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叶晁溪只觉得眼前有一根细长的物体晃来晃去,略一凝神,只觉得那事物似乎是一把剑,直戳得自己脑仁火烧一般的疼。
“你依附的这具肉身寿终正寝之后,便做了我的剑灵如何?”
外界有声音传来,模糊地仿佛被狂风狠狠吹过,只剩下几个音节让叶晁溪抓住,居然也就理解了那话语里的意思。
“我给你准备的自然不会是我现在使的这柄剑,你既有这般傲骨,想来一身本领必然不凡,而我也自然会寻来衬得上你的材料来重新炼制剑胚,总不会让你明珠投暗。”
“剑体崩散而剑灵或可长久不灭,甚至几经轮回,但是若想修道修出成果来,还是只能从剑的本身开始,经水火经天雷淬炼出锋芒,剑炼至极致灵亦可修到极致,而若经过九火焚心劫后,剑本身与灵相合,一样可以化形为人……虽然那可能是数万年之后的事,所以说你就算当我的剑灵也不过几百年,而若从我这得了剑身,你可是有上万年的逍遥rì子可过……”“你若同意,便应一声。”
“应一声啊……”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啊……”
……
那声音仿若天音,断断续续,叶晁溪忍着头疼努力地分辨着——或者说他现在觉得自己似乎就剩了这一颗疼得快要爆炸的脑袋,而依附在这颗脑袋上的视觉和听觉都那么地不可靠,让他都无法确定自己所感知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或者还是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他感觉到的。
直到很久以后他修炼出了yīn神可以出窍神游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其实就是灵体的感觉。而那些飘忽的声音虽然串成了句子,叶晁溪却还是没法理解这句子里的含义,所以他只能努力感知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叶晁溪的意识终于落到了那个让自己脑仁生疼的剑影之上,而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除了这个快裂成碎片疼得让人绝望的脑仁之外,自己的左手似乎动弹了一下,这种异动让他很快地便将注意力集中了过去。
能动弹一下便能动弹第二下,在叶晁溪焦躁到几近耐心全无的时候,自己的左手终于传回了让人欣喜的信息,一根根的手指,手掌,手腕……这些部位由散碎的星点渐渐连成一片,一点点地在自己的意识里变得清晰,变得可以掌控。
“你……到底在说什么……”于是他努力地把自己的左手向前探去,想要去触模那个晃来晃去的剑影。
“咦?人醒了?”那飘渺的天音在叶晁溪的手触模到那剑影的时候骤然变得清晰,而叶晁溪也清楚明白地听到了那声惊讶的感叹。
这一次是真的是“听到”,而不是像方才那样只能说是感觉到。
视觉也在那一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叶晁溪这才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的景象,原来那个一直在自己眼前晃动的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剑影,而是那白衣道人头上那高高的头冠——那顶挺拔的,直冲天际的,凌霄绝顶的,头冠。而自己的左手正努力地伸长,中指的指尖堪堪搭在那上面。
叶晁溪在那一瞬间还是觉得这白衣道人是顶了一把剑在了头上。
“刚才……在说什么?”感官虽然恢复,但叶晁溪还没有弄清楚眼前的情况,所以他尝试想要开口问道,他感觉到了自己咽喉处气流的颤抖,气息有些弱,而这句话,的确是他“说”出来的。
那白衣道人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黑得仿佛夜空一样的眸子里有漫天繁星一样的亮,只是一眼,叶晁溪就知道眼前这道人,和自己这种凡人绝不一样。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那白衣道人面上惊讶的神sè很快褪去,对着叶晁溪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在尝试跟你身体内的剑灵说话,只不过眼下看来,这方法还是失败了。”白衣道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叶晁溪搭在自己头冠上的手拉了下来,而后站起身来,脚不沾地地向旁边走了两步。
叶晁溪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盘膝坐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幽暗空间内,而随着那白衣道人走开,这处空间便自然而然地崩散开来,仿佛是雪花飘散在阳光下,一边消融一边折shè出七彩的光芒,而这些四散的流光在空中悬停了片刻,便汇合成数股溪流,落入了白衣道人的掌中,似乎有些眼熟的景sè便在在流光背后呈现——有些眼熟的蒲团,有些眼熟的挂画,有些眼熟的窗棱yīn影,正是叶晁溪大伯的练功房。
叶晁溪正盘膝漂浮在蒲团上方,正对着一面墙上挂着的硕大的一个“静”字。
那数道流光在白衣道人的手中凝成一团滴溜溜打转的透明液滴,而随着四溢的光点的全部收拢,那透明的液滴飞快地凝固成球体,并生长出一层珍珠一般的外壳,整个过程看得叶晁溪是目不转睛。
那白衣道人收起了手中的那团光芒,而后略整了下头冠和道袍,而后才轻轻落地。
落地无声,只道袍的边角仍在不安分地翻卷着。
那道人对着叶晁溪微微一笑,伸手向下一按,让叶晁溪缓缓落到了蒲团上。
叶晁溪觉得自己看得快傻掉了,不管是那神奇消失的空间,还是那颗在自己眼前凝结而成的珍珠,抑或是眼前这个姿容仪态都仿佛谪仙一般的白衣道人……而他自己居然也能悬空漂浮,这一切都充满了一种“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啊”的超出常识的震撼。
“我叫翡寒星,乃是云天之巅门下弟子,昨夜急于赶路,不想冲撞了小兄弟体内附身的剑灵,险些惹出事端来。”白衣道人说道,同时向着叶晁溪微微欠身以示抱歉。
“不是,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晁溪见那仿佛谪仙一般的道人在给自己行礼,顿时被吓了一跳,从蒲团上蹦起便要回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整件事情都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翡寒星笑道,伸手扶住了因为起身太快而身体依然虚弱所以不由自主地眼前发黑东倒西歪的叶晁溪,“总之是我一时大意惹出的事,我自当尽力化解。”
“这……岂不是会耽误道长的正事?”叶晁溪摇晃着站定回礼,恍然间想起了昨夜划过天际的流星,当下便与眼前这道人联系了起来。
御空而行,纵横苍穹,当是何等惬意……叶晁溪口中惶恐客气礼数一样不缺,心中却被那颗流星盘桓不去,不禁悠然神往。
“无妨,你可知道,此事于我不过是耽搁行程,于你却是xìng命攸关……你听我慢慢解释。”翡寒星让叶晁溪趺坐回蒲团上,而后自己也端坐一旁。
“你可以试着把这件事理解为鬼上身,只不过上了你身体的那个鬼不是常见的孤魂野鬼,而是一柄不知道什么剑的剑灵,好吧你也可以理解为这一种比较特殊的鬼,虽然平时这鬼都会安安静静地呆在你身上,看不出异状,但是若有刀兵之气相激,便会苏醒——这点你的大伯跟我提过,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何在,所以他也只能让你不去练武,实在也是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翡寒星说道,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堆拿着破铜烂铁人间兵器就要围住自己给叶晁溪报仇的顾家庄的人们。
不得不说,翡寒星本就打算等叶晁溪平安无事后再离开,毕竟自己惹的事总要收拾干净,否则不说可能会有碍道心的修炼,回头让自己师父知道自己惹了没有修炼过的无辜的普通人不说还落下手尾,“这也配自称剑修?”这七个字只怕是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这些顾家庄的人们的反应,这些人这种发自内心的要为自家人讨回公道的举动,才是让他下定决心想办法替叶晁溪彻底解决这剑灵附身的问题的关键。
然而翡寒星所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准备做法将这剑灵抽出并封印的时候,这剑灵居然就石沉大海一般,任随他怎么样的大海捞针,也还是寻不到踪迹。
所以翡寒星才在尝试与叶晁溪体内那剑灵进行沟通,结果剑灵没有沟通到,却把叶晁溪本人给唤醒了。
“啊……原来大伯是因为如此,才不让我练武的么?”叶晁溪恍然道,但是这其实还是无法解释那种隐隐的恐惧是怎么回事,他能察觉到这种恐惧和对自己可能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担忧不同,不过转瞬他便自己找到了解释。
自己这身上既然是附着一只鬼的话,大伯他们都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不恐惧?也许在自己没有知觉的时候,这鬼cāo控着自己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也难说。
叶晁溪突然觉得自己居然能平平安安无所事事地长这么大,那些叔叔伯伯们所耗费的心力,只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正是,只不过你大伯这个决定只能说是延缓了这剑灵的苏醒过程,但毕竟解决不了根本……我本来想替你将这剑灵诱出而后换个地方封印的,但是我发现我大概真的是学艺不jīng,竟是怎么也无法找出这剑灵的踪迹。”翡寒星说着,脸上有些羞赧的神sè,“这些年执着于修剑,没想到竟是连抓鬼驱邪的老本行都生疏了。”
“好吧,坦白说,现在对你身体里这剑灵,我只有一个办法可用了。”翡寒星的神sè严肃了起来。
叶晁溪也不由自主地随着翡寒星的神sè变化而坐直了身体。
“这个办法就是,我带你回山,让我师兄出手,实在不行,还有我师父会照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