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于世界的恶意还没有在谷庚的面前展露其狰狞的面容,叶晁溪却是先一步感受到了。
“以前我是挺羡慕你和师兄一起住单独院子的,但是现在……小师弟你不容易。”白陶站在路口,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而后一群人道着告别进了自己的住处,只留下叶晁溪和谷庚站在那条蜿蜒上行,通向那独门小院的山路上。
叶晁溪不安地转头看向谷庚,见他仍在那又深情又温柔地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剑,yīn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偏偏那勾起的嘴角在月光之下线条分明,那场景,直让叶晁溪想起了刘老道曾经说过的一个女魔头,每天都要杀一个婴儿,每个婴儿在活着的时候都被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百般疼爱,然后那刘老道特仔细地描述了那女魔头怎么温柔微笑怎么逗弄婴儿怎么抱着婴儿一边走一边落下一地的血肉内脏……叶晁溪突然开始担心谷庚会不会是被人夺舍或者附身了,不然为何只是一柄剑——虽然自己做了些手脚让那剑中透出了仿佛是剑灵存在的气息——怎么能让人痴迷到如此境地?
叶晁溪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一身,而在这夜风的吹拂之下,甚至连骨头都开始颤抖。
叶晁溪当时就想回头去拍白陶他们的房门去求着可以换个地儿住下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谷庚突然斜眼看了叶晁溪一眼,开了口道:“我其实还有件事想问你。”
“师兄请说?”叶晁溪收拾起了自己那漫无边际的想象,跟上了已经转身踏上山路的谷庚。
“你是怎么感觉到这剑中有剑灵存在的?”谷庚问道,抬起头来看向叶晁溪,眼睛里亮亮的全是好奇,“我现在,就一点剑灵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她还在这柄剑里么?”谷庚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我天生就对刀剑的气息敏感,上山之前我甚至敏感到了只要一点刀剑的气息我就会昏阙的程度,所以之前翡师叔才带我来找路师叔医治,也就是几年前你遇到我的那一次,我昏阙的毛病虽然治好了,但是我对于刀剑气息的敏感却仍然还在——现在修道的话,这可能算是我的一种天赋吧。”叶晁溪沉吟了片刻,回答道,看到谷庚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起来两人之前的那次见面,复又开口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也没有感觉到这剑中剑灵的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柄剑中的剑灵,其实是处于一种自我封印的状态?”谷庚问道。
“我不知道这具体的是什么情况……”叶晁溪愣了一下,想到自己这样弄虚作假,如果要解释具体的话或许很容易让谷庚发现异常,倒还不如装作自己也很懵懂的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于是组织了下语言,把话题小小地跳跃了一下,“不过我可以跟师兄具体说下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我们在进论剑阁的大厅的时候,不是迎面遇上一个假山上面都是剑么?那些剑激发出来的剑气,似乎使得师兄这柄剑中的剑灵苏醒了一样,我就是那个时候,才感觉到师兄的剑,原来并不是凡品,甚至可能是比那上万柄剑更了不起的存在。”
“那么你让我拔剑……也是感受到了她的意志?”
“嗯,差不多……那个时候,我感觉到师兄的剑,似乎很不屑于那个瘦子的那柄剑的挑衅,很想出来抖抖威风。”
“于是如此说来……和她心意相通的,其实是你,而不是我……”谷庚喃喃说道,整个人的情绪都垮了下来。
“啊……不是,我没想过当剑修,也没想过师兄你的剑……而且师兄你的剑不是挺乖的在你手里么?”叶晁溪连忙解释,心里甚至都来不及嘀咕一声“狐假虎威一把剑还能怎么不乖巧?”
毕竟,就谷庚这人方才那种把剑当老婆的疯魔劲儿,难说不会突然思维跳跃一下就成了“叶晁溪你和我老婆不清不楚我要教训你”这种模式。
但值得庆幸的是,云天之巅的弟子们教得都还不错,没有啥头脑一热的家伙,谷庚只是无比忧伤地长吁短叹了一番之后,忧伤地看向叶晁溪,忧伤地开口说了句:“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她也就罢了,甚至连与她心灵相通的那点天赋都没有……师父将她送与我,她会不会是因为不开心,所以才一直沉默着让人无法感知?”
也许是谷庚的表情太忧伤,也许是月亮突然被黑云遮住的状况糊了叶晁溪的大脑,总之叶晁溪抓了抓头之后,鬼使神差地对谷庚说了一句安慰的话:“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句话说得谷庚看向自己怀中那柄道剑的目光越发柔和,也让叶晁溪一直到进屋躺在了床上进入了例行的失眠状态的时候,都还在催胸顿足地后悔,并产生了一种浓浓的负罪感。
——叶晁溪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的这位师兄,又往不正常的方向给推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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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剑阁三楼。
这里的大厅里凌空悬浮着数十柄法宝级别的道剑,每柄剑的周围都是重重叠叠的法阵,细密的阵法灵光组成了一个个包裹住那些道剑的光茧,更将其中的剑都给映照得闪闪发光灼灼生辉,同时催发着这些剑的剑气,有的堂皇霸道,有的渺如烟霞,有的奇诡yīn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其中有三柄剑,一直都在细微地颤抖着挣扎着,似乎是想从那重重包裹的法阵中挣月兑开去,好奔向自己梦寐以求的zìyóu的天地。
一个须发皆白双眼浑浊但是面上皮肤却显得颇为细腻紧绷的灰袍老人正站在这三柄剑之前,他的身后站着那一胖一瘦两个金衣少年,两人的面上都是惶恐之sè,而在他的两侧,则站立着垂手静立的三位论剑阁的主管,其中一个还是论剑阁的总管事。
“论剑阁居然能将三柄孕有剑灵的道剑,放在这厅中任人挑选,甚至价格也是个确数……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论剑阁做生意是如此地厚道,而论剑阁的货源,居然是如此地神通广大。”那灰袍老人看着剑看了半晌,终于开了口,一番话,说得那三位总管的头低得更低了。
“这……的确是论剑阁走眼,没能发现这三柄剑中居然孕有剑灵……”那总管事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只不过这也不能怪那些鉴定师父,这三道剑灵,都还只是刚刚产生一点灵智,如果今rì不是被那云天之巅的小道士手中的剑所激,只怕还要至少一个甲子的时间,这些剑灵才会被人所感知。”
“可我看这三柄剑中的剑灵,所开的灵智甚至可以驱动他们挣月兑这些束缚了。”灰袍老人笑了起来,一伸手,便是又一层束缚之阵落下,将那三柄剑的颤动给压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而同时,那激发其剑气的法阵被他这一挥手给整个儿扯了出去。
“论剑阁感谢杨老出手相助。”总管事又鞠了一躬表示感谢,方才直起身子回答那灰袍老人先前的问题,“剑灵开灵智,其实就如同小儿开蒙,刚刚开蒙的那段时间,学东西那都是极快的。”
“我出手,只是不想这三柄剑飞出去,要找到这样的三柄剑,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灰袍老人笑道,“宽儿和乔儿,你们去将这三柄剑收起,这一趟,至少不算白来。”
那一胖一瘦两个金衣人低头诺诺,走上前去,和上来相助的论剑阁的总管一起,将那三柄剑连同其上包裹的重重法阵,一起给收入了剑匣。
总管事的脸上,露出了颇为心疼的表情。
“别担心,不会让你论剑阁吃亏太多。”灰袍老人说道,“宽儿,等会会账,按照标价的十倍付账,除此之外,你论剑阁rì后,如果还有收到这种孕有剑灵的道剑,我杨家全部收购,至于价格,总不会比你拍卖所得要低。”
“杨老真是高人风范,如此视钱财如粪土,实是我辈楷模。”总管事大声赞道。
“当然,除此之外,你还要告诉我,那个带着一柄剑就能让你论剑阁上上下下所有的剑都听其号令的少年人,究竟是云天之巅的什么人……哼哼,师长所赠?哪里的师长都没有这么大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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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晁溪在床上躺了许久,感受到另外一个院子里的谷庚的呼吸声音渐渐平稳,知道他已经睡着,于是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摆出一个手脚扭曲的奇怪姿势,开始在心中默念那锻体之术的心法。
方才的事,给了他很大的jǐng醒——他还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自身魂魄所受的剑灵的影响。
他对谷庚所说的话里,虽然大部分都不尽不实,但是有一条却是真的,那就是,这剑灵,的确是在面对那瘦子手中的剑的时候,涌出了一股一定要出来抖抖威风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在那一瞬间,被叶晁溪认为是自己的念头,从而得到了最忠实的执行,弄得整个论剑阁中的剑全部中招——而在那一刻,他的确是很想让那论剑阁放一场大烟花的。
这让叶晁溪很是不安。
他想当人,不想当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