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晁溪捏着那沾满泥土的金属碎片顺手就在水里涮了两下,而后举到了眼前。
阳光穿过细密的枝叶落了下来,天气也不冷,所以虽然是温泉,但并没有很浓厚的水汽,这使得叶晁溪可以仔细的看清楚那金属碎片上的花纹,虽然他对于符箓一道只是初学,但是并不妨碍他认出那块金属碎片上刻的是自己学过的一个符箓分形。
金属碎片的断口处并不规则,模起来也不平滑,仿佛有种砂砾一般的粗糙感,看得出是从某个主体上崩散开来的碎片,迎着光线看去,可以看出断口上除了银灰的主体sè泽之外,还掺杂着点点金斑,和一些黑sè的絮状纹路交杂在一起。
“铁石为基,赤焰金混杂以成就锋锐之意,并有乌绒丝增加韧xìng……”叶晁溪颇有些自得地背着课上所学的东西,也由此发现这碎片应当是从一柄道剑上而来。
叶晁溪打量了这碎片片刻,便将它放在了岸边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伸手又去扒拉那一片奇怪的地面,毕竟一个人泡温泉快活是快活但是也挺无聊的,这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就难免手痒,却没想这一扒拉,左一块右一块又扒拉出来了好多,最后在那块石头上,这些金属碎片居然快要拼凑成一柄完整的道剑了。
“哈,果然是道剑。”叶晁溪挺开心,觉得自己的课都没白上,但是他拼着拼着,脸sè不由地开始有些奇怪了。
“难道每柄剑都长得差不多?”叶晁溪有些奇怪,眼前这柄崩散成一堆碎片的道剑在拼凑得差不多的时候,居然是越看越眼熟。
怎么看,都挺像谷庚手里的那柄剑的,特别是剑柄的部分那些勾连着的红苜缭丝,那是谷庚一根根自己炼出来后缠在那剑柄之上的——一般的剑修,关注的都是剑是否锋利是否用起来得心应手是否能施展出大威力的剑术;但是谷庚这种只是心向往之的所谓剑修,在无法明确感受到这柄剑的能力的时候,才会动那些奇怪的心思,比如说做些什么来让这柄剑变得比较好看。
谷庚做的那些事中的其中的一个举措,便是给那剑的剑柄上缠上了红苜缭丝,这种丝线的质地是半透明的,并且对光线极为敏感,缠在剑柄上所能达到的装饰的效果,并不比镶嵌上一圈子璎珞珊瑚要差多少。
“难道谷师兄缠自己的剑柄,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叶晁溪自己找着理由,毕竟早间时候,谷庚明明手里还拿着剑在,甚至还是一副很充满希望的要给自己那剑加点好东西的模样。
叶晁溪把那两半明显是剑柄部分的碎片拼了起来,发现中间还缺了一块,于是又回头去那泥土里扒拉,扒拉得几乎都要到那丛草木的根系了的时候,终于让他翻出了那块可以与那剑柄的碎片严丝合缝的一块小小的龟甲一样的碎片。
碎片的光滑面上还刻着一个字,叶晁溪定睛看去,却是不偏不倚的一个“谷”字。
那一个瞬间,叶晁溪的脑海中,“这事不是我干的”和“怎么把这堆残骸毁尸灭迹”这两个念头,此起彼伏,难分胜负。
……………………
“你是说,那柄剑在你手中被揉成了碎片,也没有一丝半点剑灵存在的痕迹?”那个杨姓的灰袍老人看着跪在墙角yīn影里的蒙面人,冷声问道。
“是。”蒙面人应道,虽只一声,但仍听得出是少年的声音。
“然后你没有找到那剑灵的来源,就退回来了?”灰袍老人的面sè不善。
“他隔壁的那个弟子一直在练功,没有入睡,虽然似乎无法分心,但我仍不敢轻举妄动。”蒙面少年解释道,“后来我见天sè将明,只好暂时退去,以免打草惊蛇。”
“以免打草惊蛇?所以你将你自己的剑做了伪装之后给留在那云天之巅的弟子身边?以为自己这一手李代桃僵玩得漂亮?”灰袍老人挑起了眉毛,“愚蠢!你这样做还不如给他留一堆碎片,你的剑上全是你的气息,他们只要略有察觉异常,立刻便能从那柄剑上找到你。”
“那弟子对剑毫无天分,他根本看不出两柄剑的差别。”蒙面少年辩解道。
“哼,你也不用辩解了,你现在就给我回到云天之巅把自己藏好,一直到你找到那剑灵的存在并将其弄到手,杀死那个拿到你的剑的弟子把剑拿回来,这两件事你少做任何一件,都不要回来。”灰袍老人的表情严厉,但在说完这两命令之后,又对着那蒙面少年露出了关怀担忧的表情,“你的天赋是下等家奴里最好的,所以我才向长老们请求,破例将你带出来并且教你修炼的方法,这是你的第一个dúlì任务,可不能让你师父我失望啊。”
“……师父的大恩大德,明奴没齿难忘。”蒙面少年沉默了片刻,低头叩首,而后消失在了那片yīn影之中。
“二叔弄到的这门影遁之术,还真是玄妙非常。”一个金衣小胖子走进屋,刚好看到那自称明奴的蒙面少年的消失,不由开口赞叹道。
“学习这门遁术之后就只能终身行走于yīn影里了,所以我才不让你们学习。”那灰袍老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确定那蒙面少年已经彻底离开,方才开口接了话,同时转身朝向那名叫杨宽的金衣小胖子,“宽儿你是有什么要汇报的么?”
“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坊间关于那谷庚的消息,多半集中在他制符之术上,据说同样的价钱,买他的符比别家的效果要好,此外,就是这人一直做梦想当个剑修的种种痴言妄语,几乎每一个从他那买符的人,都知道他的那点疯魔,不过也没人把他的话当真……”杨宽摊着手,表示这谷庚实在是一个乏善可陈的人物。
“他的师父是路南乡,那柄剑也是路南乡给他的……路南乡不是剑修,但是却是什么都懂的那一类天才,同时还有翡寒星这个好友,按理说不可能不知道那剑的好坏,更不会将那谷庚的疯话当真真给他什么好东西。”杨宽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从怀里抽出了一张整理好的小纸条,“那天与他一起的那些人,我也用留影之术留了个面貌,基本上打听出来那些人的姓名来历,都是刚进云天之巅的小弟子,就一个许泽因为生意做得不错所以知道的人多一些……”
“我要你特别注意的那个小子呢?”灰袍老人接过那纸条,略一浏览,点了点头,自己这侄子,虽然看着纨绔,但真做起事来,也还是有条有理。
“那人也是路南乡带来的,昨天似乎是自从他到云天之巅来了之后,第一次下山,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他,这仅有的一点消息,还是谷庚自己大嘴巴跟人说自己有了个小师弟,这才推断出来的。”杨宽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那谷庚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小师弟才是天生的剑修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那灰袍老人的眼神暗了一下,斜眼瞟了一下那小胖子腰间那装饰大过实用的白玉竹剑。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那个叫杨乔的瘦子,正把手中的巨剑挥舞得虎虎生威。
“不要忘记,你们是血缘相关的亲生兄弟。”灰袍老人到底还是开了口。
“我当然记得,二叔。”杨宽笑得憨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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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晁溪把自己扒拉出来的那些道剑的碎片,重又埋回了被发现的地方,上面的土层也小心翼翼地拍实了,那伪装做得比方才他发现的时候还要好。
谷庚还要半个月才会回来,不知道这半个月里,他想要给自己那剑炼入西域金jīng石的过程中会不会发现不对劲,虽然叶晁溪觉得,以谷庚的思维方式,大概发现了异常也会觉得是那剑灵的作用,使得原本笼罩在那剑之上的用以伪装的幻象失效了。
但是叶晁溪不是疯魔的人,他很快就想到谷庚的剑被人换了,而原先的那一柄,也就是在论剑阁的门口大发神威的那一柄剑,已经碎成了一堆金属渣渣,这别说是剑灵了,就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这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灵智,都会随着这些渣渣消散于风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简直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谷庚并且找上门来,并且,还得手了。
在他和谷庚都一无所知的时候,这个人得手了,虽然他拿到的是一柄完全没有剑灵存在的下品道剑,也看得出他得到剑后的心情并不好所以就那样随便揉碎了扔在这温泉边上,随便用脚踩两下地面就算作是掩埋痕迹……
而且这个偷剑的人搞不好还搭进去了一把剑,用以延迟被发现的时机。
但是不管这个偷剑之人做了些什么,都有一个明显的jǐng兆悬在了半空之中——有一个敢上云天之巅偷剑的,就可能有第二个。
这一个没有发现那道剑突然大发神威的原因,不代表下一个也发现不了。
叶晁溪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思考一下云天之巅这山峰上的安全程度了。