穿越过来的,可也知道,在这里,嫡女和庶女的差别有多大!
如今老夫人居然提出让自己跟着她一同去参加淳亲王府的中秋宴会?
这无疑会让自己成为整个侯府的众矢之的。且不说,那李顺儿肯定会愤愤不平,为什么同是庶女,老夫人会只让李贞儿去宴会。就连身为嫡女的李柔儿和李婕儿也不会高兴,她们会觉得李贞儿的出现是跌了她们的身份。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这是个难题啊。
如果去了,可能会有些不同的机遇,也会真的打开自己的视野,不再局限于这个小小侯府,甚至可能交上一些对将来有莫大用处的朋友。可是难保大夫人和李氏姐妹就会对自己心生记恨甚至出手相害!
不去,大不了就是装病或者受个小伤,这样或许可以息事宁人,但是却也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今日跟着李贞儿的丫鬟是兰草,她看到李贞儿纠结的样子很想就这么大喊一声:“别犹豫了,赶快去吧!”可是想到世子爷那张冷若寒冰的脸,她就还是忍住了没说。
她只能暗示性的说道:“姑娘,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既然老夫人都说了让你去,你就去呗,反正一切都有老夫人顶着。”
李贞儿奇怪的看着她,直到把兰草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说道:“你又是怎么老夫人和我说的是什么?难不成你隔着道墙还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兰草的脸色顿时大变,她心道,你还真是说对了,我还就真能听见。她心里懊恼,光顾着想着要劝姑娘赶紧下定决心,居然忘了姑娘从出瑞禧堂的大门到现在其实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李贞儿看着兰草那副真的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虽然好交际、爱打听,也着实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可是总觉得不像是之前在大户人家呆过的丫鬟。说话有些鲁莽不说,有时候言行举止也过于跳月兑。
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居然被长孙妖孽送到自己这里呢?
她好看的秀眉拧在一起,又探究看了一眼兰草。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死也不说自己的来处的样子,也就嗤笑一声随她去了。
不过,这小蹄子有一句话说的倒是实在!
既然老夫人执意让自己前去,那就必定有让自己去的道理。
离中秋宴会还有不过五天时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看情况再说!
入夜,有一个黑影出现在大夫人的房间里,大夫人盯着她的脸说道:“如今也该是你还我那份人情的时候了。”
“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奴婢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看着那李贞儿是越发的不顺眼了,如今她居然还妄想要以嫡出女的身份去参加那个中秋宴会,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大夫人的头发已经散开,一双锐利的眼睛从长发后望向对方,其中尽是恨意。
那人低着头,挣扎了半晌,才说道:“夫人说笑了,她本就是庶出,怎么会突然变成嫡出,这不是荒唐吗?”
“我也觉得无比的荒唐!可是你知道吗?”大夫人的声音越发的尖利,“可是方才侯爷居然亲自过来和我商量,要把那个小贱人记在我的名下!”
“什么?”那人也是满脸的惊讶,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难以接受的震惊消息。
“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接连说服了老夫人和侯爷,但是现在的实情就是如果再不阻止她,她很可能过一阵子就要取代我女儿的地位,成为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女了!”大夫人的眼神愈发的凌厉,声音也是充满了愤怒!
那人只能低着不出声,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夫人仔细的侧耳倾听,随后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点着头说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说,顺利的进行。只要这事了了,我就放你出去和你的母亲团圆!”
“多谢夫人的大恩大德!”那人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感激之情,可是这种情绪显然没有到达眼底。细细一看,她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的冷笑。
很明显,她对于大夫人空口白牙的承诺根本就不会相信,但是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因为她的娘亲就被大夫人控制在手中,否则她又怎么会答应对方干这种丧良心的事情?
对于对方的俯首帖耳,大夫人心里感到无比的熨帖。她还是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这让她才感觉到生活的乐趣!
她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那人果然就半弓着腰,退了出去。
她这才慢慢回到了床上坐着,她的眼睛盯着那跳动的烛火,心里却是想着此事结束之后,就要借机除了刚才那人,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她如今年纪就如此的狠辣,如果将来为人所用,反过头来对付自己,将来必定遗祸不小!
那人也是悄悄的退出了大夫人的院子之后,愣愣的立在黑暗中发了半天的呆,可是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发了狠心,朝着静兰苑的方向走去。
她却是没有发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另外一个黑影从附近的大树后面窜了出来,看了看她的去向,然后就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静兰苑。
李贞儿突然发现这屋子倒是异常的安静,既没有兰香的喋喋不休,也没有兰草的唠唠叨叨,也没了小环的唯唯诺诺。
这三个小蹄子又跑去了哪里呢?
李贞儿模着下巴,洁白如玉的脸孔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二日一大早,兰草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伺候李贞儿洗漱。
昨天,老夫人就嘱咐她早点过去,让冯嬷嬷教导她一些过些天中秋宴会能用得上的礼仪。毕竟李贞儿也是刚从外面接进来的,这样贸贸然的去参加如此盛大的场合,很容易出现纰漏,所以必要的培训还是需要有的。
她正犹豫的呆会见到大夫人的时候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就听到外面兰香来说了一句:“姑娘,夫人来传话说,今儿早起觉得身子不适,让少爷姑娘们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李贞儿想了想,就答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就细细挑了一件女敕黄色镶银色边的锦缎上裳,又搭配了一条月白色的纱质的挑线裙,穿上之后显得精致又富贵,而且颜色又不会过分的扎眼。
她今日特意兰草给梳了个略显成熟的堕马髻,又戴了堆纱制成的黄色月季花,并一只赤金镶嵌金刚钻的双股钗,给整个人又增添了三分的闺秀气质。
她也是头一次亲自给自己上了妆。兰草见她仗着自己年轻,不过是略施脂粉,又轻轻上了点口脂,却又奇怪的拿粉在眼底、鼻翼的位置特意多扑了些粉。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就使得眉眼立刻生动立体了起来。显得整个人越发神采飞扬。
她左转右转照了好几遍镜子,发现确实没有什么破绽,这才带着兰草走出了院子。
兰草奇怪的问道:“姑娘,真是难得见你这么隆重的打扮,而且还费心思选衣裳,挑首饰。”
“怎么,难道这样不好看?”李贞儿轻轻皱着眉头,转过身有些迷惑的看着兰草。她是照着现代化果妆的方法上的妆,难不成这大顺国并不流行这种妆容?
兰草被她那摇曳的风姿,和美丽的面容差点晃瞎了眼,她有些痴痴的说道:“哪能呢?姑娘真是漂亮极了。”
不知怎么的,李贞儿突然觉得这丫头的声音有些黯哑,竟然听着不像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的声音了。
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可是却又倏忽消失了,快得她几乎没有办法抓住。
她晃了晃脑袋,没有过多的纠结,却是低声问了一个在此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说的对吗?”
兰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她在问什么。
她回答道:“姑娘猜的很对,的确是她。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嗯,确定就好。既然有了防备,想必她们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李贞儿转身伴着清晨挥洒下的点点如金子的般的日光,迤逦而去。
兰草还是有些傻傻的愣在原地,简直就是被她的风情所迷惑。直到李贞儿走的都快没影了,她才醒过神来,连忙三脚并做两步匆忙跟了上去。
老夫人看到李贞儿就这样走了进来,感觉她带进来了一室的阳光。
这个孙女的容貌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她活了这一大把的年纪见过的唯一能胜过李贞儿容貌的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德妃娘娘,也就是安乐侯赵晋安的亲姐姐。
那也的说是德妃年轻的时候,如今德妃已经是年过四旬,只怕单论容貌还要逊色李贞儿半分,当然德妃的风情和高贵气质就不是李贞儿能望其项背的了。
平常李贞儿总是刻意的往低调、平常打扮,所以虽然容貌也是出挑,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到惊人的地步。果然还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
“你这衣服倒是特别,样子也别致,是你姨娘做的?”老夫人看见她的衣裙,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李贞儿笑着说:“祖母好眼力,的确是姨娘这些日子连夜给我赶出来的。虽则是入秋了,我倒是不喜欢那些过于沉重的颜色,因此就让姨娘给做了几件颜色鲜亮看着温暖的新衫。”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并不是我嫌弃大夫人送来的衣服不好,只是……只是,到底还是自己的姨娘比较了解我的尺寸,做的衣裳比较合身。”
老夫人又哪里没有看出来,李贞儿近来穿的衣服并不怎么合身,都有些宽大。她让金枝去打听了才知道,大夫人让给李贞儿送去的衣裳大都是上次做衣服时候,李柔儿挑剩下嫌弃颜色或者款式不好的。
李柔儿虽然年纪小些,但是身量却比李贞儿高些,自然衣裳也是大了一码,所以李贞儿穿着只能算是勉强的能穿。
可是李贞儿从来没有借机提出此事,去泼大夫人或者李柔儿的脏水。反而是一直隐忍不发,今日这一番委屈,却是被老妇人当做是尊重嫡母,爱护嫡妹的表现了。
老夫人将她拉了过来,轻轻拍着她的小女敕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一忽儿是四丫头无理取闹,一忽儿又是白姨娘莫名其妙冤枉了孟姨娘,都让你对这侯府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
李贞儿觉得老夫人这句话真的是有些掏心掏肺了,也许她从来没有和小辈说过这样的话吧,她的语气并不是多么的安慰或者一味的讨好,只是用一种淡淡的口气娓娓道来。
可是李贞儿感觉到了她的真心。
她此时此刻是真的把李贞儿当成了和李柔儿、李婕儿一样的孙女看待。
李贞儿的心里也略有了几分的触动。
她回握了老夫人的手,说道:“祖母,我都明白的,你要维持这样一个大家族,当然需要权衡之道。我受点委屈没什么,这也是我作为一个李家人应该做的。”
这话半真半假,老夫人也听出了其中的玄机。虽然也是说出了她想要听的那句“李家人”,但其实李贞儿的重点还是她受委屈了。
老夫人觉得这个孩子真的是玲珑通透到了极点。
她真的只有十四岁吗?老夫人不禁问了问自己。
她又禁不住为自己的决定而庆幸。是她将王府总管特意关照要将李贞儿带去的事情告诉给了儿子李靖,而李靖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随后就立刻通知了大夫人要将李贞儿记在她名下的事情。
老夫人和李靖一起进行了分析,王府总管之所以会特意嘱咐这一句话,有两种可能。一就是淳亲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李贞儿,二是淳亲王世子看上了李贞儿。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那么以李贞儿一个侯府庶女的身份就算是进王府做个侍妾都是很难的,也无疑不会对安平侯府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但是如果李贞儿是嫡出,那就是另外一番情形了。看在安平侯府的面子上,她至少能做个侧妃!
一个侍妾和一个侧妃!这区别是显而易见的!那么他们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去选择有利于自己的一条路。
昨天,老夫人或许还会对自己的决定有那么几分的犹豫和迟疑,但是如今看到这个比天仙也差不了几分的孙女,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还有更高的期待!
也许,李贞儿这样的容貌,就是为了让她重整安平侯府的颓势,再一次跻身一流贵族行列而送上的最佳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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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9000字,还算是给力吧,我的美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